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王府天已经擦黑,胤禛携着玉簪刚走到前殿便看见一个人提着包袱匆匆要往外走,待走近一看,玉簪唬了一跳,竟呆在原地挪不开步子,胤禛甚是诧异往前一看,竟是金陵王家大公子,便疑惑道:“这会子你要往哪里去?”
流丹只顾低走走路,并不曾看见前面有人,听到有人问他,忙抬头一看,原来是四王爷和玉簪打宫里回来,心里咯噔了一下,想要回答却不知从何说起,顿了顿拱手道:“回四王爷的话,前儿金陵家中来信,家母身体有恙,催我回去,今儿本想给王爷告辞不料等了一整天也没见你回来,索性自打主意欲晚上离开,不想在这儿又遇见”
胤禛迟疑了一会方说:“果真如此?那我也不便多留你了,只是这夜黑路难行,你匆匆要走,怕是不方便,等到了明天再做打算岂不更好?”说着,叫来几个小厮将流丹的包袱接过,流丹再三推辞胤禛也答话,只好跟在他们后面回到了客房。
玉簪看了一眼流丹,想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眼里湿湿的,碧儿瞧见忙拿出手绢塞到她手里,胤禛见了黯然道:“可是风迷了眼睛?”说着,拿过她手里的绢子轻轻给她擦拭着眼角。
一时间无味杂陈统统涌上来,眼下流丹回明了王爷要走,可是再也见不到了,想到以往种种恍若隔世,这一别会有相见的时候吗?她不敢抬头看流丹,怕这一看彻底将她击碎,待走到紫嫣院外面,早已是泪水流了满脸将她那红妆都染透。
见她匆匆忙躲过胤禛径直回到屋内,反手将门锁上,碧儿知道她心里难受委屈,又见胤禛在一旁讪讪不已满脸不快,忙跪道:“王爷息怒,我家小姐脾性向来骄纵惯了,这会子连王爷也不想见,恐怕是将才想到勾引起金陵家中的乡思了,还望王爷恕罪”
胤禛见屋内燃起灯火,窗户里印出玉簪翩翩身影,见她正低头拭泪,好不悲恸,便说:“也罢,等她好些了,我在过来看她”又嘱咐了碧儿几句好生照料玉簪的话,便自行离去。
次日一早,碧儿服侍玉簪梳洗一番,换上时兴的云锦拉花蝴蝶兰对襟长衫,梳了个烟罗高髻,见她两眼红肿,甚为心疼,忙拿来粉扑施上几点香粉在眼睛四周,顿时稍减些。
待穿戴整齐后,两人便往嫡福晋喇拉氏院内走去。绕过沁香阁几杆竹子,过了龚月桥就离北院不远了,玉簪停在桥上喃喃道:“你瞧这个栏杆可是以前金山那里的青鸾桥的摸样,都是一些各式花型雕刻成的,倒是别致的很”
碧儿见她眼神幽幽婆娑着栏杆,就想到以往在金山遇见流丹的一幕,知道玉簪素日对流丹上心,以往的种种又浮现在她眼前,看到眼前这个瘦削的身影暗自哀伤,不免让人心疼。
半晌才说:“小姐,这儿湖上有风,我们又站得高,你刚起来喝了凉风总归是不好,我们还是下去到北院给嫡福晋请安的好,再迟一点就不好了”说着,手扶起玉簪过了桥。
刚走下桥,见迎面过来过来的正是年氏,看她一身浅绿印花长衫坠地,摇曳多姿朝这边走来,玉簪收起了悲伤忙迎上去福道:“姐姐吉祥,可巧就碰见你了,这是要打哪儿去?”
年氏笑着打量了玉簪一番,见她一袭粉裙拖地,高髻斜插一只碧玉流苏簪子,面色如轻晓芙蓉,清丽淡雅,直夸赞道:“妹妹今天打扮的真是好看,连我也禁不住停下多看几眼,刚才老远在这儿瞧见妹妹立在桥上,远远看去,竟如同仙女飘渺云端,可不叫我伫足远眺了一会子”
说着捂住嘴又笑了一回。玉簪倒是淡淡一笑,随着年氏边走边说:“让姐姐见笑了,才将立在桥上看水里游鱼都浮在面上,不知何故就多看了几眼”
年氏笑笑说:“你瞧这天,恐是要下雨了吧,这水里的游鱼都挤着脑袋要出水面呼吸换气,可不一群群在一堆”玉簪看看四周,果然连飞燕都扑腾着翅膀挨在水面低飞,便巧笑起来。
年氏见远处有几只新荷露出水面,卷卷的荷叶上面停着几只蜻蜓,便蹑手蹑脚走了过去,因着那新荷离岸边较近,自顾手一伸轻轻去逮那只蜻蜓,眼看着两个指头一夹,将那翅膀提起,不料太过用力竟将翅膀扯了下来,蜻蜓一扑腾掉在了水里。
年氏气馁不已说:“该死,又掉到水里去了”悻悻地转过头去朝玉簪说。玉簪走到她身边一看,果然那只断了翅膀的蜻蜓跌落在水面泛起一圈涟漪,有只水蜘蛛正爬了过去将它裹住,口里还不断吐出丝网粘液,看着让人反胃。
拉过年氏,玉簪笑道:“何苦要逮它们,这会子好了吧,都掉在水里喂了花蛛”
年氏叹了口气说:“可不是吗,我也是闲的无聊,前日看见一只金斑喙凤蝶歇在一朵芍药上,阳光照射之下片片鳞光闪烁,恍若那天山草甸上盛开的浅黄色萱花,煞是好看,寻思着拿了个捻网捉住它搁在瓶子里摆着好看,不料没捻着自己反倒扑到在芍药从中,沾了一身的泥泞,把前儿四爷赏的浮云锦缎衣裳弄的污秽不堪,可不晦气的很”
玉簪听了倒被她逗乐了,站在一旁浅笑道:“姐姐这会子要我去取来捻网不?我看前面还有几只花蝶停在合欢树上,可是美得很,要不捻下来送给姐姐罢?”说着偷偷捂嘴一笑
年氏摆摆手道:“罢了,可别折腾那个了,万一妹妹被绊着,让四爷知道了,可是我的过错了”说着,看了玉簪一眼,大笑起来。
玉簪羞红了脸,不可辩驳,手里直是铰着手绢,莫不做声站在水边,瞥了一眼池塘里的绿水,暗暗笑道,让她来打趣我,这会子我可要报仇了。
正想着,便蹲下身子捧了好些水浇往何氏身上,边笑边说:“姐姐,可是凉快的很呢,你看你发髻湿了,衣裳也透湿,看着竟比平日间还要妩媚”
何氏往后一跳,看看周身衣服已然湿透,啐道:“好妹妹看你是个实在人,不料也是这样调皮,看我不治你”说着,踮起脚尖,往池边浅水潭里移去,找个了水瓢过来,满满舀了一瓢水洒向玉簪。
玉簪忙不迭往后一退,边跑边说:“姐姐,可是浇不着我”说着,拉起碧儿的手向右手边的亭子里面奔去,年氏哪里肯放过她,径直从池边舀了一瓢水边追边骂道:“可是叫我逮着没有好结果,定将你全身都浇湿”
只听得啪地一声,玉簪往后面一转,看见年氏拿着空瓢站在那里呆立不动甚是惊讶,待往左边一看才明白这水是浇在了嫡福晋身上,只见周身湿漉漉的喇拉氏啪一巴掌过去打在年氏脸上骂道:“小贱人,这会子张狂个什么劲,可是遇着鬼了”
一旁的丫髻见了无不跪在地下直哆嗦,喇拉氏喝道:“还不过去拿了干绢子过来,幸好衣裳没湿,这要是脏了,有你们好受的”
那着花裙子的丫髻跪在地上呜咽着退了下去。年氏被这一巴掌打得昏了好长时间,半晌才明白过来,摸了摸脸上的愣痕,并不敢说话,垂手站在那里委屈不已。
玉簪碎步上前,拉过年氏,看了一眼嫡福晋,见她穿了一件上好的高丽木槿纹红裙,发髻上插遍了金凤宝石步摇,微微一动便摇来摇去,甚是华贵,正欲细瞧,只见一对凤眼圆睁,怒目看着自己。
玉簪忙低下头,福了福道:“玉簪见过嫡福晋,刚要去北院给福晋请安,不想在这里见到福晋了”
喇拉氏转眼恢复了平静,周身打量了她一眼,见她顾盼文采流光,看看年氏发髻微散,衣裙沾湿了大半,讥笑不已:“我说呢,来了个新人,就将你比了下去,平日里见你和四王爷眉来眼去,倒给你涨了几分脸色,我原不计较这些,如今越发连我也不尊重了,有个好哥哥又怎样,还不是王府里的包衣家奴,你倒能飞上枝头当凤凰吗?”
年氏听了,嘴唇都咬出了血印,心里恨恨不已,众人都说喇拉氏心冷嘴冷,岂料竟能将人骂到如此田地,连一点辩驳的口实也没有,真是让人阵阵发冷。
玉簪听了这话,着实吃了一惊,嫡福晋竟然一点面子也不给年氏,这么恶毒损人的话也说得出口,可是个心冷的人。
可她并不甘心年氏受到如此欺辱,这么活泼惹人怜的女子,怎么能叫她给欺负了,不由得正色道:“都说嫡福晋是个宽心慈爱之人,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就着今儿这一遭怕是将这美名玷污了,我瞧着年氏并不是那刻薄之人,平日里定是受人尊重的,连王爷都让着几分,不料今日竟被你辱到这个地步,真是可叹”
说着又轻叹了一声,看看年氏衣衫单薄湿透,心中一动,忙打发碧儿过去将她搀扶着回去换衣裳。年氏呜咽着别过玉簪,眼睛直直盯了喇拉氏一眼,喇拉氏高高扬起下颌,并不去看年氏一眼,
冷冷一句丢给玉簪:“罢了,你也不必过来请安了,堂堂尚书府的千金也不必为了个包衣女子求情,都倒她是四爷的心肝,我不搓掉她一点锐气,这以后府里还不成了她的天下”说着摆了摆手命她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