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贤妃解开发髻梳了梳乌黑的长发,她披着一件碧绿色绣金线荷花的外袍,靠在在榻枕上。
“春喜,今日陛下是留宿何处?”
“听说是去了萧才人那里。”宫婢春喜道说着又奉上了茶,“萧才人明着是恩宠不断,却不知陛下是先去看了萧宝林那…”
孙贤妃接过春喜递来茶盏,媚眼慵懒。转向外边候着的女婢道:“你家宝林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听娘娘您的意思。”外头女婢蛾眉微蹙低下头去,眼睛珠子却是在转的。
“我早已失了宠,宫里谁人不知。你家宝林不去寻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不去找如日中天的贵妃娘娘,怎么偏偏来探我一个‘闲人’。”
“宝林只说庆王殿下将来富贵泼天,而娘娘您才是母仪天下。”女婢笑道,“宝林追随娘娘只为图个安稳。”
“告诉你家宝林,只需好好替我办事。富贵自是不会少的。况且,以她的容貌心智将来封个妃也是可以的。”
“奴婢替宝林谢娘娘赏识。愿为娘娘肝脑涂地出生入死。”女婢不停的磕着头,她一直透着薄帐观察着贤妃的动作。只见帘中人一个抬手挥赶,便连忙低头慢慢向外退去。
“春喜,你说说萧宝林何处最美?”
春喜低眉垂眼,轻声答道“婢子拙见,萧宝林芳兰竟体。仪态极佳。”
“在你眼里,她倒是应了‘坐时衣带萦纤草,行即裙裾扫落梅’,”贤妃笑道“可我偏要说她是冶叶倡条,狎昵卖弄。”她纤细修长的十指缠绕着精美的绢帕,指甲硬生生在绢帕上划扯出绢线。
“婢子惶恐。”春喜低下头去。襦衫圆领,俏生生露出一段雪白的颈来。
萧才人越发的得宠了,宫人都在传萧才人这发的受陛下的亲睐,似乎要晋位了,源源不断的赏赐绕了整个后*宫最后都送入她的如意阁。当初那个小巧的抱月阁自是住不得了,而那个唯唯诺诺的邓月邓御女搬去了和白舒瑶同住抱月阁。
抱月阁里,白舒瑶歪在紫檀卧椅上,脚边跪着宫女,执着棰在轻轻的替她棰腿。白舒瑶本生的娇俏可爱,笑靥如花,如今带着血丝的双眸却戾气十足。
灏蝉看白舒瑶这副样子,便遣了屋里伺候的宫婢退下。
“姐姐你可不知道,那个萧暮卿有多气人!她搬去了如意阁谁人不知,却偏偏要那些该死的贱婢把赏赐送来抱月阁!”白舒瑶气的落泪,“哪有这么作践人的。”
“可能真是送错了。”畏畏缩缩地坐在绣墩上的邓月一开口更惹得白舒瑶气恼。
白舒瑶气急,出口骂道:“你个榆木脑子,怎会有你这么蠢笨的人!”
“舒瑶你也是个浑人,若不是邓御女大度容人,你这番浑话万一传入他人耳朵…”灏蝉打算了白舒瑶的话,“萧才人的身份摆在那里,娘家可是得力的贵臣,受宠定有的。”
“可我真是气!若说气度清寒姐姐胜她几分,若说容貌我也是…”白舒瑶说着脸一红。
“我没见过比白宝林还漂亮的人儿了。”邓月小声道。
白舒瑶瞪了邓月一眼,端起自己面前的那盏茶,轻轻抿上一口冷言冷语道:“呵呵,我也没见过比你还会说话的人了。”
“舒瑶,你和邓御女住在一起要好好相处。”灏蝉拉了邓月的手,退了手上的镯子送了邓月。
“张姐姐。”白舒瑶一惊,灏蝉腕上的镯子是姜昭容送的,颜色脂白,温润如羊脂。任谁看了也要赞一声好玉。就连痴憨的邓月也晓得这是宝贝,连道了好几声谢谢。
“我又怎会少了你那份。”灏蝉眨眨眼,递给白舒瑶一个荷包。舒瑶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串蜡状光泽的手链,红珊瑚?她竟有这等的尊贵的东西?
离开了抱月阁,灏蝉往孙贤妃的宫殿走去。献茗见灏蝉神色宁静,忍不住开口:“张大人,且不说珊瑚手链,就那白玉镯子也是不可多得的宝贝,您怎么随手送了别人。我看着都心疼。”
“你觉得我不该送给邓御女?”
“觉得可惜了,若说送给萧才人还…”
“你想着邓御女性子憨厚,穿着打扮也很是寒酸。自是不如你娇俏好看,将来是不得圣宠的。”灏蝉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这几日天天往贵妃那边跑,是不是想去贵妃娘娘那谋个好差事!”
献茗脸色煞白身体微微颤抖,她被灏蝉言语中的寒意震慑,不敢出声。
“你回风雅居候着吧,莲心陪着我就好。”灏蝉甩开献茗,带了低着头的莲心快步走了。
“大人?大人!”献茗慌了,急急的跟上前去。见灏蝉一副怒容,只能尴尬的往回走。
“大人今日怎么脾气…”
“暴躁?”灏蝉好笑的帮莲心接了话,她看莲心一脸的惶恐,叹了口气。莲心是姜昭容给灏蝉的,做事稳重仔细,性子却软弱了些。不过比无法无天的献茗好。灏蝉忍不住想到留在张府的语侬,能干精明,若是她在就好了。
“莲心,过几****去向昭容娘娘求个恩典,晋级你为九品中使可好?你在娘娘身边伺候了那么久,是该晋级了。”
说不害怕是假的,莲心不敢多想,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只能做个打扫宫院的低贱奴婢,惶恐的忍受他人的斥骂。没料到低贱的自己也能有品级,那是多么尊荣的事。想到这,莲心对灏蝉更尊敬。
“这位姐姐,我是昭容娘娘身边的选侍。今日想来见见萧宝林。”灏蝉拉了一位宫女笑道,随后将一个荷包塞入宫女的袖子。
“哪敢收选侍大人的钱,也不敢带大人见宝林,宝林得了病,若是大人被染了病气可就不好了。”那宫女摆了摆手。
“哪有见一面就染了病气的,好姐姐就帮帮我吧”灏蝉皱起了眉头。
宫女作揖到:“婢子卑贱,哪得大人称姐姐,真是折煞了。”
灏蝉不由的心慌,这般的不进油盐,可别真是把清寒禁足了。
“姐姐也不说明因缘,就单单一句怕染了病气,莫不是阻碍我见萧宝林?”灏蝉笑着。
“奴婢不敢,大人等等,我去请尚侍过来。”
灏蝉心里怄气,尚侍可比选侍高了两阶。
“原来是张选侍。”春喜很快就出来寒暄,“我这的小宫婢不懂事,可有冲撞了贵人?”
“那位姐姐很是和善,哪来冲撞只说。尚侍是贤妃娘娘身边的红人,才是真正的贵人。”
“张选侍真是能说会道,不知您今日来…”春喜装作不知问道。
灏蝉答道:“听闻萧宝林身子不爽利,想入宫时她对我多有照拂,自是该来看看。”
春喜眼里堆满了笑意,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道:“张选侍请往这边走。”
灏蝉心里虽是诧异,但面上不显。点头说:“有劳尚侍大人了。”
顺着游廊步入,绕了几圈,终于到了萧清寒的厢房滴翠坞。院中点衬几块山石,种着数芭蕉,虽比不上前面宫殿的崇阁巍峨,但更加清雅几分。到了门口莲心守在外边,灏蝉叩了叩门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弱弱的‘进来’,便踏步进去。
一进入厢房,只觉浓重的药味袅绕,直刺鼻腔。床榻青纱笼罩,朦朦胧胧的显出一个人影。灏蝉想到当初那个楚楚动人,风流婉转的清丽人儿,心里一阵酸楚。
“清寒。”
“咳咳咳,你来做什么?咳咳…”萧清寒掀开帘子,却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只是一味的掩着口鼻咳嗽。
灏蝉叹息道:“我怎能不来。”她帮着悬挂起纱帘,这才仔细看清了萧清寒的样子。
灏蝉几乎认不出那蜡黄面孔,深凹眼珠的女人会是萧清寒。这个脆弱的女人,就连骨头磕碰到床沿都会发出清脆的‘咚’。
“咳咳,你从来,就只会多事。”萧清寒缓缓地开口道,她如今只有声音还是如以前那般好听。萧清寒抬起了手,摇摇晃晃的搭在灏蝉的手上,两行清泪顺着鬓角滑落被褥。
“怎么,怎么成了这样子。”变腔走调的声音还未完,灏蝉哭出了声。
萧清寒看着灏蝉红红的眼睛笑道:“好好的哭什么?”
“谁哭了!沙子迷了眼。”灏蝉说着掏出手绢擦眼睛,泪却流得更汹涌。
“快走吧,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
灏蝉环顾四处,原本焚香用的青绿古铜鼎,插着各色花的汝窑美人觚,梅花样式的紫檀桌案,床榻边摆着的绪粉彩花鸟图绣墩都不见了。整个内室雪洞一般,玩器全无。
灏蝉倒吸一口气:“明面上的事,贤妃都做的如此绝?”
萧清寒一声冷笑:“咳咳,也是我命该如此…”
“你说什么胡话!你这么活生生一个人,这么一个人!”灏蝉眼瞳泛红,“圣上怎能容忍贤妃如此作践你。”
“圣上?”萧清寒似乎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笑声夹杂着呜咽。萧清寒惨白的脸让她的表情此时有些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