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厚曾在蓝玉手下做过幕僚。“幕僚”这个文人独特的职业,自古有之,从春秋战国时期甚至更早起就存在,直到今天,只是叫法变换了而已:如养士、谋士、幕僚、幕宾、谏议大夫、翰林院等种种。大部分文人除了走科举仕途之外,做幕僚也是谋生及成名的办法。此中的知名人士有:候赢、张良、陈平、萧何、荀彧、郭嘉、房玄龄、杜如晦、魏征、耶律楚材、刘伯温等。开始的时候,幕僚一般还只限于军事参谋的职责,到了明清就逐渐形成了专业化培养人才、“无幕不成衙”的趋势。“幕僚”最早还是指被叫做参谋、书记的,后来到了明清时,又有了一个更响亮的名字“师爷”,并且职责分门别类,如刑名师爷、钱谷师爷、书启师爷等。
六百年前教育的普及程度极低,一群人里读过书能识字的绝超不过三成。江厚能中举人已经是高级知识分子了,此外他还有着丰富的人生经历。中过举,当过官,带过兵,打过仗,众人都评价江老爷才学胆识都是顶尖的,堪称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大将之才,这么一个人中的精英简称人精,况且恐怕这辈子也没有什么可惧怕的事情了。但现在他好像暴露出了点问题,他还有害怕的事情?江灼怎么也想不明白。
父子偏性,江灼虽说来自现代,但身体却是古代的——无奈的假设,血缘亲情之下,对老爷子的情绪变化是在意的,而且江灼古代的这个记忆里,全是对江厚才华的敬佩和对严父的崇敬。所以出于关心,他首先想到的是,是否是从前胡兰案给他留下过不良的回忆啊?但他也知道,他们几家并没受过关联,当年,老爷子带着秦计两位哥哥果断的归隐,躲开了风暴的中心,至今还因此而受到亲人的赞叹。
另外,朱元璋虽然是有名的“剃刀”,但现在他挂了啊,他的孙子现任皇帝陛下朱允炆是个仁柔的君主,已经赦免了几年前还在追查的“蓝党”,老爷子更不必为此事再操心了。想不出所以然来江灼只好再听三位长辈的谈话。
只听计大宽果然提到了新的皇帝,他好言劝慰江厚道:“老三,现在新皇登基,已经昭告天下,革除了先皇的很多旧制,你我也应该把从前的顾虑放下了。朝廷锐意进取,现在正在大量任用儒生做官,已经把招揽人才的文书发到全国各地了。黄知县前天还让我问问你是否有意去京城,他说他的举荐信早写好了,只是知道你的脾气,先让我探探你的口风,随后再登门相请,您只要肯去,以你的名气,至少可以入翰林院做个编修,直面圣上的机会是很多。”
江厚犹豫道:“二哥,我听说新皇帝年纪尚幼小,朝政被齐黄方孝儒等腐儒把持,施行的一些政策也并不甚高明,特别是在撤藩这个事儿上……嗯我看咱们还是少谈这些国是吧。你回复黄知县就说我最近的身体很不好,恐怕有负他的盛意了。”
“没错!”江灼听这话大称了他的心意。见到他父亲看问题看得如此透彻,情不自禁的叫好出了声。
现在我们把镜头的焦点落到主角江灼身上,给他一个深情表白的机会。
穿越前,江灼是个挣扎在“被小康”线上的普通工薪白领——“被小康”的意思:名义上的收入虽然不太低,但要承受房贷、车贷、高昂的生存费用的压力而失去宝贵的自由的一族,但他和别的人还不太一样,心里还珍藏着渴望财富、追求文化、寻找价值实现和被认可等一系列的理想,只不过现实的环境对他来说梦想的实现相当难而已。
所以这次重生,使得他在这几个月内,早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是要找个机会,施展前世自己的才华,最起码以他对历史的“预测”能力,要创造一番“大事业”的,更何况他前世的“古典情结”极其之深,他在前世紧张的现代化办公之余,利用闲杂的时间通晓了古代史,古典汉语自学成才,什么四书五经,什么古代典籍他都看过,哪叫唐诗宋词元杂剧,他都能背诵。他凭着自己对文学的热爱涉猎颇杂。因此,回到了古代的他刚面对现实的时候,拥有的是一种极其自负以至于盲目自信的心态,因此,才敢在某个场合大言不惭。
回明之后,江灼已经制定出来一系列的人生方案,总的目标,当然是去后来的永乐大帝现在的燕王那里,史实载后来的永乐帝对当年投奔过他的人无不是极其厚待,而对反对过他的敌人也是像秋风扫落叶一样,绝不留情,政治斗争这头一条,就是绝对不能站错了队;其次,投奔燕王的时间赶早不能赶晚,如果现在追随了燕王可以算得上雪中送炭,但要再过四年燕王攻破南京的那时候去投奔,只能算个锦上添花,性质是不一样的。最好是在燕王还没有起兵之时就去,最好能把自己知道的历史进程,给燕王献上一个“四年靖难行动纲要”,然后,再利用靖难之役中得到的功劳,换取一定的权力,从此他可以发展一些能发展的现代科技,改善当时的社会文化体育卫生等公共事业,大力普及初等教育,发展古代农业,推行医疗保险制度改革等等,最后就是随着郑和下几次西洋,争取把航线扩大到南北美洲,那样的话就没有哥伦布什么事儿啦,要知道现在才是十四世纪末十五世纪初,一百年后的小哥才找着的美洲呢!再往后,可以稍微考虑一下北方的战事,最好能扩大一下国家的版图,那将会是……
江灼这声突兀的叫好,让一桌五口人十只眼睛的目光全落到他脸上。尤其是江厚,显然他脸上有不愉快的表情,江灼有点尴尬,咳,咳,他清了清自己略尖的嗓子,前世他三十多现在的他才十九,潜意识里他依旧对自己这极易被人看成还是个孩子的声调感到厌恶,但没办法他只好硬着头皮朝计大宽说道:“二、二伯,侄儿赞成我父亲的看法。侄儿认为,这天下之势……”
“住口!”还没等江灼说出成句儿的话来,那边江厚已一声断喝,把江灼的一番高谈阔论打回了肚里,“大人讲话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
江灼一头的雾水,一脸的委屈,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说错了。
计大宽最喜欢的就是江灼,立刻拉住江厚,劝道:“老三,天遥这孩子平日里最机灵,有主见,孩子长大了他有什么想法,你得让他把话说完啊,再说今天是我请客,既然仨小孩子上了桌儿了,咱们就应该给他展现的机会,这里都是一家人,也没有什么不能说和不该说的话,应该畅所欲言嘛。啊,天遥,你刚才说天下之势怎么来着,我想听听。”
江灼把有点发触的眼光投向江厚,看到他父亲的表情似乎并没有动真气,也不再反对了,于是他心里猜着,大概只是出于一种主客的礼貌吧,本来父亲刚才婉言谢绝了计大爷,计大爷在那正磨不开面子呢,而我一上来那句话,还不停的给自己父亲叫好,肯定他是考虑到了这点才训斥的我。对就是这么回事。于是他又拔直了腰板,煞有其势的讲道:
“侄儿之所以认为父亲讲的有道理,是因为侄子私下里一直都喜欢看兵法的书。兵法有云‘兵者,诡道也’,又有‘奇兵有异于仁义,王道迂阔而莫为’之说,今圣上只喜王道,不用奇兵,重用刚愎自用的黄子澄,没有主见的齐泰,迂腐不堪的方孝儒,所以施行的都是些看似有效实则无用的法政,比如说国家当年最大的隐患乃是藩王,而藩王之中最大的隐患乃是燕王,本就应该‘擒贼擒王’,但偏偏先废五个不关痛痒的小王,打草惊蛇,惊动了守边的几个重要亲王,就比如说我们的宁王,他为什么没事让秦大爷他们虚张声势,就是想让上面知道边关不可轻动,这在策略上就已经犯了兵法的大忌;他还尤且不知,雷厉却不风行,削除了五个亲王之后呢,到现在已经有三个多月的时间了,上面就再没了任何动静,我猜的没错的话,天子此刻正在为被逼自杀的那个湘王而自责,又怕天下人说其不顾骨肉亲恩,可见当今天子总是多以感情用事,可剩下的这些亲王,又个个手握重兵,正虎视眈眈,哪个是好应付的?如果最高的决策者内怀犹疑之心,外有虎狼之敌,不出一年半载,则天下必乱矣!”
江灼越说越来劲,旁边的五位听众却都已经听得目瞪口呆。其中他的父亲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最后他做了个手势,拦住江灼,冷冷的问道:“那依你所见,我等应该为之奈何呢?”
江灼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我们应该去投靠燕王,建功立业!”
“啪!啪!”哪里承想,一向沉稳安静的江灼的父亲江厚,怒不可遏的把手里的酒杯狠狠摔在地上,回手又用更大的力气,一巴掌打在江灼的脸上,指着江灼的鼻子,骂道“我把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冤家,你这无父无君的畜生,我们全家老小的性命都要断送在你的手上,你你你……给我滚!”
注1:本故事发生于公元1398年即大明洪武三十一年,洪武帝朱元璋驾崩,建文帝继位。公告天下,广招人才,天下有学之士无不响应。为了削藩,建文帝制定了先小后大、摸着石头过河的策略,于当年连削了五个藩王,其中湘王因此而自烧杀,仁柔的建文帝为此自责迷茫不已,曾一度决定不再执行削藩的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