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心中有数,一家人也并不如何急着赶路,这一日中午到了济南府李宅,二人先带了小小跟李大老爷及李氏磕了头,方回了桂院。
不一时,就听得李氏的婆子来报,说道是大姑奶奶跟姑爷回来了。
诗韵嫁进李家,大姑娘李岚已是出嫁至苏州府的林家,是以两人可说还没正式见过。
诗韵一听来报,忙急急的换了衣裳,赶去正房。
林家现在是当地旺族,但当时李老太爷在世,要定下婚事时,这林家可说是家徒四壁。
李老太爷路经姑苏,偶遇林老爷,畅谈一席,爱林老爷人穷志不穷,为人行事大有魏晋古风,因着当时的缘分,和老太爷的青眼,一番帮扶下,如今已很是了得了。
一路疾行,片刻功夫也到了,李宅虽大,但因李岓是长子受宠,所以他们的院子离主院却近的很。
进了上房,就见李氏坐在上首,脸上露着少有的慈爱之色,她身边一个女子,做妇人打扮,但却不甚稳当,此刻正嘻嘻哈哈说着路上见闻,抱怨不止,道是热的不行,以后也不敢在这个时节回来了,李氏笑眯眯听着。
谁知立在地下的袁姨娘不开眼,不阴不阳来了一句:“冬天寒冷,春日风大,夏秋又酷暑,大姑奶奶管是什么时节回来,也免不了受苦了。”
李氏脸上的笑容就落下来,方欲言,这袁姨娘又赶着接着道:“由此可见,大姑奶奶的孝心诚着呢,啊哈哈哈。”说罢自己先笑起来,半晌见无人应声,方住了口。
如此,李氏到底也没闲心理她,仍拉着李岚的手,嘘寒问暖。
二姑娘李巍独自在地下,坐在一个小凳上,大半年不见,她颜色愈发好了,身量也高了些,眉眼也长开许多,诗韵一想,过了年李巍已是十一岁了,也将到最好的时候了。
因袁姨娘造次,说些有的没的,虽李氏没正经训斥她,但她到底是李巍的生母,李巍面上木木的,全没有给诗韵送点心时的活泼欢喜样子。
诗韵见李氏面色不愉,忙走上近前,给李氏请安,袁姨娘凑上前问好,她只淡淡点点头罢了。
李岚见一个美妇近前来,给母亲行礼,料是大嫂,忙起身避开那处。
李氏受了诗韵的礼,方对李岚道:“这是你的大嫂,快来见过,你们小两口要上京,少不得还要麻烦她,还不趁着这会子,好好亲近亲近!”
李岚听了,忙猴儿上来,嫂子长、嫂子短说个不住,诗韵被她闹得不行,便觉这性子似乎熟悉的很,可不是同孙氏的性子差不多,你只哄着她玩就是了,只是孙氏虽性子天真,但内里精明,待人接物全无差错的,不知这大姑娘比她怎样?
这李岚甚得李氏的喜欢,李氏育有四子一女,只她一个女儿,如今却远嫁了,难得回来。她两个哥哥皆是闷性子,只她一人承欢膝下,李氏年轻时倔强的很,又得她数次和缓了李氏与李大老爷的关系,岂能不偏疼她几分。
李氏见她姑嫂二人见过,便都拉到榻上来坐,诗韵顺着坐了,笑道:“早听说大姐儿为人和气又烂漫可人,媳妇儿便想,那不是母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今日一见,果然不错的,人说有其母必有其女,看来是很有道理的。”
不想话音刚落,余光扫到李巍虽低着头,但那小嘴却撅起来了,暗笑,到底是孩子心性,可是这会儿却不是夸她的时候。
李氏听她夸女儿,笑的合不拢嘴,亦笑道:“你这个话口袋子,我见你娘我的老姐姐却不甚爱言语,你却像谁!”
诗韵挤眉弄眼道:“我原不像现今,现今自己个也觉得自己话多了,大爷每日被我烦的不行,但仔细想来是嫁过来才变得样,想来是像的母亲了!”
李氏被她逗得,拍着她大笑不止,直道:“你这猴儿,才来时确是不像现在。”
如此,和乐融融,至晚饭毕方散了回了桂院。
诗韵带小小在院子里走动消食儿,就听有丫头请安,原是李岓回来了,忙抱了小小迎上前去,李岓见状伸手接过小小,看样子是做熟了的。
小小似模似样在他怀中请安,他笑着问道:“祖父今日都带你做什么了?”
小小答道:“祖父带着儿子去个大屋子顽儿,明儿还想去。”
诗韵听了,扑哧一笑,道:“我的儿,你还想去,却是不能了!”边笑的花枝烂颤。
李岓奇道:“这却是为何?诗韵快说,也让为夫乐乐。”
诗韵方住了笑,道:“老爷原是带他去书房写字,可是他这么小,哪里写得了什么?不过拿笔乱画罢了,老爷也喜欢的很,只说画得好,待到后来,上好的笔洗、镇纸,也正经打了几个,老爷可就黑了脸了……”
李岓喝道:“什么话!什么黑了脸了!”说完自己掌不住也笑了。
李大老爷年轻时乃是一个纨绔,自己又不爱读书,偏偏还弄个极大的书房摆在前院装脸,很便宜了李岓。
二人一边进了屋子,诗韵将小小交给奶娘,又细叮嘱一番,方放了心,亲自沏了盏茶与李岓,二人静静说话。
“母亲今日说起,大妹妹和妹夫将去京中么?我没机会细问,老爷跟你可提了?”诗韵问道。
李岓一边撇着浮沫子,一边送到嘴边喝了一口,方道:“恩,说了,说是妹夫想去京城拜一位名师习画,若成了,或者两年或者三年,便在京中小住了,若是不成,游玩一回便回去,但姑苏不下雪,怎么也要新鲜一冬罢。”
诗韵心说原来如此,接着道:“有一桩事情,我得说与你知道。”
李岓抬头问道:“什么事儿?”
“今日趁着上房中无人那一刻,母亲把这个给了我。”诗韵说着,从边上的箱子上拿起一个小匣子,打开了送到李岓面前。
李岓拿起一看,却是三千两的银票,递回来说道:“既给你,你就收着,何必巴巴的还给我看看,我当是什么。”
诗韵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娇声道:“真是不懂人的心,人家着意拿了问你的主意,看是能拿不能拿,你倒说起怪话来了!”
李岓一看她恼了,方哄劝道:“这原不是什么大事,你也不必如此小心,就是拿了又如何,不说与我知道又如何,我是心疼你罢了,娘子,还请原谅则个!”一边唱诺,一边还做了个揖。
诗韵见他作怪,方收了脸色,两人又好了。
李岓到了济南府后,只按着老师交代的,每日出门会友,参加文会,在家中的日子少了许多。
又过的几日,便到了八月初八,将进场了,诗韵别的不嘱咐,只把注意身体,不可着凉生病等话轮番念叨几遍,人前却说,用心考取功名,妾身翘首为盼云云。
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