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颠簸地行驶了半日,次日接近午时方到达一处曲径通幽的府邸,府邸四周皆被翠竹环绕,栅栏围绕着的玲珑有如珠玉般的小宅,宅院通体泛着微微银光,隐在山谷之中的显得十分亮眼。
五福惊觉马车停下,一个哆嗦醒了过来,只觉得外头气温像是提升了些,脸颊也不那么凉了,她摇了摇仍在沉睡的林静兰,而后者却无一丝反应,才发现她又昏迷过去了,不管怎么推都推不醒。
五福慌慌张张地撩开车帘子对驾车的小圆子喊道:“我家主子她昏倒了!还不快些请你师傅来呀!”
小圆子像是被她的心急所感染了,慌忙点头,跳下车去冲入宅内,一边大声叫着“师傅”。
“娘娘!娘娘您醒醒啊!”五福苦着小脸又轻轻地摇了摇林静兰,先前封启云留下的麻醉散,她也不敢给她用,主子这一路上瞧着也还好,却不知她说的要睡一会竟变成昏迷不醒了。
五福将车帘绑起,两手撸起衣袖,使出浑身的力气将林静兰抱了起来,而后一步一挪地朝车门跪行而去。
正在屋内研究草药的薛君韶听见小圆子的呼喊声,眼光一闪,将草药放入药箱中收好。
他旋身一脸平静地瞧着夺门而入的小圆子,淡淡开口道:“先前为师是怎么教你的?重来。”
小圆子撅了撅小嘴,听话地退回门外,敲了敲门,脚下蹬着小步子迫不及待想通报,“师傅~”
“人接来了?”薛君韶点头示意他可以进来了,“云呢?”
“云哥哥没有来,师傅师傅!”小圆子扯住他的衣袖拼命想往门外拉,“你再不出去瞧瞧,云哥哥的妻子就要死了!”他可是答应过云哥哥要好好照顾她们的呢!
薛君韶闻言蹙了蹙眉,而后脱开小圆子的手,大步朝外走去。
马车就停在院门口处,只见拉车的白马脚边跌坐着一位裹着貂皮裘袄内寸红色纱裙的女子,此时她正吃力地与一团圆滚滚的棉被做着斗争。她的脸色已有些发青,看了一眼自己的腿边,面上闪过一丝惊异,而后更加拼命地想去抱起那团棉被。
薛君韶见状便忙迎上前去,一把拉起跪坐在地的红衣女子,“你不要命了?居然敢坐在这毒草上面。”
五福吓了一跳,想要自己站好,只觉得双腿已经完全无力,她一只胳膊被他提起,一股酸疼的感觉袭来,她吃力地扭头看向他。意料之外,拉起她的青袍男子长相俊俏,黑眸深沉,年纪也很轻,一改她先前对于一个神医外貌的猜想——白花花的胡子垂到胸前,浑浊却透着精明的眼睛……
“是薛神医吗?求你快救救我家郡主!”五福咬唇奋力说完这一番话,也随着昏了过去。
薛君韶有些不耐烦地舒了口气,瞧了一眼那肉团棉被,上前单手抱了起来,一手一个地搬进了院里去。
小圆子紧跟在他身后入了屋去,薛君韶将两人放在床铺上,翻着眼皮去查看她们的情况,端盆递药什么的便让小圆子在一旁帮手。
“去取养心丸来给我。”薛君韶又替她们诊脉,发现两人脉象都已十分微弱,可她们所中之毒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救得了一人便要舍弃另一人,他也分身乏术。
他分别给她们以清水送服养心丸,
“云带来的是哪个?”他的目光定在林静兰身上,心里其实已经有数了,仍是想再确认一遍。
“就是她呀!”小圆子闻声便跑了回来,直直地指向林静兰,复又朝旁边一指,“这个姐姐是方才刚中毒的,先前还好好的呢!师傅您也救救她吧,那些毒草可算是您种下的呢!”
薛君韶皱了下眉,将五福抱起放在一旁的卧榻上,又唤小圆子过来,“既然如此,那为师就把她交给你了,你跟随我也有许多日子,该学着点了。”
小圆子张了张嘴,不知所措,“师傅……徒儿还不会……”
“金银花3钱、天葵子1钱、穿心莲3钱、苦参2钱入药,熬好了马上端来喂她喝。”薛君韶说罢便投入诊治林静兰去了。
“金银花、天葵子、穿心莲、苦参……”小圆子在嘴里反复默念着,一边赶忙去药柜中抓药。师傅在替人治病时都不许外人去打扰,若他一不小心忘记了这方子,岂不是要害死那位姐姐了吗?
药炉被蒸地呼呼作响,小圆子小心地用湿布包住药罐子从炉上取出来,而后倒了一小碗,回到屋内去喂五福服用。
此时薛君韶已扶起了林静兰,拖着她的脑后给她施针,突然一口暗红色的毒血喷了出来,薛君韶面上一喜,“有门儿,小圆子,去备上一桶热水来,我要给她净身……”
屋内水雾缭绕,一片氤氲,门窗紧闭,檀木家具上都泛起丝丝的水汽。
这是哪儿?一股带着药香的热气包围着她,身上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舒服过了,莫非她已经升天了吗?
林静兰舒服了“嗯”了一声,紧了紧秀眉,缓缓睁开眼来。
入眼是一片薄如蝉翼的雾气,她眨了眨眼环顾四周,屋内摆设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面前置着一张三尺高的红木柜子,一个个小抽屉的拉环处都滴着水珠;旁边是一口蓄满水的池子,两只花岗石球体立在有石阶的入口处,看来该是个净身池了。简单朴素的摆设,覆满草药的香气,印象中她并不熟悉这样的地方。
原来她还没有死,林静兰放心地舒了口气,又放松了身体倚靠在木桶边缘,这水温也确实挺暖人的,身上似乎已回来了一丝力气。
身后的木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一阵轻地几乎听不出声音的脚步向着她而来。
林静兰闭目养神,想来她这该是到了薛神医的住处了吧?看来该是五福那丫头来了,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要如何穿衣呢!
“五福,我这药草澡是不是该泡好了?这水都变成墨绿色了。”她仍是闭着眼,双手掬起一捧水来轻轻一抛。
入门的绒袄青袍男子微微一愣,在离她一米开外止住了步子,清了清嗓子道:“你的丫鬟已中毒了,现下正在房内躺着,怕是服侍不了你了。”
林静兰听见这有些清冷的男音,慌了慌,问道:“她是何时中毒的?有没有危险?”
“小圆子照顾着她,暂时不会有事,倒是你,毒素中的深,泡这澡就需要七七四十九日,而后还要以相同的毒草为引子蒸上七日,这毒草十分难寻,你还是祈祷老天助我寻得它来,否则你命将不久矣。”薛君韶去架子上取下她的衣裳,走上前去想要抱她出来,“所幸这药草还能抵用,今日这毒已经排出了少许了。”
林静兰听见他愈走愈近的脚步声,有些惊慌地抱住手臂护在胸前,整个人缩成一小团儿,又猛地扭头瞪着他喊道:“慢!如此说是你将我放入浴桶中的?替我宽衣的也是你?”
要不要这么悲剧啊?她初来乍到就被这大夫给看了个精光,而后照他之言,以后还要继续这样!
“是,有何不对吗?”薛君韶嗤之以鼻,“除非你想死,不然就只有接受。”
“你这儿就没有其他人了吗?你一个大男人的,也真好意思?无耻!”这个古人怎么就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想法呢?说的还那样理所应当。
薛君韶闻言眉毛也没挑一挑,一脸漠然地瞧着她,“有,我徒弟小圆子,只不过他恐怕扛不起你。”
林静兰咬了咬唇,“衣服放在那儿,我自己来,还请先生先出去罢。”
“你所剩的时日已无多了,这段日子你必须好好配合我,暂时抛开其他,我只当你是我的病人,既是病人,则无男女之分,只有救活与否之果。你且知足罢,若非云亲自求我,我还不愿再出山替人诊病呢。”
“请你先出去可好?”她可接受不了这样的事,与陌生男子****相对,一次就够了,若要次次如此,她倒宁愿被毒死算了。
薛君韶闻言却继续向她走近,神色有丝不悦,也不再回话,冷眼面对她一脸排斥的表情,就要将她从木桶中捞出来。
林静兰见他的大手已经将衣裳覆盖到她身上,可不管如何挣扎,却是摆脱不了的,唯有努力瑟缩着身子。碰着他的手掌的肌肤泛起一层鸡皮疙瘩,他的手好凉,不似甄逸容那般火热而温暖。
此想法才一出现,她便有些发愣,怎么又想起他来了?用力咬地下唇一痛,那滚烫的体温也一下子消散了踪影。
“别再乱动了,如此发育不良的身材,真不知道云看上了你哪点。”薛君韶瞧着她瘦小的身板子,微微撇嘴。
林静兰咬牙不语,封启云最感兴趣的是她的利用价值,只要她对于他还算有用的,她就还有活命的机会,否则便是死路一条。
此时她为了治好这毒,逃出生天去,可算是已经牺牲了许多东西,那么再牺牲一些色相又如何呢?反正这大夫也对她没兴趣,首要的还是康复为好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