呱——
呱——
呱——
一只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黑影扑进了亭子,将将从月婵的脸边掠过,月婵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眼中演是厌恶之色。她抬起袖子,用力地擦着脸,仿佛想把那种羽毛擦过脸颊的恶心感全部擦去。
此时,黑影已经飞走了,但那沙哑凄厉的回音却仍萦绕在耳边,让人心里发寒。
突然,月娇就觉得身上有些冷,遂拢了拢身上披着的一件半旧斗篷。这件斗篷是梅嬷嬷怜她体弱怕冷,特别予她的。
平常白天穿着自是不好,晚上却是不妨事的。所以,月娇刚刚出来时,月槐便特意地拿了给她披上了。
但,此时的这种冷,却不是因为风,而是那种心里的寒引起的。
纵是把斗篷裹得再紧,那种冰冷的寒意却始终消散不去。
“又是这只臭乌鸦,总有一天,看我不把它剥了来吃。”
月婵恨极地道。
听闻这话,月娇的脸不禁微微发白,眼睛朝四周小心地打量着,没有发觉一个人的踪迹,这才轻吁了口气,嘴里轻责道。
“妹妹快别说这胡话了,这可是神鸦,比咱们的命可金贵多了。若是这话传了出去,妹妹你还想活吗?”
月婵见月娇如此这般,心中感动愈深。
“姐姐,我也不是那般没有眼色的人。什么不能说,我还是晓得的。这不是因为在姐姐面前,我才如此的吗?若是换了别人,这话,我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妹妹信我自然是好事,但是,在这宫中,说话行事万万要小心注意才是。”
月娇谆谆提醒道。
月婵皱了皱鼻子。
“我知道啦,只是,在姐姐面前若也要这么小心,那日子就不用过了。对了,姐姐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我的损失会比那丫头大呢?”
“妹妹仔细想想,可芸妹妹就是犯再大的错,她的年龄毕竟还小,时间长了,只要她以后不再犯错,表现得好的话,嬷嬷仍然会认为她是可造之材。
可是,妹妹却不一样了。
咱们差不多也要到开始派差事的年龄了。
据我所知,好几个娘娘、还有各局的尚宫大人都已经跟梅嬷嬷提过话儿了。只怕,这一冬一过,到了春天,咱们中的一部分人可能就会离开这个育学馆了。
妹妹说,在这个时候,如果你给嬷嬷们留下了什么坏印象,那些好差事,还轮得到你吗?这样的话,这几年妹妹的辛苦岂不是白费了。
你说,我说的可有道理?”
月娇一番话毕,月婵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又是感激又是后怕,她的眼皮子还是浅了,若不是月娇,只怕,她这一辈子也许就这么给耽误,再也没有出头的机会了。
她对着月娇深深地一拜。
“姐姐,今日之恩,我周玉婵此生决不会忘!”
呱——
又一只乌鸦振翅从月婵的身边飞过。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月婵越是讨厌这些乌鸦,这些乌鸦还越爱往她身边凑;而愈是这样,月婵便愈是厌恶。
该死的乌鸦。
她再一次在心里低咒。
这一次,却是没有再说出口了。
又是黄昏,一日的课程结束,女孩子们用过饭之后,大多窝在屋子里说话玩儿,天气实在太冷,在屋子里都冷,谁还会跑到外头受冻?
不过,有一个人却是例外。
可芸鬼鬼祟祟地在谨嬷嬷的屋子外头窥探,这种行为,已经持续了好些天了。她想亲自同谨嬷嬷道谢,可是,想到谨嬷嬷那张脸,却又叫她心里直打鼓。
每日地来了,每日却又鼓不起勇气踏进门去。
这几日的观察,可芸对谨嬷嬷的习惯多少也了解了一些。
谨嬷嬷真的是个很闷的人,除了去净室几乎从来不见她离开这个屋子,仿佛她的人和这个屋子已经连成了一片般。
她应该是喜欢亮敞的,这穿堂里就算关了门也比别处更冷一些,凉飕飕的,可芸本来不算怕冷的人,在这里呆时间稍长一些,就身上冰凉。她就悄悄地外头搓着手,跳啊跳啊地乱动,这样,就感觉没有那么冷了。而谨嬷嬷年纪大了,应该比她更怕冷,却总是不将门关死,而是用凳子抵着,留出了一小半的空隙,让光线可以透进去,而与光一同透了进去的,还有那呼呼的风。
谨嬷嬷经常就伴着呼呼地风在做着什么针线活儿,看想来,似乎像是在做里头穿的衣服似地。缝衣服的时候,谨嬷嬷本来严厉的脸就变得似乎柔和了一些,她缝得很认真,一缝就是个把时辰,直到天黑得有些看不到了,这才点上了蜡烛、关上门。
这之后,可芸就不知道了。
因为,什么也看不到了,她也就只有回去了。
今天一定要同谨嬷嬷说。
一定要。
可芸给她自己打气,可是,一看到谨嬷嬷那张脸,这腿,不知怎么地就迈不太开了。最后,又变成了在穿堂里打哆嗦。
天边的青白慢慢地变成灰色,然后又变成了深灰色……
关门的时辰又快到了。
谨嬷嬷放下手中的活计,站了起来,可芸下意识地身子一缩,往门旁边一躲,缩成了个小虾米,气也不敢喘。
门吱呀一声被关上了。
可芸这才轻吐了口气,搓了搓快冻僵的手,跌了跌脚,嚷着“好冷”“好冷”地一溜烟儿地往住的屋子里跑去,到了快转弯的地方,这脚步就又慢了起来,身子站直,步子不大不小、不疾不徐地拐过弯,继续走。
屋子里,谨嬷嬷听着那脚步声先是摇了摇头,再听到脚步声慢了下来,又点了点头。
还不算是个蠢得彻底的,要不然,白费了他的一片心和她的一只花瓶,那就可惜了。
这些天,一直在门口,她都看在眼里,故意晾着她,胆子不是个特大的,但也不太小,这也不错,胆子太大了,运气不好的话,在宫里活不长;胆子太小的,要混出头难。这些倒也罢了,看这些天都不间断地来,倒是个知恩的。
再聪明再能干再能上进的,若是不知恩,那也一点儿用也没有。
这个可芸,倒是个可造的。
不过,还得再瞧瞧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