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韵承了娘亲江氏的麻利性子,当下打发得李岓出去,便叫了冬儿出来相询。
哪知冬儿听了,脸上变颜变色,却不像是愿意的样子。诗韵更不能草率,细细的询问了。
冬儿立在院子里,着一袭葱绿的春衫,其相亭亭。
犹豫半晌,方道:“原是蛰儿有时念叨着一个‘顺哥’,不知是否就是前院那位?姐妹一场,奴婢不想因一个男人起了生分,便是不嫁人一直伺候奶奶也好的很。”
诗韵听说还有这一段公案,不由大有兴趣,心想,何妨也叫了蛰儿来一遭儿问明白,如今她二人都大了,问明了也有个章程。
当下又寻了蛰儿来,蛰儿听奶奶问,面上一红,忍不住瞪了冬儿一眼,冬儿抿嘴冲她赔了个情。
蛰儿含羞片刻,也便大方的讲了:“奶奶既问奴婢,奴婢少不得也向奶奶求一桩,前一段奴婢那老娘托人告诉了奴婢,叫回家一趟,奶奶也是知道的。”
诗韵点头,她便接着说道:“原奴婢小时家中曾给定过一门亲,就是邻居高老爹的长子高顺,只是后来山西大旱又闹瘟,逃难到京的路上散了,遍寻不着,全家自顾无暇,也是活不下去了,万幸后来遇到了夫人,怜奴婢一家将饿死,买了奴婢,活了奴婢的老子娘和弟弟。
那日娘同我讲,原来奴婢的未婚夫高顺,在南面得了意,年前刚回了京城,开了个绣坊叫做名门桂绣,竟叫他寻到了奴婢的娘,拿了当年的婚书要同奴婢完婚,说是不论是个什么样子,绝不背信弃义。”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块红玉来,指给诗韵看,道是当年的信物。
诗韵哪有不应的,也替她高兴,她记得蛰儿的名字是后起的,原名是叫做桂姐儿,这个高顺倒是一个难得的,并未因蛰儿入了奴籍便负了义。
真是好事成双,不想一下子这两个大丫头齐齐要配人了,当下,便将蛰儿和冬儿的身契拿了来还给二人。
这可是天大的恩典!二人皆喜不自禁,磕了头接过手中,但是蛰儿接过看了一遭儿又双手递回来,诗韵见了不知何意,蛰儿嫁出去做了当家奶奶,主仆一场,万没有还扣着人家的身契的道理,冬儿也自愣眉愣眼的,不知是不是也该递回来。
因问,蛰儿道:“奶奶若是将奴婢二人一起放出去,身边便只剩了雨儿和小满了,小满虽忠心耿耿,但是性子急些,人又毛躁,雨儿虽细心些,但心思却重,又不爱言语,闷得很。不若奶奶喊了牙婆来,好好挑几个好的,就都交给奴婢来调理,待都调理得了,奶奶再将这身契给奴婢,也是奶奶的恩典了。”
诗韵听她说了这一通,不由一笑,道:“你这傻丫头,这不是两回事儿?你自收着你的就是了,你看冬儿呆住了呢。”
一看果然,冬儿那厢正不知该当如何呢。
诗韵笑了一回,又问冬儿:“这下却是没别的难题了,她的顺哥却不是你的顺哥,你道如何呢?”
冬儿给她打趣的,耳根也都红透了,诺诺不语,蛰儿也臊她,推推她道:“你不言语,想来是不愿意的,回了奶奶就是了,奶奶还能怪你?”
冬儿反驳道:“我并没那么说……”
诗韵听来,也知她心中是愿意的了,只是面嫩不好意思罢了。
当下又正色对她道:“还有一事,你可能不知,李顺是官奴身份,要仔细思量了再回话。”
冬儿面色终于不那么红,正色下拜:“谢奶奶的恩典,奴婢已知道了,奴婢是肯的。”
如此,主仆三人说笑一回,又商议定了。
当晚诗韵便告诉了李岓这件事,又说婚期可能等得几个月,李岓回说,肯了就好,也省的李顺满心惦念,辗转反侧的。
第二日上便唤了附近一个牙婆进府里来。
那婆子自领了十几个小丫头按年龄站了一排,诗韵带了丫头上前挑拣,这婆子聒噪,只把那好听的话儿翻来覆去的说,听的诗韵直蹙眉。
这种人原是干老了这勾当的,别的不说,这看人脸色的本领当真不差,见这家奶奶不爱这个,她便住了口。
诗韵顺着看去,就见着这些小丫头们大都规规矩矩的站着,不言不语,想之前牙婆自己已经教过了些规矩,心中思量一番。
便上前细细观察,先挨个问了名字、年岁及都会做些什么,由是,选出回话利索、条理清楚的,有八个。
又查看他们的头发指甲,竟然都干干净净的,这却是多了两个,再问可有识字的,只有一个回说识得几个字,谁知竟露出些比人强的轻狂样子来,当下诗韵便让她还回那个队伍里立着去,又退了一个实在小的回去,剩下这些便都留下了。
这六个小丫头一共才结了十八两,还是有一个极好的,针线十分不错,看起来性子也好,还很会煲汤,她自己便要五两,可见人命真正不值什么钱。
他们中最大的十二岁,最小的八岁,只有一个清秀非常,余下的不过平平,既选毕了,便一总按素字起了名字,按照年龄叫做素琼、素缕、素蝉、素娟、素秋以及素晴,其中两个小的是要分去伺候李显,他身边只乐梅一个大丫头,还是当时祖母李氏给的。
都交予蛰儿调理不提。
官道旁,一个小茶棚子,小伙计儿忙着招呼往来的行人车马,累了一上午,刚直起腰,便见远处几辆马车缓缓驶来,想来又有主顾了,因老板的眼睛毒,这一段道旁并无别家,是以过往车马,多会选择在此休酣片刻。
果然这几辆马车也不例外,就见马车停住后,一个白净面皮的汉子走进前来,并不要干粮,因秋老虎厉害,只叫几碗冰镇的酸梅汤解解暑气,他也不喝,叫着这小伙计儿跟了拿了大茶盘一起端到马车近前,道:“大爷,这茶棚简陋,奴才只见这酸梅汤或还可用,大爷和奶奶且用些解解暑吧。”
车里的人道了一声好,车下做妇人打扮的女子便来接过,又打开车门帘子递了过去,只见一只芊芊素手接了两碗进去,一截露在外面的腕子雪白雪白,上面带一只剔透的玉镯子,真是好看,可惜不能见一见正主。
耳听得车里一个极好听的女声道:“天儿太热,冬儿打发大伙儿都用一些去,你们两口子也用些。”
接着转过去,“大爷请用。”男人似乎是接过去了,又说:“好宝贝儿子,你也少喝一点,虽然干爷爷不让咱们贪凉,但只喝一口想来也不要紧,看我儿热的,可别中了暑。”
接着一个软糯的小孩儿声音道:“小小也不甚热,还是娘先用。”
正待要听这夫人接着怎么说,那汉子就拉着他远离了马车,结茶汤的银子,这小伙计儿安心结账,也便算了。
这马车上,正是李岓夫妻二人带着小小。
原来光阴荏苒,转眼便到了秋季,孙老爷子言说李岓的火候到了,济南府的学道将去,遣了李岓回去准备参加秋闱,没有差错便应一准中的。
李岓听命返回,诗韵当然陪着,小小是她的心肝脾胃,必定带在身旁的,江氏说可帮她带两个月,她也不肯。
诗韵听了儿子如此说,喜得不行,一边对李岓道:“大爷看我的好儿子!”一边将小小搂到怀里,亲热了半晌,到底给小小先喝了一小口。
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