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之下,月娇晶亮的眼,微弯的嘴角,是如此地温柔。
这一番话,更是有理有情,娓娓动听。
于是,可芸的头越垂越低,越垂越低。突然,她抬起了通红的小脸,脸上满是坚毅之色,神情决然。
“原是我的不是,跟月娇姐姐有甚么相干?我这就去见谨嬷嬷,把此事说个清楚。姐姐放心。”
说着,扭头就朝大门处大步走去。
丑蛾儿伸手一抓,却抓了个空。
她不禁叫道。
“可芸!”
叫了之后,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事到如今,花瓶已经坏了,嬷嬷们迟早也会发现的,追究下来,一样会查到是可芸打破的。
可芸回过头,却是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蛾儿姐姐,不要担心我。”
怎么能不担心呢?
“等等。”
丑蛾儿追了上去,锦鸾摇了摇头,也和九儿一起追了上去。
“蛾儿姐姐,九儿姐姐,锦鸾姐姐,你们……”
“不是说好了祸福与共的吗?我们陪你一起去吧。”
“嗯。”
可芸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后,吐了吐舌头。
“其实我好害怕,谨嬷嬷好凶的。”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锦鸾冷哼一声,明知是是非地,还要跑去凑热闹,还不是她自找的?若是连累到丑蛾儿,绝饶不了她。
可芸心虚地不敢看锦鸾那如刀的目光,朝丑蛾儿身边躲了躲。
一行四人越走越远,消失在暗沉沉的拐角,再也不见她们的踪迹。谨嬷嬷的屋子就在拐弯的大门那里,要守门房的她一年到头都不会离开那里。
天,这时已经几乎全暗了下来,近一点的地方,还勉强能看到一点模糊的影子,数丈开外,就只能看到一片黑乎乎的了。
月娇就黯然地叹了口气,脸上隐有忧色,自责地道。
“都怪我,如果我把这东西放在更高一点的地方就好了。若是可芸妹妹受罚,真是让我于心何忍。”
“这哪里是月娇姐姐的错,明明是那个丫头自己冒冒失失的。”
月婵冷笑。
笑毕,同月娇告辞了一声,甩着帕子回屋了,眼睛扫过站在不远处窥探着这边的情形的冬歌的脸时,重重得地“哼”了一声。
冬歌的头就低了下来,一副瑟缩的样子。
月婵得意之极,一时脚下却忘记了迈坎,顿时,跌进了屋子里头。跟在她身后的月荷赶紧上前扶住了她,一叠声地问。
“姐姐没事吧?痛不痛?可有哪里受了伤?”
另一个还站在栏前的月娟却是嘴角微勾,随即又敛起,也走了过来同月荷一起,扶着一瘸一拐的月婵回屋了。
好戏看完,外头夜寒风冷,众人便都退回了屋子里头。
冬歌也很快回去了,在屋子里同夏楚楚说着听到的事情。顾秀容却是吹了一会儿冷风这才进去。
外头顿时变得空荡荡的。
月娇却是最后一个进去的,本来她还一直在外头站着,夜来风大,她素来体质偏弱,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月槐从里头拿了件外衣,给她披着。
“姐姐,进去吧。”
“你在这里等着亦是无用,弄坏了身体,怎么办?姐姐可是有远大前程的人,就是不顾及自己,也得想想家中的父母尊长,爱惜自个才是。”
“可是……”
“没什么可是,进去吧。我会听着些动静,一会儿若是她们回来了,我再替姐姐去看看情况也就是了。”
月娇就这样被月槐强推了进去。
进去之前,她还频频回首,不放心地看着。
听完冬歌的话,正好顾秀容也进来了。
“秀容姐姐,你说,可芸妹妹这回会怎么样啊?”
夏楚楚背靠一床被子,身上盖了一床,手里拿着一块红枣糕连往嘴里送,边用担忧的口气问道。
“我怎么会知道,一切自有嬷嬷们定夺。”
顾秀容淡淡地道。
“那锦鸾姐姐、九儿妹妹、蛾儿妹妹呢?唉,若是我在那里,得拦着她们才是。嬷嬷们一个个都是面苦心狠,若是谨嬷嬷一生气,连她们几个也一同责罚,那可该如何是好?”
“是吗?若是妹妹有心,现在去也不迟。”
“妹妹同谨嬷嬷的关系不挺不错的吗?”
顾秀容的口气仍是一贯的平淡。
夏楚楚脸上的表情却变得讪讪地。
“姐姐哪里的话,嬷嬷跟我怎么可能……”
顾秀容却径自铺了被子,上床睡了。和她一床的赵净慈早已经躺下,没有一点儿声音,也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
屋子里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突然,夏楚楚提高了声音,不耐地道。
“冬歌,我口渴了,替我去余大爷那里接点热水回来泡茶。”
刚上床的冬歌就又低低地应了一声,窸窸窣窣地穿了衣服,下了床,拿起了茶壶,像一只黑夜潜行的老鼠一般,悄悄地出去了。
外头,漆黑一片。
无月。
有风。
寒风呼呼地灌进了冬歌的脖子,她瑟缩着蜷着身子,加快了脚步。远处,一间屋子里灯光隐隐,温暖的光芒似乎在招唤着迷失在夜里的人们。
那里,冬歌仿佛看到余大爷的笑脸一如往昔。
慈祥、和蔼。
入夜,宫里为了防火,对点灯是有严格控制的。普通的宫女、太监的屋子里,是绝对不容许点灯的,当然,也不会发放蜡烛、火石等危险物品。像这个偌大的住了好几十人的育学馆,也就只有余太监、谨嬷嬷的屋子里可能晚上还能亮堂一些。余太监是因为他屋子外头就是茶水房,里头的炭火可以照明。谨嬷嬷却是因为要守夜、巡夜,再加上,她的年纪也有一大把了,是宫里的老人,得到了信赖,这才能使用。
丑蛾儿等人拐过弯后,偌大的穿堂尽头,靠近门处,那门缝里透出的烛火,让人升起一种怀念之感。
自从入了宫之后,就像在黑夜中行走的旅人,这样的光明和温暖是如此地可贵,让人怀念。
只是,想起里头住着的人,众人的心不由地又沉了下来。
先在廊上还说了几句的众人进了这穿堂之后,不由地都住了口,于是,几人脚踩在砝上的声音越发地清楚,一下一下,仿佛踩在胸口一般,心也随之越跳越快,丑蛾儿几乎觉得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动的声音。
咚咚。
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