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文帝后七年六月(公元前157年),这是刘恒即位以来的第二十三个再平常不过的夏天了。
此时的天空万里无云,只有烈日的骄阳在天上肆无忌惮的照射着大地,仿佛要将一切烤焦。虽然时不时的会有些许的微风吹来,但紧跟而至的,却是让人难以忍受的热浪。人们纷纷躲在自己的家中或阴凉的地方,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大家都不想暴露在这阳光之下,因为汗水从没在全身停止过。
如此难耐的高温虽不是人们第一次遇到,但无疑这仍会让大家心情烦躁,因为闷热的空气已经让所有人喘不过气了。而这种情况,尤以皇宫中人为甚。
朝会散去之后,所有的大臣都没有径直回自己的家,而是不约而同的朝未央宫的方向集中,他们在等待一个人的消息。
这个人是大汉的皇帝刘恒,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上朝,而最近的朝会都是由太子或者丞相主持进行的。刘恒此刻正在病榻上躺着。
大臣们心中都隐隐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这回陛下得的病非同小可。自打去年匈奴入侵事件发生以来,皇帝就几乎没怎么休息好,没日没夜的关注战局,研究战况,这为他的身体埋下了祸根。视察完棘门、细柳等军营之后,皇帝的身体便开始每况愈下,一日不如一日。终于在今年开春之时,他倒下了,而且直到现在还没有站起来。
自太子刘启开始主持朝会之时,一种时代即将交替的感觉瞬间传遍众人全身。“这一次,恐怕陛下真的是不行了……”所有人在心中都是如是说道。今天,还和过去一段时间一样,在朝会结束之时,众人来到刘恒的宫殿前,叩问陛下健康,然后焦急地等待着最新的音讯。
丞相申屠嘉是第一个到刘恒宫殿前的人,身为大汉王朝的总理,他有义务第一时间知晓皇帝的最新情况,因为他身上有常人无法理解的重担,而且特别是现在的这个紧要关头。
“陛下的情况如何?”申屠嘉是武将出生,不太会拐弯抹角的说话。他刚到宫门口,就一把抓住门外的一个宦官问道。
“奴才……奴才不知……”宦官胆子比较小,但他明白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多说话的为好,装傻充愣是最好的办法。
“那……太后和皇后呢?”申屠嘉继续问道。
“皇后她一直在陪着陛下呢,”宦官这一点如实回答道,“至于太后娘娘,今早已经来了,现在正在宫中呢……”
“哦……那……”申屠嘉知道后长叹一口气,欲待再说什么,但却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他来回的在未央宫门口徘徊,时不时的停下脚步看看宫内,然后叹上几口气。看得出,此时的申屠嘉非常的着急。
在殿外广场等候的众臣则更加不消说,暴露在大太阳外的他们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更家焦躁撩人。纵使他们外表看上去十分平静,但内心却犹如翻江倒海,天崩地裂。
文官们不住地擦拭额头上留下的汗水,时不时低头窃声私语一番。武将们则拿着自己的佩剑,和丞相一样,在那里来回徘徊。一种不安渐袭众人。
的确,今天真的让人很不安。平日里众臣跪请陛下安康,皇后或太后都会派人前来述说下陛下的情况就让大家散了,然而今天,众人已经到场多时,而且禀告大家都到了了的宦官也出来多时,却愣是没有等到一丝一毫的消息,这的确很不正常,也很让人不安!
突然,从宫中跑出来一个宦官,看他的神情十分地慌张。申屠嘉和众官见了,以为是里面有什么话要传出来,却发现这个宦官的目标根本不是他们。出了宫,他便一溜烟地跑没了影,这让惊讶地众人连叫住他的情况都没有了。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众臣呐呐自语道。
这时,一个宫女又从殿内走了出来,对众臣说道:“太后娘娘有旨,请丞相大人,御史大夫大人,还有太尉大人进殿,陛下有话要说……”
此言一出,让在场的众臣心中全都咯噔了一下。三公听后,没有太过的吃惊,就迅速跑进了殿内。至于其他的臣子,依旧还是要在外面等待。
申屠嘉等三个汉朝最重要的官员很快便跑到了刘恒的床边。太后和皇后此刻都站在皇帝的床边,很明显地在那哭泣。太医等人则跪在旁边,脸只贴地板,在那瑟瑟发抖。
看到这个场景,三位大臣心中全都明白了,他们立马跪倒在地,膝行前进到刘恒的床边,叩头道:“陛下有何吩咐?臣等听命!”
刘恒微微睁开双眼,朝他们那边望了一眼,说道:“哦,你们来了……”说罢,他看了一眼皇后,说道:“来,把朕扶起来,朕要坐起来和爱卿说话。”
“陛下……”窦皇后很明显十分地为难,她既不想违抗皇帝的意思,又担心皇帝的身体。
“陛下,不要这样,您还是躺着休息吧,臣等受不起此等……”申屠嘉等人激烈阻止道。但刘恒毫不理会,他使劲说了句:“好了,快点扶朕起来吧。”
皇后和几个宫女小心翼翼地把刘恒扶了起来,她们在刘恒的床头边放了一个软垫,好让刘恒能够更加舒服的坐着。
坐好之后,刘恒艰难地吸了几口气,然后说道:“依你们看见的,朕快不行了……”
“陛下别这么说!陛下一定会洪福齐天的……”众人带着哭腔齐声喊道。
刘恒听后苦笑了一声道:“得了,别说这么些个好听的话了,朕的命朕自己心里清楚……”
众人全都默然了。
刘恒接着说道:“现在,朕有很重要的事要叮嘱你们三个最重要的大臣,你们给朕认真听清楚……”
“诺!”申屠嘉等人伏地应诺道。
“你们现在在朕的手底下,是职位最高的人了,这意味着什么你们知道吗……”刘恒继续说道,“这意味着你们有着极其重要的责任!之后的事朕不可能知道了,所以你们当中会不会有人继续担任这个职位朕也不可能知道……但是,朕要求你们一点,只要在这个职位上一天,你们就要……咳咳……就要为新任皇帝竭心尽力……哪怕以后不再这个职位上,也要记住朕的话,明白吗?”
“诺!臣等一定牢记!“申屠嘉等人叩首流涕道。
“嗯,这就好……”刘恒看着三人卖力地磕头,欣慰地笑着说道。
就在这时,刚才慌张跑出去的宦官满头大汗的回来了。他气喘吁吁地禀报道:“启禀……启禀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恩,带他进来吧……”刘恒咳嗽了几声,然后对申屠嘉等人说道,“朕有些话要单独对太子说,你们先退下吧……”
“诺……”申屠嘉等人暂且退下了。
太子刘启很快就带到了刘恒的面前,这位已经三十一岁的太子,虽面容悲伤,但此时此刻却能从他的脸中看到了一些坚强。
“父皇,儿臣来了……”刘启跪在刘恒的榻前,答应道。
“儿啊,你过来,坐在父皇身边……”刘恒摆摆手,招呼道。
“哎……”刘启答应了一声,起身轻轻地坐在刘恒的身边。
“你马上就要接过父皇的担子了,但在这之前朕要叮嘱你几句,你可要牢牢记住啊……”
“恩!”刘启悄悄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应允道。
“第一,朕要你做一个好皇帝。”刘恒抬起头,望着屋顶说道,“高祖打下这个天下不容易,我们作为高祖的子孙,就一定要守住高祖的遗业,千万不能像秦二世那样败在我们的手里,知道吗?”
“嗯……”
“做好皇帝的标准,就是要善待你的百姓……咳咳……你父皇虽然做了这二十多年的皇帝,但仍然感觉对百姓不够好。你要接替父皇,继续善待百姓。只要对百姓好,他们自然就会拥护我们的……”
“嗯……”
“第二,朕要你做一个聪明的皇帝。”刘恒继续说道,“做皇帝难啊,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很多人都比皇帝聪明或者想要比皇帝聪明,都在自己的心中有着些许的小算盘。所以,我们就要变得更加的聪明,要利用那些人,从而稳固我们自己……”
“你要聪明的处理各方面的问题,不可激化矛盾,不可挑起事端。因为对我们而言,最安全的状态就是稳定,这一点你要牢记。不到迫不得已,千万不要掀起战事……”
“嗯……”
“第三,朕要你做一个狠皇帝。”刘恒所这句话的时候,自嘲地笑了一声,“当然,这个狠不是要你做一个坏皇帝,而是朕要你明白,有些时候该狠则要狠,哪怕违背自己的本心。你要明白,天底下任何的东西,都没有大汉的基业重要,为了保住大汉的基业,你要舍得放弃任何的东西……该杀的人就要杀,该利用的人就要利用……你明白吗?”
“父皇,儿臣懂了!”刘启咬了咬嘴唇,坚定地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刘恒听后欣慰的笑了,“哦,对了,差一点就忘了跟你说……如果你在当皇帝的时候遇到什么危急的事情,需要用将的时候,你记得一定要重用周亚夫这个人,朕考核过他,他很优秀……”
“好的,父皇!”刘启点头答应道。
“只不过……咳咳咳咳……”刘恒猛地咳嗽了起来。刘启连忙一边拍着刘恒的背,一边说道,“只不过也不能完全信任他,对吧?”
刘恒使劲喘着气,然后说道:“很对……该用则用,该……咳咳……”
“父皇,儿臣明白!您不要再多说话了,好好休息才是……”
“哦,对了。”刘恒慢慢躺了下来,继续说道,“还有那个邓通……”
提到邓通,刘启的心咯噔了一下。
“父皇知道,你从上次那件事之后就跟邓通有不少的矛盾,他也不只一次在朕这里告了你的一点私状。”刘恒说道,“但你知道父皇为什么不处罚你吗?”
“儿臣不知……”
“那是因为……在父皇心中,你要比邓通重要多了……”
“父皇……”
“朕虽然很喜欢邓通,但他顶多只是一个佞臣……”刘恒压低了声音说道,“朕也知道,因为他的事情,朕也做了不少的错事……所以,太子,如果你觉得他没有存在的必要的话,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父皇……”
“行吧……该说的朕都说完了……”刘恒此时长吁一口气,略带轻松地口吻说道,“突然感觉压力少了很多呢……太子,母后,皇后,你们先下去吧……朕累了,想好好睡上一觉……”
薄太后,窦皇后以及太子;刘启,此时再也遮盖不住憋着的泪水,她们哭泣着对刘恒最后说道:“诺……”
当天夜晚,刘恒驾崩于未央宫,享年45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