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弹奏完毕,黎姜活动着手腕缓解酸麻不适,久未奏乐,指骨拨弄弦丝甚是吃力。把琵琶交给郜七子的侍女,黎姜冲底下的一群美人轻笑:“大家以为是本宫奏得好还是郜燕七子更佳呢?”
要按实话说,黎姜习学琵琶只是兴致之举,音律哪比得上专精琵琶的郜七子,只是黎姜的身份在那搁着,大秦王朝的正宫王后,就算再不受宠,七子与王后的差距也在那摆着,美人们心中焦躁万分,支支吾吾就是道不出一句话。郜燕把怀中琵琶重重一置,语气轻佻:“王后娘娘何必为难她们,纵是心里想着真话,在您面前又哪敢说道。”
“没人说吗?”黎姜环顾四周,凤目移至司上的双眸,狡黠抿嘴,道:“没人说的话,司上你说罢。”司上福身,聪颖如她怎不知黎姜的心意:“自然是王后娘娘奏得好。”
“你这贱婢休得狂言乱语!”
“郜燕七子消消气,你身在局内,说的话可是不作数的,不然,你让你的侍女也评评看?”黎姜悠然靠坐围栏,秀眉一挑笑得无良:“大家都说说,想说什么都可以,这是本宫允许的。”
郜七子面有不甘,纤指指着她身旁的宫女:“说,倒底谁奏得好?”宫女斜目瞥了一眼黎姜的笑颜,不知怎的心里跟结了冰凌子似的,寒意顿生,咬紧了牙关,无论郜七子怎么逼问宫女都不发一语。“啪…”脆响的掴掌声让挽月亭的气氛愈见紧张,郜七子踹了一脚摔倒在地的宫女,眼睛却是看着黎姜的:“王后娘娘好威严,我这贱婢平日里张牙舞爪唯恐天下不乱,今儿倒是像小猫一般温顺了。”
黎姜手扶宽袖,抱起了放在围栏上的暖炉,炉身已不再温暖,冰凉的铜片有些冻手,待将暖炉收入袖口,黎姜莲步轻移离开挽月亭:“将猫囡的侍女放了罢,无趣至极。”
“王后娘娘稍等,既然娘娘开口了,郜燕哪能不从,这把琵琶与娘娘很配,不如郜燕将之赠给王后?”郜燕阴狠地瞪了一眼猫囡,接着眉开眼笑,香腮露出两点可爱的梨涡。
黎姜已走出亭栏,脚下石板有些青苔,河中拍荡的水花星星点点溅落在石板又顺着石缝汇进河流。郜燕七子手捧琵琶,快步追上黎姜,黎姜疑惑地转身,在接住琵琶的一刹那,郜燕七子的倩影跟断线的风筝一样跌向冰寒的河流。
郜燕送琴的时候背对挽月亭完全遮住了黎姜的身子,从挽月亭的方向看就像是黎姜把郜燕推进了滔滔河水,黎姜直直盯着郜燕蔑笑的浅蓝双瞳。千钧一发,黎姜脚踝就着青苔的滑润跌下,指尖抠断一根琵琶弦,手腕抡开,弦线紧紧缠绕住了郜七子的手臂,脚掌蹬在石壁,顺势往上一拉,郜燕和黎姜都安然无恙站上了青石板。
“啊…刚才真是好险,郜燕多谢王后娘娘搭救。”郜燕作势轻抚着胸口,心中暗恨,她怎么就没想到蒙王后生于武将名门,怎可能一招半式都不会。最佳的栽赃陷害时机已过,不论郜燕再不甘心,也得静下心思圆谎,毕竟黎姜是看着她自己跳进护城河的。“石板上的青苔也该好好清理了,这宫人们都是干什么吃的。”郜燕喘息着,眼眸未离开过黎姜平静得有些渗人的脸颊。
向前一步,黎姜逼近郜七子,郜七子或是心虚,一点点倒退开,直到郜燕退至石板边缘,黎姜伸出一指抵着郜燕的香肩:“河里水凉,郜七子要小心才是。”亭中的小主们见郜七子被黎姜救起,个个长出了一口气,可紧接着的状况却是让小主们瞠目结舌。
食指微微一用力,黎姜的鹅蛋小脸浮起笑意,看着郜七子的自己面前惊叫落进河流:“本宫就是推你下水又如何?”司上在一旁脸色唰的就白了:“娘娘…再不搭救郜燕七子的命就没了。”黎姜抬手,俯视河中扑腾呼救的郜七子:“七子娘娘童心忽起跳河捉鱼,本宫怎好从中作梗不让郜燕七子重温童年?司上,你说本宫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吗?”
司上咬着唇闭眼不再看郜七子愈见发青的脸蛋,但那尖利的呼叫让人如坐针毡,怎么也心静不下来。贾明惠强自镇定,提步往外跑去寻找侍卫搭救,而亭内留下的小主皆是惊惧地看着黎姜,抱着双臂微微瑟缩。
“陛…陛…下…”
郜燕的目光突然锁定一处,像抓住救命稻草脸上欣喜,口中呛着河水喊出。黎姜跟随郜燕的视线看去,正对上了一双深棕色的瞳孔,嬴政身着玄色金丝龙袍,面容坚毅,剑眉轻蹙,看了看黎姜再瞥了瞥河中的郜七子,挥手对身后的一队侍卫道:“救她。”
黎姜眨了眨凤目,曲膝行礼:“妾身给陛下请安。”嬴政走下石阶扶起黎姜,埋首贴在黎姜耳畔:“你又在捣鼓些什么?”推开嬴政,黎姜昂首示意被侍卫捞起哆嗦成一团的郜七子:“陛下先关心关心您的宠妾吧,下河鱼没捉住,差点小命都没了。”嬴政轮指弹在黎姜额头上:“捉鱼?”
郜七子手臂颤抖得厉害,吃力地抬起指着黎姜:“陛…陛下…王后…王后她…想害死妾身,是她…是她推臣妾…下…下河的。”
“噢…”嬴政应了声,挥袍让侍卫送郜七子回宫更衣:“郜七子不慎落水,受冻意识不清,小安子,送她回宫。”小安子手中云帚轻扫,扶起地上的郜七子:“奴才遵旨。”
“陛下…陛下,臣妾很清醒,就是…就是蒙王后推臣妾下水的呀。”郜燕挣扎,可身子已经被冻得再也站不稳,小安子看嬴政脸色似有不耐,忙拖着郜燕走远。
黎姜偏头,距上次见嬴政有一两个月了,似乎,他又长高了呢…黎姜垫了垫脚:“万一郜七子意识真的是清醒的呢?”嬴政扣紧黎姜的腰身,看着挽月亭中的一帮姬妾:“蒙王后是不是要寡人把郜七子敲晕才肯罢休呢?”
嬴政的目光瞬间让亭中的美人清醒,这才反应过来朝嬴政欠身行礼,礼毕后个个又开始懊恼自己的失态。不过似乎传闻有误?陛下与蒙王后怎么看都是一派和谐美满,卿卿我我的样子哪像传闻说的那样夫妻失和,蒙王后备受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