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志乱萃,不虞,坤下兑上之象,利其不自主而取之。——《三十六计》第六计,声东击西。
当时众人给两人让开空间,有人扔下两张弓两个箭囊,里面各有十二支狼牙箭,平安老着一张大脸,拾起弓箭扭头就跑,把个背影送给了江灼,江灼岂能放过天赐良机?不容多想,飞快搭弓在手瞄准了平安的后心就是一箭!
哪知这位猛平安真是绝了,后背就像长了眼睛一样,眼看箭就射中,他却不知怎的将身子一拧,这支箭,江灼每次都是必杀的箭,这次落空了!
平安跑到差不多的距离,扭过头来冷哼一声,骂道:“卑鄙小人!这次你还有什么话说?!”
江灼用三支同时发出的飞箭回应了他。
平安将大枪插在地上,见箭到来,极快的左躲右闪,用弓拔打,让江灼的箭全部落空了,江灼那边的冷汗就下来了。他从未看到过有如此神勇的人,能站着不动躲开弓箭?那得多快的反应速度呀!
平安张弓搭箭对准江灼就是一箭!只听咔一声,这箭正中江灼的头上的巾帽!江灼这才知道不好,忙向一旁边奔跑边还射,平安就在原地,边躲边射,几秒钟的时间两人互相射出几箭,均未中,但江灼的情况已是万分危急。
此时燕王早已经被侍卫保护到了安全地带,他这边的人也越来越多,张玉朱能也都恢复了原气,两人这下脸上可挂不住了,本来保护燕王是他俩的责任,却要由一个书生江灼和那人拼命,张玉调集弓箭手,大喊一声:“给我射!”
燕王担心江灼,大喊:“杀死此人者,本王赏金万两,加封他为北平都指挥使!世袭纲替!”
重赏之下有勇夫,平安再勇猛,这次是这边有了准备,远了有强弓硬弩,近了有无数敢拼命的士兵,形势已经变了,话语权已经掌握在了燕王手里了。
平安大叫道:“无耻燕王,你不讲信义!”
燕王骂道:“给我杀无赦!”
后面传来隆隆的战马突袭之声,看来燕王真给平安面子,为抓住这么一个人,已经动用了杀手锏——骑兵。
平安突然扔掉弓箭拔起长枪,左闪右躲闪开无数的箭矢,兜了一个大圈子,沿着河边直奔燕王方向而去!
边跑还边大喊着:“无耻的燕王吃我一飞枪!”
所有人都大惊叫道:“快保护燕王!”
平安已经到河边,他举起的枪却没有投向燕王,而是向河里投去!随后“噗通!”一声跳河逃跑了!
众人全都是长出了一口气,无奈认可了平安声东击西的小伎俩,心说煞神总算是走了,但张玉朱能两人还是不放心,叫了更多的人来保护燕王,万一这家伙表面是逃跑了,不定从哪再钻出来,给燕王一下子可怎么办呢。
收拾残局,派更多的兵捉拿平安,这暂时不表,但已经有人报告上来,说道衍大师受伤严重,已经人事不醒了。这无疑是最大的不幸!
燕王连夜把道衍大师抬回燕王府去抢救,把唐云的尸体也抬回府,厚重的加以安葬,这次张玉朱能算是长了教训,王府周围,当天晚上多加了数道守卫,严格保护王爷的安全,这也不必多说。
说话这已经到了这天的后半夜了,燕王和他三个儿子,还有几个最贴心的北平的官员,及马三保,江灼等侍卫,一直守护在大师的床前,只见道衍大师额头上起了一个大包,流出的鲜血已经结了痂,他脸上煞白煞白,没有一丝血色,本来就难看的一张脸,现在更让人不忍心再看。
可是朱棣脸色铁青的就在那儿一动不动的站着,紧紧的盯着大师的那张脸,已经足有一个时辰了!
无论是谁从来也没有见过燕王发过如此大的脾气过,确切的说,燕王这回快要真的疯了,刚才一个军医来,诊察了大师的脉象后,摇着头说了句“凶多吉少”,旁边的燕王已是勃然大怒,拔剑一下就把这个军医给刺死了!
第二个军医战战兢兢摸摸脉,手抖着给开完药,燕王问有没有把握,他刚吸了口气,犹豫着说:“这……属下不敢断言……”
燕王一把把桌子上的杯子茶碗全部扫到地上,吼道:“不敢断言你就去死!来呀,推出去,杀了!”
第二个也完了。
吊命用的千年人参用了两个,熬成汤给大师灌下去了,照常理说就算是刚死的受了这劲儿也得给还回阳来,但大师一直眼皮动也没动,大家心里都凉了,可是有前面两个死了的军医的榜样在,谁敢安慰燕王啊!
大师不仅是燕王的精神支柱,而且几乎是所有人的支柱。
人就是这样奇妙,有狂妄自大的人,也有总爱自卑的人,不管你什么样的人,一旦从心里往外彻底佩服了另一个人,就会对这个人产生难以摆脱的依赖感,而燕王对道衍大师的依赖感,自二十年前形成到现在,几乎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如今燕王刚刚起兵,事业到了一个百废待兴的状态,突然出了这么大的问题,燕王才是真正的要发疯了。
现在不管是谁,都从心里往外的感觉脖子开始冒凉气,那种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怕死的恐惧感强烈刺激着大家的神经,所有人都担心掉胆,唯恐燕王发飙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
这时候,你敢说句“我困了,得回家睡一觉去了”吗?
道衍大师的唯一的好友,袁珙,也是当世最知名的相士,相术一绝,他打破了让所有人都恐惧的局面,他念声道号:“无量天尊!”
他说:“殿下,贫道对医道也粗通一二,从他的脉象上依我看大师应该性命无虞,只不过头部受到突然的创伤,加以惊吓过度,相信苏醒过来后便会好转,再稍假几日,也便平安无事了,殿下千万不要因此而伤了自己的身子,时间已经不早,我看不如……”
“本王没事!”燕王摆手制止了袁珙的话,固执道,“我就在这里等大师醒来。不必再劝!”
众人心说:“都快天亮了啊!”
燕王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猛然扭头看过来,说:“今晚是谁在身边负责守卫大师的安全来着?”
马三保回话:“是两个燕字骑的兄弟,他们一直劝大师注意安全,但大师坚持说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就没让两人在身边跟着,我已经把他们教训一顿了,下次绝不会出这样的事。”
“身在其位,不能尽到自己应该起的作用,”燕王脸色再次变冷,问,“这两个侍卫现在在哪儿?”
“在外面呢!”马三保说。
“他们虽死难辞其咎!”燕王吼道,“来人!把他们两个斩首示众!”
“是!”
燕王看了眼周围脸色都雪白的众人,张玉朱能等几员大将身上都受了伤,都绑着绷带,燕王突然吼道:“你们看到没有!身为大将全都随着本王身经百战,一个刺客平安,就让你们乱成一团,你们个个都愚蠢至极!今后还怎么带领你们奉天靖难,还怎么成就惊天动地的大事?!”
“是……”燕王在盛怒之下,众人只有挨训的份。
况且燕王那种冲天的杀气,真是吓人啊。
燕王忽然把眼光盯向了江灼:“天遥,是你第一个发现大师受伤的?”
江灼就感觉自己的魂儿都快出了窍了,方才和平安拼命,那时候都没有这么害怕过。这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
他硬着头皮挺身拱手说话道:“是的,殿下。”
“很好!”燕王把语气转缓和了,他一只手摆摆对江灼,“你过来……”
江灼心下一惊,看看燕王手里还拿着那把刚刺死倒霉军医的宝剑,暗忖这时候的朱棣会不会突然发疯给他来一剑呢,可有什么办法,是死是活也就是今天吧!他慢慢的走向燕王。
燕王拿剑的手一动,江灼的心里是彻底的一凉:“完了!”
哪料到燕王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拿着剑,把剑放在一边,随后亲手给江灼拢了拢散乱了的发髻,看见江灼头上也流出来的血道子,现在已经干了,他抚摸了一把江灼的头部,看看江灼是否有受伤。
原来,江灼和平安对箭的过程燕王是看得一清二楚。
他问:“你没有受伤吗?”
江灼的脑子几乎一片空白了。
“没有。”他回答。方才和平安只是第一支箭大意了些,被他射中帽子,头发给射掉下来几绺,流了一点点血,这是无妨的。
燕王拍拍江灼的肩膀,再看了一眼道衍大师,便不再说话。
凭着历史知识上,江灼对燕王的很彻底的了解,他鼓起勇气试着说道:“其实殿下并不应该为一个小小的平安而气恼……”
江灼身边的马三保,吓得脸色煞白,连忙向江灼悄悄的努嘴挤眼,意思是:“别多说话!”
他知道燕王的脾气如果是气头上,你随便哪句话说错了就有可能死得极惨,这真不是开玩笑的啊!现在以江灼的身份,连个普通的谋士还都算不上,顶多是个燕王身边的护卫,他凭什么要劝燕王?
道士袁珙是燕王亲自出山请出来的,但他现在也不敢多说话。
燕王三个儿子,和燕王多亲近的关系?现在全都跟泥像一样,为啥?不就是知道燕王大怒之下,杀十个八个的人,就像捻死一把蚂蚁一样吗?
那是一只谁也不敢惹的老虎啊!
再看旁边的金忠,北平府的众官员,全都面无表情,甚至有点幸灾乐祸,一定是在想可有人在他们前面当挡箭牌子了。
燕王果然提高了音调:“你说什么!”
江灼小心翼翼的说:“大师受伤,头部碰到了石头,可能有点‘脑震荡’,我们在这里再多着急也是没用,而且大师现在也吃了药,调养病情应该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
众人心里都说:“这话还用你说呀!”
可偏偏朱棣就听了江灼的话,马上说声:“都跟我出来!”
江灼在朱棣身边一个劲的趁热打铁劝道:“大师坎坷抑郁一生,所谓吉人自有天助,我料大师绝不会因为眼下这点小灾难而丧失了追求热烈生命的意志,绝不会放弃了求生的本能……既然有医师说他一息尚存,那就是说还有起死回生的可能……”
“你说什么?!”燕王猛然停下脚步,两眼冒出一道光,一把狠狠的攥住江灼的胳膊,眼睛盯住江灼急迫道,“你再说一遍!”
江灼顿时感觉胳膊像是被铁钳子夹住,仿佛要断了般剧烈疼痛!
“殿、殿下!疼!”
燕王放松开点他的胳膊,却另用一支手再一把扭住江灼的脖领,几乎把他提到自己的脸边了:“快说!”
江灼却不着急了,扭头看身后的众人。
“你们都给我散了!”燕王吼道。
“是!”
燕王把江灼放松下来,又给他整整衣服,再次拍他肩膀,又揽住他的手说道:“走,随我去密室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