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香脸半开娇旖旎,当庭际,玉人浴出新妆洗。造化能偏有意,故教明月玲珑地。共赏金尊沉绿蚁,莫辞醉,此花不与群花比。”
萱袅阁阆苑以西是片茂密的梅花林,蒙府的人习惯唤它作梅园。正是深夜,寒风冽冽,从梅园传出一句句清灵的吟诵,衬着皎洁的月光,飘拂的梅花瓣,犹如天上宫阙,仙踪缥缈。
韩敏抱着冷剑候在黎姜身侧,白皙的俊脸轻轻浮起一抹闲适的舒坦之色。“娘娘好才情。”错身避过一支寒梅,韩敏赞道。黎姜诧笑,这哪是她作的词,李清照莫要解释返魂怪她剽窃才好。靠着枝桠,黎姜望向大殿,那里可谓热闹,劝酒行欢的声音都渗到了梅园。
黎姜一行被蒙武安置在了萱袅阁,黎姜怕惹人生疑被人识破了身份也就没有赶去大殿凑热闹,本想只身清净,无奈韩敏以嬴政的旨意保护黎姜为由跟着黎姜寸步不离。拗不过,黎姜也只得带着这个拖油瓶闲逛了。
“韩敏,你想家吗?”
抿紧了唇,韩敏扯着笑答道:“有将军的地方就是我的家,韩敏这条命是将军的。”“哦…这样啊。”黎姜瞥眼,听完韩敏的话她从中大概也了解到了一些讯息。
有一瞬的沉默,韩敏率先开口:“娘娘,司上说您前几日就有些风寒了,夜里风大,您还是回厢房歇着罢。”
“不碍,你瞧我裹得像只熊似的,哪能觉着半分寒冷。”黎姜捏了捏颈边的狐裘,咧嘴淡笑,眼睛渐渐弯成了两个月牙,韩敏愣了愣神,低头,盯着脚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嗅着梅花独特的雅致清香,黎姜脑海中不自觉想起了那个紫府的二公子。说来也奇怪,刚紫府一行貌似紫闰未在其中,父亲若是要和紫闰融洽感情增进关系,为何只请了区区一个二世公子哥?父亲要真下帖请了紫闰,依父亲在朝堂显赫的地位,紫闰断没有理由拒绝父亲的这番好意,如此想来…黎姜心中一跳,该不会…父亲只邀了紫星寒一个人罢?
韩敏见黎姜的脸色顿时变化,心下亦是一滞,忙询问:“娘娘,是不是身体不适?”黎姜摆手,心绪稍有些紊乱。从大殿传来的喧嚣一点点平息,黎姜知晚宴应该差不多结束了,静立等待,蒙武刚离开前所说的话让黎姜几乎雀跃。
风势渐大,刮飞了许多芬芳的花瓣,黎姜置身花丛,手抬袍袖掩住吹打向脸颊的寒风。萱袅阁前廊响起几个脚步声,待看清了来人,黎姜身子轻快走出梅园。
雅鱼快跑几步扑向黎姜,铜铃般大的双眼泛红,拇指与中指拧了拧黎姜的小胳膊:“骗子,你说会常回蒙府看雅鱼的,你自己说说,寄那破书信就搪塞敷衍我了?”黎姜受痛轻咬了一下贝齿,眼神制止那作势欲动手的韩敏,手抚拍着雅鱼瘦小的肩膀,黎姜含笑:“一年没见雅鱼长高许多了,都快超过黎姜了呢。”
“是吗是吗?我瞧瞧。”雅鱼站直了身板,手掌按了按自己的头顶再摸摸黎姜的额头,嬉笑:“是快了,雅鱼长高了就能保护黎姜了。”
蒙毅走过来不顾雅鱼的叫嚣反对硬把她从黎姜的怀里拉开,一个熊抱抱住黎姜,蒙毅毫不避嫌大吃特吃黎姜鲜嫩的豆腐:“小妹,你可想死哥哥我了,怎么样?在王宫还好吗?有没人欺负你?父亲真是的,我比韩敏那小子差吗?居然举荐韩敏进宫当统领。”
“呀…韩敏你个臭小子,居然还敢来蒙府,信不信我大哥把你打得东南西北都分不清!”蒙毅这才注意到黎姜背后的韩敏,大刺刺地走过去,围着他转了几圈,鼻孔向天,语气欠扁:“小白脸。”韩敏的脸瞬间变青,拎着蒙毅到一旁教训去了。
“大哥…小妹…救我,哎唷…别打脸!我叫你别打脸!”
蒙恬直接无视蒙毅凄惨的叫唤,单膝跪下,朝黎姜规矩行礼:“末将参见王后娘娘。”黎姜呆滞,走上前扶起大哥,眸里带了些嗔怪:“自家府上哪那么多礼数,再说我这次回府不宜声张,大哥待我还是像以前便好。”
“末将遵命!”
黎姜哑然,问道:“近来周边几国都不怎么安分,这时候陛下会准你们离开军营?”“有白起将军坐阵,末将和蒙毅难得偷懒,王后…”
“嗯?”
蒙恬瞧着黎姜略带警告的眼神,忙换了称谓:“小妹就饶了为兄罢,我从大殿一路走来好不容易把‘王后娘娘’几个字念顺溜,你也不让为兄得瑟得瑟。”
“大哥也学会开玩笑了,这呀…比你偷懒出军营还难得。”黎姜呵呵笑着,这“得瑟”二字呀,是以前自己打趣雅鱼时用的字眼,不料蒙恬也跟着学了去。
雅鱼对着蒙恬吐了吐舌头,挽上黎姜的手腕:“黎姜,大哥念顺几个字都快飞起来了,雅鱼可是会习字了哟,父亲还夸过我呢…”
“你就得了吧,天天跑南苑扯鸡毛,写的字也叫鸡毛字!”蒙毅适时讽刺雅鱼,英俊的脸蛋青一块紫一块看得黎姜直发笑。“这是真的吗?雅鱼?”黎姜缓了笑声,轻问。
雅鱼嘟着嘴,狠瞪了一眼蒙毅:“那也总归是字好吧?”
黎姜想起几年前的一幅场景,看雅鱼的目光愈是柔和。
“黎姜黎姜…难道就只有毛笔能题字吗?”雅鱼缩在席垫,毛笔蘸了墨汁恶作剧地涂在了还在假寐的教书先生脸上,黎姜捏了捏下巴,摇晃着脑袋:“有。”
“噢?那你快告诉雅鱼,这毛笔忒难了,要不我换个工具习字好不好?”雅鱼执着毛笔继续在教书先生脸上勾勒描绘,不消一会一个王八图案惟妙惟肖地出现在先生的脸颊上。
黎姜“噗嗤”喷笑,拎着雅鱼的耳朵:“好吧,要不咱们就换三菱刀刻字?”雅鱼突然泪眼汪汪,楚楚可怜,直想抽自己两大嘴巴子,那破刀比毛笔还难搞,她才不要学,万一割了手怎么办…
“嗯…其实呢,在遥远的海的另一边,有些人呢,他们会用白鹅的羽毛蘸墨写字。”
黎姜没想到的是,自己喃喃自语时居然被雅鱼听了去,双手合拢揉搓着雅鱼的小手,黎姜呵出热气帮雅鱼暖手:“鸡毛字就鸡毛字罢,走,咱们回萱袅阁看看雅鱼的鸡毛字写得怎么样。”
一群人嬉闹着回萱袅阁,途中黎姜拽了拽蒙恬的衣袖:“娘亲的身子还好吗?”蒙恬点了点头:“挺好的,就是这些天受了点风寒,娘亲一听你回府了高兴得不行,为兄好不容易劝了她说一会就把你带回萱袅阁,这会儿她肯定在萱袅阁翘首盼着你呢。”
黎姜望了望前面那座高耸的阁楼,鼻头一酸,脚步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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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啦啦啦~~~~~~~~团聚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