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笑像认不出她般连退几步,满脸惊讶:“你是我家采尘么?我认识的采尘哪去了?”在家老是叫嚷着吃不饱是谁?老是偷吃他储藏的桂花酒的是谁?老说要跟他家母鸡小红交朋友,实则上满脑子对小红打着主意的人是谁?
采尘摆出一副毫无所欲的绝然出尘模样,不为所动:“不必了,采尘怎好意思让先生破费呢?”
倾笑却突然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兀自低语:“这锭银子如何使方好呢?”这银子还是他那晚从高胖子身上摸出的,想当时,他一拳打在银子上,怎么一个“爽”字形容了得。尽管如此,事后他在采尘面前还是偷偷用袖子遮挡红肿的左手,装得若无其事,继续维持自己屹立不倒永垂不朽的男子气概。
采尘这才知道倾笑刚才所说是真的,急得赶紧朝倾笑扑来夺银子。那时她还没有意识到,他就是他,从来让她猜不到,捉摸不着,就像猫戏老鼠般饶有兴致地爱捉弄她,爱看她的迷茫愤怒,爱躲到一边细细研究她的表情,然后再慵懒潇洒地显身,漫不经心又轻而易举地带着“善意”替她解决他专门为她制造的麻烦,而那正是他漫漫数千年位列仙**仙的无聊岁月中唯一值得消闲遣乐的把戏。即便是现在,他与她之间还是逃不了这条悲催又幼稚的规律。
倾笑狡黠一笑,朗然宣布道:“你跑步追到我,这锭银子就归你!”话还没说完,他就自己兴奋地跑掉了。
采尘本打算正正经经地严肃抗议一番,却没料到倾笑倒兴奋地自个儿先跑了,于是她想也不想就把前脚迈出,跑去追倾笑,不,是追她那顿被倾笑绑架的凤仪楼大餐。
采尘追着倾笑跑过几条街,终于看到倾笑在前面背对着她停住。她很是兴奋,箭般上前把倾笑拽住,得意道:“瞧,逮住先生你了,你说话可得算数啊!”
倾笑却眼睛直直望向前方,半响喃喃道:“怎么会这样,采尘?……”
采尘看着倾笑一脸纳闷,只得顺着倾笑所看的方向瞧过去,这一看不要紧,但委实看了让她愈加纳闷。
只见他们已经走到曲河边了,而跨河的连月桥上分明站着高胖子与陈家小姐,桥下的行人们亦纷纷驻脚围观,饶有兴味打量他俩,还不忘了议论纷纷。
高胖子不应该早已身陷囹圄嚒?何以还能出现在此?更何况对方还是受害者陈小姐?还没容采尘与倾笑细细琢磨心中疑惑,只见桥上的高胖子早已不顾窘迫,当众扑通跪下,脸上溢满哀求之色。
陈小姐脸露怒色,厉声道:“我并无向知县揭发你的所作所为,无非是想给你一个知错归正的机会!你又何必纠缠至今,执迷不悟呢?”
高胖子说:“没错,是我暗中派人收买一具无头尸体,制造凶案,嫁祸于那日的船夫,并让陈府上下都误以为你早已死于非命,我知道一切是自己咎由自取。可是我做一切只是为了让你的眼中只有我。难道,我深爱着你不能自拔,是我的错吗?你又可否知道,有多少次我曾希望自己能将你彻底忘掉。”
陈小姐似面露动容之色,她朱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最后终于狠下心义无反顾拂袖离开。只留下高胖子跪在桥上独自无声痛哭,甚是孤凉……
采尘正为他们感到无限唏嘘时,倾笑连眼也不眨一下就转身迅速离开。采尘见罢,也顾不得感慨,先追上去再说。
她问他为什么那么快离开。
他一眼也没看她,直视着前方的路,简洁有力甩给她两个字:无聊。
究竟是不是正如倾笑所言的无聊,采尘无心探究。只是守候的本身,便是爱情,不需要任何的结果.高胖子却终究未能由此觉悟而释怀,她还是多多少少替他觉得惋惜。
由此采尘终于有感而发,想起了她的男人,她暗恋足足三百年的蜂仙之子叶语。其实曾经被采尘视为自己的男人还有雪妖雪见,东海龙君太子蜃越,可惜前者神出鬼没,没有充分理由让连一面也没见过他的采尘年纪轻轻就靠着一幅绘有他绝色容颜的画像度过残生。而后者对多多益善深信不疑,一年比一年地拼命纳妾,一度让她辗转反侧,很是神伤。最后她自己细细揣摩,还是叶语最具实力,打败各路帅哥,荣登成为采尘她的梦中人。但采尘从来不会走近他,每次叶语来到河涧花墟,她只是远远看着他,不过这也够了,她觉得已经够了。所以,按采尘的意见认为,高胖子完全是自讨苦吃,如果他跟她一样热衷于拍拉图式的精神恋爱,他就不会最后弄得自己在这段情中筋疲力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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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尘与倾笑回到山中的茅屋,人参妖早按采尘吩咐做好饭,等他俩回来吃。他们早歇息吃完饭便早,之后一夜无话。
这几日,采尘与倾笑,人参妖一直相安无事住在倾笑的茅屋。每天采尘负责无所事事四处闲荡,人参妖则喜欢每天跑到山上摘取野菇,竹笋等野蔬讨好般送给倾笑,而倾笑仍然如往常般忙于生计,筹着上京赴考的盘缠。但是这种愈是平静的生活,愈让倾笑感觉蹊跷。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是他独自生活着,而今多了她们两个存在。他感觉不对劲,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出,道不明。
某日,采尘正在院里替她刚种的月桂树松土,突然,倾笑自屋内走出,来到她旁边,他低头注视正专心拨弄月桂的采尘,却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采尘,我的盘缠快筹足了,不久我便要上京赴考。”
采尘听罢,抬头凝视他,像没听清般,傻傻问道:”什么?”今日的先生似乎有点不自然,她看到他脸容上的一丝犹豫稍纵即逝,还没容她细细捕捉到。
“依我所见,你一个姑娘年纪轻轻,还是早日回到你原来的地方吧!而我也很快离开这里了。”倾笑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只静静看着她。
采尘却独自兴奋道:“好,采尘也追随先生上京去。”
倾笑一脸纳闷,:“我跟你无亲无故,你何必整日跟我厮混?你自己回去,爱到哪里便去哪里,不更逍遥自在吗?”
采尘撇嘴,“话虽说如此,但呆在先生身边也差不到哪里去。何况,先生你如今是无名野鬼,以阴气养息。他日登榜上朝,必为天子龙气所伤。早日投胎返做凡人,方是当前所急。所以,在此之前,采尘受花主之命,绝不可离开先生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