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晚听过龟爷的惊天预言后,第二日采尘便开始潜心修起仙来,这在河涧花墟委实是前所未闻。采尘自己心里清楚,天劫降落,而她又仙力全无,她可不想到时自己没命等来她的良人。当然绝没人知道河涧花墟区区花主嫡孙竟然是为了这么一个动机而踏上修仙正途。
一大清早采尘便匆匆收拾一番,赶往涧谷,开始她的修仙之旅。仙境河涧花墟有三绝,其一是涧谷源头之处维持仙脉气数的仙根树,其二是此处云雾缭绕的修仙涧谷,其三便是下游的浩瀚花海。
眼下采尘去涧谷其实意在找寻涧谷中生长的罕见的灵草,此种灵草妙在可使她灌注仙力,比起经年闭门修炼,委实是修仙的不二捷径。
“姐姐,快到没?”身后的阿呆挪动肥胖的身子喘着粗气艰难地爬上坡上小径。阿呆是花主座下的花仙童子,长得老实可爱,一向甚得采尘喜欢,那时采尘回到河涧花墟后便把人参妖送给他种植,他还欢喜得很,口中一个劲称姐姐真好。今日清晨她把尚在睡梦中的他也拉上来陪她修仙。
“喏,你看前头,快到了,到那里可有一大堆仙果等着我们呢。”采尘继续干起引诱欺骗幼龄儿童的无良勾当。
阿呆误以为真,双眼放光,拼了小命奋力走下去。
不一会她俩便到涧谷中,只见瀑布从涧上奔泻而下,注入涧下湖水处,湖水翻滚汹涌,而数十丈外的湖面却平静如镜。
采尘欣赏眼前美景兀自出神,却没注意到阿呆瞅了瞅她几眼,突然满面纳闷道,“姐姐,你鼻青面肿的,有人欺负你么?”
采尘当然不能让阿呆知道自己打不过凌波仙子,只得打哈哈乱扯道,“谁敢动姐姐身上一根毛呢,只不过是姐姐身子长得弱柳扶风一般,这仙风一吹啊,姐姐便重重摔了一跤……”虽然她说着说着就突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胡说什么,但她挺着这几日养得壮如牛的身子,在阿呆面前口中乱扯此番话时倒毫无半点羞愧之色。
阿呆虽叫做阿呆但有时却一点也不呆,只见他小嘴一扁,生气道,“哼,姐姐说谎,一定是坏花圣又欺负姐姐了,阿呆要替姐姐报仇……”
采尘一愣,没想到她与凌波仙子的恩怨仇恨已经蔓延影响到下一代,眼看阿呆小拳头紧握,独自燃烧熊熊的复仇斗志,她委实觉得自己有责任精心照料培养孩子心中的仇恨种子,于是她老老实实承认自己被凌波仙子单殴了一顿。
正当她为追求心理平衡刚要补充几句凌波仙子亦伤得不轻的话时,岂料阿呆没听下去,径直踱步到花坡边,将坡上围栏内一株罕见珍贵的山里香连根拔掉,拔过了仍不解气,又连踩了几脚。
采尘细看过后登时心底一寒,原来阿呆拔掉的的山里香是花主赏赐给凌波仙子的仙花,此种仙花娇贵无比,只有栽种在修仙涧谷,日夜汲取仙气方可存活,所以凌波仙子一直派花侍悉心照料栽种在涧谷的山里香。再而这花也有自己的娇蛮脾性,被如此无礼粗鲁对待后,一脱离花土便立即枯萎羽化成仙烬,变作花肥。
若凌波仙子得知后自然会不折不饶找她鸡飞狗跳地大闹一顿,恐怕花主也不见得会站在她那一边,说不定又要将她关起来闭门思过。想到这,采尘便如热锅上的蚂蚁乱作一团,对着年纪尚小的阿呆又不好当面发作,略一寻思过后,只得拉上阿呆疾步赶回花宫找宫中花匠帮忙,询问河涧花墟可否还有山里香,好让她补救一番不至于被发现。
孰料刚走没几步,迎面便走来一个男子,只见他一袭青衣,身材修长高大,眼波如烟,是说不出的缥缈。
采尘一愣,感到眼前此人甚是熟悉,但一时之间又记不起。
待要发话,身旁的阿呆却掩不住满脸兴奋,对那人道,“叶语哥哥,你好久没来了,阿呆好想你。”
采尘顿时反应过来,终于记起眼前这男子正是她意中人蜂仙之子叶语,估计是之前发生过太多事,让她一时之间把他忘了。
花界与蜂界一向往来甚密,花主本人便与蜂王有数十万年的深交,如此一来在河涧花墟见到叶语倒也不出奇。只是采尘一向是偷偷驻足远观叶语,这次叶语却近在咫尺,伫立于面前,她立即感到紧张得不行了,手脚都不知道如何安放才好。
幸好叶语并未注意到她,只是面露慈和微笑,一把抱起阿呆,道,“哥哥也想阿呆了,这不,哥哥不是过来看阿呆了吗,阿呆有乖乖向花主学习修炼仙力吗?”
阿呆不好意思咧嘴一笑,继而道,“有,阿呆一直在学呢。叶语哥哥,你这次来又是有何事要办?”
叶语脸上一怔,继而若无其事微笑道,“小孩子知道那么多可不好哦。”
采尘完全感到自己被晾在一旁,自己的存在感竟前所未有地如此稀薄,心底霎时间刮来萧索猛烈的西北风。
就在这时,叶语抬起头,终于注意到采尘,他脸上浮现打量的神色,而后方面带疑惑道,“冒昧打扰了,请问仙子是花主嫡孙花采尘么?”
采尘一紧张,立即结结巴巴起来,“是,正,是,小,仙,是花采尘。”
不知为何,叶语听罢,脸上竟微有些羞涩,轻轻“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也没再看向她。
一时之间,两人均陷入沉默,左右顾盼,却谁也没在看谁。
还是阿呆率先打破沉默,轻扯叶语衣袖,耷拉脑袋嘟嘴道,“叶语哥哥,阿呆闯下大祸了,怎么办可好呢?”
叶语听罢微抬头,以询问的目光望向采尘。
采尘顿时反应过来,接口道,“阿呆把涧谷的珍种山里香拔掉,恐怕要被花主怪罪下来。“为了在叶语面前树立良好形象,她当然只字未提来龙去脉前因后果。
叶语沉思良久,摸了摸阿呆的头,方道,“这好办,前面不远就是花海,花海中花种俱全,我倒可以替你们从中摸寻细找一回。”说罢转身便拉着阿呆走去。
采尘一惊,急拉住他的衣袖,疾声道,“花海无涯,你冒然闯入,必定迷失淹没于其中,此举是险之又险!”
叶语望着她,脸上竟微有些好笑,继而眼神中闪过一丝温柔,道,“采尘仙子大可放心,花海彼岸不远处正是敝仙所居仙斋,这花海敝仙算是游荡惯了,自然不在话下。”
说罢他便化作原形,变成一只通体如青玉般晶莹剔透的青峰,飞入前方的花海深处……
这一日采尘才莫名感到等待的时间是如此漫长,而等待本身又是如此折磨人的行为,她终于尝到阿喜曾经尝过的等待滋味。
直到天色渐暗,她内心还在充满各种猜测,是不是叶语已经一去不返了,他到底有没有找到山里香,他是不是遇上危险了……彼时阿呆已经等不下去了,枕着她的大腿沉沉睡去。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衣衫窸窣作响的声音,采尘愕然抬头,只见叶语已化作人身,从花丛中走出来,缓缓走到她跟前,将怀中的一株山里香递给她。
采尘刚要开口谢他,他却有些腼腆道,“莫耽搁时间,快拿去栽种吧……”说这话时她才瞥见他整身衣衫被划损,俊朗的脸庞亦满是刮痕。
采尘只觉心中莫名一动,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只依他所言将花种栽植在涧谷花坡围栏内。
做完这些后,叶语抱起熟睡的阿呆,跟采尘肩并肩走在洒满清辉的回去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