便在这时,一道黑影由上飞下,一手持弓,一手搭箭,警惕地看着白衫两人,这人赫然便是如定多多马。她落在与那持匕首黑衣女相距一丈远处,咕咕哝哝对着匕首黑衣女说了几句,白衫一边移动一边观察着她们。
白衫瞧见匕首黑衣女目露茫然之色,当下一头雾水,暗想:“难道她们竟不是一伙的?不,肯定又是作戏给我们看,想让我们再上她当!”
如定多多马见她听不懂自己说话,当即换了另一种语言,结果那人仍是疑然不答,亦觉十分纳闷,于是改说汉语,道:“你是谁?”
匕首黑衣女道:“朋友!”
白衫见状,心想看来这二人果真不识,那可不能任由她们联手,否则对我们大大不利,当下冲那黑衣女哈哈笑道:“媳妇儿,都把她引出来了,不用再继续演戏了,快快擒她要紧!”
匕首黑衣女闻言怒道:“谁是你……”话未说完,突见如定多多马箭头转向,对准自己,当下大惊,她藏于暗处观战久矣,深知如定多多马神乎其技,两人仅隔一丈之远,箭一离弦如何闪却?当即飘身后跃,躲于树后。
如定多多马见她不懂吐蕃厮啰与西夏党项两语,本就心有疑窦,听白衫之言,疑心更盛,又见匕首黑衣女迅捷避退,犹若见了猛虎,当下再无疑虑,认定她与白衫两人合伙骗自己出来,又惊又怒,一箭射出。
吟雪趁如定多多马射出一箭再搭一箭的空隙,欺身而前,一柄剑往她身周各大要害攒刺。白衫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一旁大呼小叫:“媳妇儿,快跑!她的箭会拐弯!”
持匕黑衣女虽愤郁,哪有空去搭理白衫,见那木箭果真绕过所依树木,直追自己,凌空几个纵跃,消失在林子深处。
白衫奸计得逞,欢喜无限,左手拾起先才丢掉的铁剑,往前两步,与吟雪一前一后夹击如定多多马。如定多多马见白衫右臂下垂,知他威胁不大,大部分招式用来抵御吟雪,白衫趁其不备,铁剑前伸,将她束在后腰的四五根木箭挑过,一齐斩断,正欲再度上前,忽见先才那黑衣女又折了回来。
如定多多马身形一颤,暗想:“看来今日必死无疑了!”白衫却知那黑衣女虽非是敌,亦绝非是友,眉头深皱,不知她到底是何来路。
那黑衣女二话不说,“歘歘”两匕径取白衫,白衫连忙侧身趋避,心道:“她必是恨我轻薄,是以讨我麻烦,当务之急是杀了长弓女人,去了这个威胁,再相助曲大哥杀那沙袋大汉。我打不过这黑衣女子,姐姐一人也无法杀得那长弓女,也不知师父那边的战况现下如何,莫大哥伤势是否有所好转,真是教人好生担忧!事关泠寒阙众人安危,我最好还是暂且退让吧!”
计议已定,一边倒退一边说道:“姑娘,有话好好说!先才情非得已出此下策,言语上轻薄之处,还望谅解则个!”
白衫见她不仅毫无所动,反而杀招频现,有些急了,又道:“看姑娘招式身法,你我素不相识,在下知道姑娘并非有意为难,只是心下不忿,此刻在下身有要事,容在下解决之后,到时要杀要剐,悉听姑娘尊便,如何?”
黑衣女略有所动,手上慢了几分,白衫趁热打铁道:“姑娘还有什么要求,尽可说出,在下一一遵办便是!”
黑衣女住了手,道:“你先才将石子弹向草丛的手法是从哪里学来的?”
白衫寻思:“可真是奇了,‘乱石穿空’是四五年前救我出济州府的女孩所授,我跟漆雕太动手时,他不住逼问我,眼下这黑衣女也来问,这手法究竟什么来头?人人对它好奇?”
白衫想了想口上说道:“教我这套手法的人曾使我立下毒誓,不可对人提起她的姓名!”白衫确实不知那女孩姓名,如此撒谎,倒情有可原了。
黑衣女扬起匕首厉声道:“你说不说?”
白衫见她这么想知道,道:“姑娘,我既发了毒誓,即便你杀了我,我也不会说的,不过,姑娘若当真想知道,我倒有个想法!”
黑衣女问道:“什么?”
白衫道:“当初我发誓说‘绝不把她的姓名说给人听,除非我要死了!’眼下我事情未能解决,你若此时杀我,我心有不甘,既是死了也绝不会告诉姑娘你,反正我是要死,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倒不如待我解决了事情,自来领死,临死之际再乖乖地说与姑娘听,这样既不违背誓言,又能化解姑娘心头疑窦,可好?”
黑衣女沉思了一会,道:“好,不过我也要你发下毒誓!”她听白衫以死守诺,因而要他发下誓来才可放心。
白衫喜道:“好,我张信对天发誓,解决了要事之后,若不亲自向这位姑娘请罪,教我张信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姑娘,在下生下来母亲就起名张信,字重诺,意在期望我长大之后能做个信义之士,十六年来我视诺如命,做不到的事绝不轻易许诺,一旦答应了别人,即便没有发誓,纵是刀山火海,也从未有一次犹豫过。姑娘且说个地点,三日后的傍晚,张信必来赴约!”
黑衣女道:“此处往南三十里有个枕枫亭,你要是敢食言,哼哼!”
白衫连声道:“不敢不敢!”
黑衣女横了他一眼,甩袖而去,转眼不见了踪影。
吟雪听白衫又来胡编鬼话,暗觉好笑,但见那黑衣女果真离去,心里又对白衫的机智喝了几声采。
如定多多马将两人谈话听在耳里,终于知道中了白衫的离间计,一个冲动将原本可能同仇敌忾的朋友拒之千里,悔得肠子都青了。
白衫再度抢上,与吟雪配合施展幻影剑法,一时剑光弓影,逼得如定多多马连连后退。如定多多马一夜苦战,渐感不支,便在这时,传来“呜呜”的号角声,断断续续的三下,最后以极为尖利刺耳的割裂声作尾收声。
如定多多马精神一振,退开两步,喝道:“两位且慢,我有话说!”
白衫听得号角声,只道她援兵将至,故意出言拖延时间,道:“谁听你说?看招!”说着加紧攻势,双腿交互上劈,剑走轻灵,正是一招“犬牙差互”,取自柳宗元《小石潭记》中“其岸势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剑尖不住颤抖,难料具体方位,乃幻影剑法中惑敌制胜的厉害招数。
如定多多马将弓上下一摆,左手拍在白衫脚尖,她两只手都用来应对白衫,后方吟雪一剑刺她后脑,她脑后头发被剑锋逼向两边,只得将头一偏,才堪堪躲过。
如定多多马见两人对自己连下杀手,一面趋退闪避一面道:“号角声响,任务结束,我们不再是敌人了!”
吟雪呸了一声,白衫道:“之前一时妇人之仁饶你一命,没想到你却恩将仇报,终北师兄被你射死,你现在说什么不是敌人,还想要我们放虎归山,将来反咬我们一口吗?”
如定多多马道:“怎么是恩将仇报?我不也饶了你一命吗?”
白衫怒极反笑:“若非我先饶了你,你哪还有命饶我?当真可笑!”
如定多多马一想也对,道:“那好,算是我的不对,今生再不与你为敌!”
吟雪道:“你的今生,就截止到今日吧!”
如定多多马虽非善类,但他好不容易在死人堆中爬到如今这个地位,绝不愿轻易赴死,况且眼下任务已然结束,自己没必要跟这两人苦苦纠缠,当下道:“两位究竟要怎样才肯放我一条生路?”
吟雪正要说“要你死!”陡见一道绿光升空,两人知这是宫里的紧急召集令,不知又发生了什么大事,眼见不消小半柱香功夫就能杀了这个女人为终北报仇,实在不甘就这么撤走,但终归不得以大局为重,吟雪冲白衫使个眼色,两人一齐罢手退开。
吟雪就要离去,白衫抓住她的手臂,冲如定多多马道:“你叫什么名字?”
“如定多多马!”
白衫道:“好,那如什么马你听着,念在你之前并没有太过绝情的份上,我们再放你一马,不过我们有一个要求,无论将来布罗星棋派你执行什么样的任务,你的箭不能指向我泠寒阙中任何一名弟子!”
如定多多马犹豫了一下道:“我不能保证不会将箭指向你们,但只要在我知情的情况下,便不下杀手!”
吟雪白衫闻言不再多言,立往绿光射起的方向赶去。
白衫本没指望她答应,而且就算她答应白衫也不一定会信,他只想让对方知道,这次不是他们有事在身,而是因饶她而离去。白衫领略了几次她的箭术,着实又是钦服又是畏惧,心想这样一来将来如若真的狭路相逢,她感念恩德,说不定还能像之前那样箭下留情。
离得远了,吟雪笑骂:“你小子,忒狡猾了些!”白衫嘿嘿一笑,不做辩解。
与众人会合,才算了解情况,抵抗了一夜,敌人全部退去,两位大人安然无恙,只是随行的大理国好手死了十几个,四百匹良马因受惊而散了大半,五辆大车上除了生金南珠鹿角犀皮等不易烧坏的进贡之物完好无损外,其他如丝绸、蚕被等都被烧毁,不能再用。
泠寒阙这边,终北阵亡,莫语、吟荷重伤,二姬负轻伤,白衫伤势暂时不明,其他人虽无大碍,但紧张激斗了一夜,一个个均是神困身乏。
四下整顿一番,再度出发,行到中午,与听天观的人接头,众人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荆姬槿姬分别为吟荷与白衫查看伤势,未盈尺则不断地给莫语输送内力,以使他不至于断气,莫语受伤最重,背部露骨,掉了块头皮,最遭的是,肺腑皆被震伤,再加上失血过多,若不是未盈尺以内力护着他心脉,早一命呜呼。
候了良久,未盈尺出得门来,摇了摇头,问二姬道:“情况怎么样?”
荆姬道:“吟荷被野利弥牙抓到了面部,性命无碍,只是纵然救活,恐怕也无法恢复旧容。”
槿姬叹道:“衫儿的手伤也很不乐观,恰好刺中掌心,掌骨坏损,若不及时医治,右手怕是就此废了!”
皱眉沉思片刻,未盈尺吩咐道:“莫语和吟荷的伤,回阙看能否请祖老出手医治,至于白衫,离这儿三百里处有座九溪山,那里我有一位故人,最擅接骨,我亲自带他去,荆姬槿姬,你们带其他人速速回阙。”
二姬应是,休整一晚,辞别两位大人及听天观掌观龙爪鹰,泠寒阙众人回阙,未盈尺则带着白衫径往九溪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