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底,北斗看着头上洞穴外的篝火,它忽的涨大,像是在说,你来呀?
这一回,他爬到了五十米。
四十米、六十米、五十米、反反复复,能爬的多高竟要凭运气。
腰很痛,膝盖很痛,小腿时不时要抽搐一下,指尖已是模糊一片,这些都不要紧,只是天边已经蒙蒙亮了。
八十米处,咔擦声不绝,匕首刺入近三十厘米的地方,竟是生生断裂开来,凭空生出一道巨大的裂沟,北斗抓着匕首生生滑到了五十米处,这里石质才堪堪撑住身体重量。
九十米出,赫然横亘着一道如月光一般光滑的拱璧,宽足有五米,只能匕首去凿,哗啦哗啦,石子儿从空中落下,回声在很远的地方传来,那是一种孤身绝壁的壮烈,过则生,落则死,就这么简单。
北斗越过了月光拱壁,抓住了篝火所在,洞穴外的那一处平台的边角,他生生压下了心中汹涌的感动。
一道黑影生生盖住了所有天上落下的光线,很暗。
黑暗之中,模糊能看到一个凹凸有致的身影,北斗尚没有看到这人的脸,只听到重重的一声长靴落地,咔的一声,一大块岩石被他抓裂,这是他有生以来,感受过的最冷的风,他在下落。
落得太快,用尽全力把匕首往岩壁上一插,却没有握住,它挂在了那里。
像是海边的浪,像是很大风,又像是很软的床,背后传来一阵力量,是一阵波动。
天亮了,一缕阳光落在的身上,真的就只有一缕,因为崖壁在高空,且往中心汇聚挨得很近。
北斗醒了,只是浑身都很痛,和地面的亲密接触,实实在在,没有一点水分。
北斗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一个女人在上面,还踩裂了崖壁。
想不明白就不去想,他抓住岩壁,开始攀登。
接引注视着北斗,直到北斗真的开始攀援,他才开口:“好了,这一关你过了。”
北斗转身,眼中是不解。
“其实你到不到的了洞穴都不重要,只要天亮时你还没有放弃。而你又爬到了洞穴,所以这一题,算两道关卡,可以回去了。”
北斗默默的走了一段路,问:“为什么我没有死?那股力量是什么?”
“那,即是原力。”短短几个字,接引却是嘴角抿着一丝笑意,缓缓道来。
接引庙前,接引庙的主人道:“带他下去。”一个童子模样的人领着北斗出了庙。
接引使者道:“他爬到了洞穴,被那位踢了下来,醒后什么也没有问,立刻又去攀崖。他会是很锋利的一把刀,是我们需要的人。”
接引庙的主人:“醒后什么也没有问吗?很好,我们就需要这样简单的人,他要是问了,那就是拖泥带水,一把钝刀。”
“大人,怎么培训他?”
“把他往死士的方向培养。”
接引使者走后,接引庙的主人把玩着手中两块太极球,心情大好,喃喃道:“又多了一名死士。”
烛火城内,风雨码头,这一天来了很多卫兵,有足足一百人,穿的是制式队服,手中清一色的红缨枪,远远的就能望见扑面而来的腾腾气势,或许他们的个体实力并不厉害,但是百人站在一起,枪尖斜指,跑动起来的威势,对普通人来说无异于山洪泥流,势不可挡。
卫兵队在一间临时搭建的茶水铺前停下,整齐规划的散开,围了足足三圈,百余只红缨枪就稍稍放下,径直指着茶水铺。
卫兵队中出现一道空地,一个着制式铠甲的人从中走出,他手中无兵,走得也很随意,气势自是比不上四周铁枪银戈的卫兵,但从卫兵纷纷为其让路,衣着又比卫兵们更抢眼威武,就给远观着的人们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这人自然是这百余名卫兵的首领。
在烛火城,能统领一百名卫兵的人,被敬为百夫长。
章瘸子和数名当家从铺子里出来,码头上干活的工人早已聚到了一起,只是和章瘸子离得太远,故意拉开了距离,只有寥寥二十余人站到了章瘸子的后面。
章瘸子在百夫长熊练前面,先是向一名兄弟吩咐道:“去把那两个孩子带来。”
章瘸子一拱手,挤出笑脸,道:“熊大人,我们这风雨码头简陋寒碜,没什么能招待您的地方,还请您在茶水铺喝口茶,品一品点心,您要的人这就到。”
熊练冷笑道:“你章商忍的话跟屁一样,少在我面前狗吠。”
熊练身后立刻有一人搭腔,笑道:“屁还有味,他的话无影无踪无味,你说是也不是?章瘸子?”
章瘸子身后一名当家回应道:“我大哥一言九鼎,在这一带竖了几十年的名望,你看看这里谁会鸟你?”他口中不服,但气势还是稍弱了两分。
“哦,你大哥昨日说正午之前把那两个孩子送到我营地来,今日却要我上门要人,你说的名望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熊练说这话时,眼神像随时要跃起的豹狼,在努力克制心中的那一座火山。
“熊大人息怒,小民哪来的什么名望,不过是讨口饭吃,讨着讨着这街里乡亲的都认识了,互相一问,都晓得有我这么个人,让大人见笑了。
“口无遮拦,肆无忌惮,你诽谤的不是熊哥,而是整座官衙!”熊练身后的这人又喝道,他朝熊练使了一个眼色。
熊练微微点头,这人立刻挺了挺胸,有模有样的喊道:“来人,把这人押回去,细细拷问,是何人指使他流言造谣,诬我官衙的名声!”
章瘸子久经风霜的脸上,熟谙世事的脸上也现了怒容,只是很快就收了回去,把笑脸一挤,他知道这时不是翻脸的时候。
章瘸子身后的当家里也有尚未褪去年轻时,冲动热血性子的人,一人挡在卫兵面前,问:“你们如此滥用公权,把城里卫队当做私军用,上面的贵人知道了,还想在烛火城官衙里讨口饭吃?”
“哈哈,刚挑了个说话不知轻重的刺头儿,又跳出来个,把这人一起押回去。”熊练身后这人盯着章瘸子身后开口的这位当家,又一字一顿说道:“我许弓会教你死字怎么写,一撇一捺的教你,薛三当家。”他说话的时候,眼神似毒蛇一般在薛三身上游走,像是在想如何一刀一刀凌迟。
章商忍章瘸子手一拦,挡住了怒火中烧的另外几位当家,他挡的很是决绝,似壮士断腕。
目送薛三和另一位当家被押解远去,啪的一声,一声鞭响,传来闷哼,章瘸子身后的二十余名兄弟都握紧了拳头。
风雨码头,章瘸子在内的六位当家,转眼就去了两位,一位不在,只余下章瘸子和另外两位当家,气势又弱了两分。
熊练看着来时的的方向,有一些焦急,凝望了许久,才走进茶水铺里坐定,而坐的椅子却又偏挑了一个离章瘸子远的位置。
章瘸子表面平静,看细看之下,眉头锁得很紧,两颊的皮肉分毫不动,往下一垂,阴沉到了极点,哪怕是刚才两位当家被押走时,他都能能泰然处之。
作为一个在烛火城,经营一座码头二三十年的老油条,什么样大风大浪没有见过,此刻能真的令他惴惴不安,那必是嗅到了极其危险的味道。
章瘸子在一位当家耳边低语了两句,这名当家转身离开,走得很急。
熊练看着这名当家走开,眼中闪过一抹戾色,他砰的站起,像是深山里的老虎就要暴起伤人,他盯着的是正要离开的当家。
一道微微佝偻的身影拦在了熊练身前,两人贴的很紧,连拉拳蓄势都显得太慢,咫尺之间,熊练动的是肘,臂弯向内,向章瘸子的脸上一砸,这一手,熊练用上了浑身的力劲。
若是在这里就干掉这个杂毛,那还要费什么心思?熊练的眼中,尽是疯嗜之意。
眨眼之间,章瘸子分好没有落下动作,他提臂一挡,用的是前臂部分。
茶壶在颤摆,挂下遮光的窗布像是被利剑斩过,嘶啦一声,断飞出去,而风雨码头的另一位当家,双手交叉护在脸前,已经退出去四五步,袖子开了无数道口子,隐隐还有血沫在飘飞。
平分秋色?熊练并不满意,另一只拳头一拉,自下而上,一记勾拳。
章瘸子似能料到一般,又是撞在了熊练的小臂处,熊练汇在拳头上的原力生生散回体内,但熊练没有停手,膝、肘、拳、脚,他自有一套拳法套路,施展开来,攻势也是不绝的。
熊练的拳还在空中,生生啐了一口血,攻势也如风筝断了线一般,被掐断,一只拳头两根指头的关节,顶在了他的胸口,他听见很轻微的嘎嘣一声,胸口一阵剧痛,他往椅子上一仰,手抓住了桌子硬是掰下一角,还是止不住倒势,整张椅子碎成了无数段。
熊练仰倒在地上,笑道:“哈哈哈哈,章瘸子你上一次显露原力修为,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吧,我听过一丝丝的传闻,原本还不信,想不到你这个老杂毛藏得这么深啊?”他坐了起来,笑得更加癫狂,道:“来啊,有种你打死我呀,来,就往这里打,死命得打,老子就借你一百个熊胆,看你有没有这种?”
“怎么不开口了,怂了?那以后见到我就像狗一样跑开,孬东西!”
章瘸子只低头看了一眼熊练,就兀自走到茶水铺外,眺望远方。他知道,堂而皇之越过楚河汉界的,不过是马前卒罢了。
要等的人还没有来,不想见的却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