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袅阁离蒙府院门并不远,黎姜和雅鱼没走多久就到了梅园外。风雪寒冽,和着轻微的毛毛雨,落在脸庞像是要把人给冻成冰棍。
不远处施施然行来一个丫鬟模样的少女,少女步履逐渐加快,黎姜瞟着她虚浮且毫无章程的步伐,心中并不设防。错身而过,黎姜为她的无礼稍稍诧异,难道她并不是蒙府的丫鬟?不认识自己和雅鱼?
然而疑问还未得到解答,少女侧身直直朝黎姜撞去,心下一窒,黎姜袖中的骨扇快速滑进手掌,正要出手,另一手心里传来异感。而撞黎姜的少女低垂下头,快步走远。
“喂!你怎么回事啊!”
雅鱼叫闹着,围着黎姜转了一圈:“怎么样,撞到哪没?”黎姜捏了捏手心里柔软的丝帛,眼睛盯着跑走的少女,直到少女的身影再看不清,黎姜才回神:“没事儿。”雅鱼愤愤地跺脚:“现在府里的丫鬟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居然敢撞主子,让我查出她是谁有她好看的!”
“好了,主子像主子,奴才才能像奴才。”
“黎姜!”
“别闹了,人都走没影儿了,回萱袅阁吧。”黎姜把丝帛揣进袖口,瞥眼看了看少女消失的方向。
穿过萱袅阁的阆苑来到外殿,黎姜一手拂开飘荡的纱幔,拽着雅鱼的胳膊肘走向内阁厢房。自黎姜入宫起雅鱼就独身住在萱袅阁,厢房里的物件倒是没有多大的变动,唯独梳妆台上的簪钿没有规矩放在饰品盒里,看起来稍微有些乱。
巧巧背对着梳妆台,叠好被褥抱起正打算拿到西阁换洗,转身与刚进门的黎姜相对,巧巧把手中的被褥重新放回床榻,逐一行礼:“黎姜小姐安好,雅鱼小姐安好。”照顾黎姜数年,巧巧自然是知道黎姜对雅鱼的疼爱非同一般,小姐心细,一旦漏下了雅鱼就等于触碰了黎姜的逆鳞,巧巧并非不知趣的人,身为奴才,琢磨透了主子的心意,哪有还要去触霉头的道理。
“起身吧。”黎姜淡淡一笑,从巧巧身边绕到床榻,看了看榻上的被褥,黎姜抱起交给巧巧:“西阁那边偏潮,小道上青苔也多,自己注意些。”
巧巧连忙接过,玩笑:“奴婢粗枝大叶的,摔不痛的。”“嗯,去吧。”黎姜放开雅鱼自己坐上柔软的席垫。
“黎姜小姐和雅鱼小姐可是见着水仙了?”巧巧走至门槛,心头跟猫爪抓挠般痒痒的,蓦地回身,还是没忍住,逾矩问出。
黎姜还没说话,雅鱼就嚷嚷开了:“是呀是呀,可美了。”巧巧流露出一丝向往,随即眼神一黯。望着巧巧已经恢复平静的眼眸,黎姜微皱的眉渐渐舒缓,欲教训的话也咽回了肚子。身陷囹囵向往天空的小鸟并不只她一只,虽然装她的笼子镶金戴玉。
“怎么都愣着呢?”司上轻喘着走进厢房,手里捏了两个葫芦状的精致小瓶。“我们在说敦夷山下的水仙呢…一片连着一片的。”雅鱼伸了个大懒腰,身子一软倒在席垫上。
司上放下手里的小瓶,蹲身跪坐从案几上取了茶壶泡茶:“只可惜奴婢身子弱了些,不然也能跟着小姐们去看看。”黎姜听罢,睇了司上一眼,嗔怪道:“你这身子三步一小喘,五步一大喘的,是该多补补。”
顺手从梳妆台上取了一枚银月素头钗,黎姜摘掉发髻上笨重的发饰,手腕圈住青丝,素头钗簪进密发固型:“甘泉宫那么多奴才,不必何事都要你亲力亲为,瞧瞧你那黑乎乎的眼圈,都快成国宝了。”
司上早习惯了时不时从黎姜嘴里冒出的新鲜词句,虽不懂,但也不多问,颔首,司上应声:“是。”
“一出门这身上的血跟停滞僵冻了似的,巧巧,把被褥送去西阁后你叫些丫鬟备好沐浴事宜,我跟雅鱼想梳洗沐浴一番再去承欢殿。”
“早备好了,您呀,只要外出一回府,第一件事儿准是沐浴净身,热水在侧厢房备着,恰巧萱袅阁存放的沐浴香精已不多,我就叫司上姐去陈妈妈那取了些。”巧巧笑得灿烂,早把心中的非分之想粉碎,碾压,再深深埋进心底。
司上把那两个小瓶晃了晃:“一个是玫瑰香精,一个是木槿的,小姐要用哪个?”黎姜捏住躺在司上掌心中的橘黄色小瓶,道:“玫瑰芬芳,木槿淡雅,依我看,还是木槿比较合适我。”
雅鱼摸索着蹭到黎姜旁边,躺上黎姜的大腿,雅鱼龇牙:“守岁时黎姜想许什么心愿呢?”黎姜埋头从雅鱼大而亮的瞳孔里审视自己,看着眼珠里映出的绝代佳人,黎姜一笑:“许愿啊…那雅鱼要许什么呢?”
“不告诉你。”雅鱼嘻嘻笑着,天真无忧:“去年守岁,我希望自己练好字以后,能进宫陪你,看,今年实现了…黎姜进宫时总能带上雅鱼了吧。”黎姜一个激灵,反问:“我什么时候说要带你进宫了?”
雅鱼一听黎姜这样说,脸顿时垮下来:“是你说只有字写得好的人才能进宫的!你想反悔?黎姜不喜欢雅鱼?不要雅鱼进宫陪你?”
好像…新婚的前一天,自己确实有这样说过,不过那都是想让雅鱼在蒙府会安心学习,岂料,她居然一直都信以为真。王宫是块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黎姜说什么也不能让雅鱼淌这浑水,脑中思索着解决的办法,黎姜先施糖衣炮弹:“那明儿你写给我看看。”
写的好与不好还不是自己说了算…黎姜揉着太阳穴,诧笑。
雅鱼一听此话平静下来,扬高了唇:“嗯。”偏首翻身,黎姜腰间雪白裙带上的小黑点引起了雅鱼的注意:“黎姜,你裙子上怎么又块黑黑的东西?”
“嗯?什么?”黎姜不以为意。
雅鱼靠近黎姜腰间,手指摁向如斑点的黑渍。雪色罗裙莹白流光,黎姜低头,裙带上的黑色小点闪闪烁烁,定睛一看,黎姜骇然,黑色液体竟然一点点地在渗入自己的裙带,一股阴森的凉意从心尖儿泛起。
“雅鱼!”黎姜惊醒,一掌推开雅鱼,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当雅鱼的手指接触到黑色液体时,已经渗入黎姜衣襟的其它液体快速抽身涌出,液体包裹着雅鱼的指尖,一滴也未掉在地上,随后不待黎姜再有反应,黑色液体全部浸入雅鱼的手指。
“这…这是什么?”雅鱼被黎姜推得在席垫上滚了好几圈,稳住身,雅鱼直直盯着自己的食指。
黎姜扶起雅鱼,着急地问:“痛不痛?身子有什么不适?”雅鱼蹙眉:“不痛。”司上在旁也是惊魂未定,宫里的称谓未经大脑就说出:“娘娘,奴婢这就去请太医。”黎姜点头,看着雅鱼的手指,凤目越来越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