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没有开口,半个字都没有讲,像是开口就会惊扰什么,错过什么,失去什么,这种眼神是目光从傅千山身上移开的那一刻,开始流露的,她随即把这种不易察觉的情绪深深埋下。
女人不开口,但她动手,这一拳,势沉力稳之中,更有一道凌厉,是她无名指上一枚菱刺,泛着幽光,那是毒!
鬼将急退,女人大步跟进,鬼将再退,一进一退,眨眼就到了百米外。
哪怕是退,都能退的不落下风,比女人跟进的速度有过之无不及,鬼将的实力可见一斑,至少在速度这一项上,他是占了上风的。
鬼将扯下背后的披风,在风中哗啦一声,然后在空中立住,立得笔挺,没有半点褶皱,像一面屏风,把两人隔开。
披风上出现一个拳头大小的凸槽,更有一点微微凸起的小包,那是菱刺,它几乎就要劈开披风,鬼将的手掌按在了拳头上,菱刺恰恰从中指、无名指当中过去,鬼将架住女人带刺的一拳!
鬼将的反击也来了,肘、指、拳、肩都是他的武器,以快攻快!
眨眼之间,两人就交手了十余次,每一次撞击,披风都是笔挺了又皱,又恢复笔挺,这是两人在角力。
铿的一声,竟是一把匕首和一把短剑裂开了披风撞在了一起,最后关头,两人皆是起了一击必杀的心。
谁也没有奈何得了谁,两人同时收手,再没有出手,谁也不知道对手在披风后面,离了多远,贸然出手,是要死的。
两人停手了,一个呼吸的时间之后,嘶啦一声,正中的披风断成了无数片碎布,但凡两人相撞过的地方,数道大口子向四面裂开,就如蛛网一般。
静,很静,因为气氛。
亮了兵器,要是再交手,那,就是见生死了,这两人的生死,也关系到场中另外三人的生死。
所以很静,尤其是场中另外三人,皆是屏住呼吸,等待裁决生死。
鬼将吐了很长的一口气,这口气他憋了太久憋得他难受至极,他不敢吸气,高手对决生死就在一个眨眼的功夫,他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舒畅,这一口气吸得太舒服了。
女人走了,头也不回,走的那样随意,或说潇洒,黑发飘飘,从头至尾都没有开过口,临走前都没有往傅千山那个方向看一眼,她在想什么?
场中最关心这个问题的,一个是鬼将,另一个,当属傅千山了,他脸上,把心中的独白,写得满满,他朝着女人消失的方向,一阵失神。
执法殿的鬼将审视傅千山、北斗二人,迟迟没有开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一定是很难权衡的事情。
这个人,力扛了兵卒的一刀,那一闪而逝的纹路,虽然细小,但是他这样的实力也能看出一点端倪,它像极了一座磅礴大岳被水墨画在了纸张,那巍巍高远的意境天下能有几家?!他,会来自哪里?
这一个人,断了兵卒的一臂,他的脸是生人的脸,他是接引庙的,死士?他又来自于哪里?连端倪都看不出来,是那几个最神秘的传承?
鬼门里的派系很多,繁枝错节盘绕着的关系链顶端,是有鬼王称号的三人,他们不会日日为利益起争执,但越是底层的小人物,就越是在逐利的暗流里。
方才那个黑衣女人的身份很特殊,很敏感,很高很重要,他弹劾不动。
她为了这两人出手,要是驳了她的面子,那,就多了一个潜在的敌人。敌人是一把刀,而潜在的敌人,是背后的一把刀,她的话分量很重,这把刀很是锋利啊!
放这两人离开?那岂不是说我执法殿怕了接引庙?上面的那位,虽然不是极看重面子的人,但折了他的面子,也是要被削落一层皮的。
鬼将眼中有寒光一闪,他的注意力在眼角余光里的鬼卒,杀了这名下属,让两人离开,上面那位就不会知道,岂不是很好?
好个卵子,好个屁!
那岂不是给了女人一个把柄?她与三位鬼王见面的机会又多……
怎么办?他觉得很头痛,几根手指交替着揉太阳穴。
不能杀掉两人,也不能放走两人,怎么办?
恰在这时,身后的兵卒开口道:“大人,杀人者需在刑狱受满六种酷刑,若能侥幸不死,还要在地牢里待满三年,或是在瓷窑里坐满半年的苦力,这两人杀了足足六人,可轻饶不得啊。”
“我自有分寸,还需要你来教我?”
鬼将训斥的很凶,就差要咆哮了,谁能看得出来面无表情的背后竟是这样的左右为难,然后又是一阵沉默,他开口道:“这两人身份特殊,不能以普通人的标准制裁,此事我自有主张。你也受了伤,先回去处理一下吧。
鬼将的言下之意,即是这一桩案子就要不了了之,鬼卒大惊之下,是悲愤,他咬着牙,捂着断肢,一字一顿的说道:“请大人准许我与这两人,活死墓前见生死!我少了一条手臂,在这日日见血的地方也活不了多久了,就要和他们做个了断!”
鬼将看着单膝跪地的下属,微微诧异,心道,你怎么这么不知分寸?老子就是要放这两人过去,你还揪着不放了?
但他细想之下,顿时暗暗叫好!
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仇恨若是到了非生即死的地步,也不用化解因为鬼门专设了一个生死擂台,那是死战的地方,也是弃尸的地方,这就是活死墓。
然而比斗往往在实力相仿的人之间展开,就算侥幸赢了一招半式,也未必能全身而退,不少人都是一身残疾回来,取半死不活之意,故此得名活死墓。
这个地方用得极少,因为鬼门的人与人之间话都是极少,何谈认识?都不认识,恩怨也就少了,或者说,恩怨一起,当即就分了高下生死,谁还来个比武约战?
为什么鬼将会暗暗叫好?
不能杀了两人,不能放走两人,那就在活死墓前让手下名正言顺的杀了两人,这叫借刀杀人,是名正言顺的借刀杀人,如此一来,亦不会坠了我执法殿的威望,对上面也有个交代了。
好好好,真的好!
鬼将看着跪地的下属,眼中满是嘉许,道:“这两人身份特殊,你这样忤逆我的意思,本是要重重罚你的,可你因公伤残,我若是这样做了,心中有愧,就许你一个机会吧。”
“多谢大人!”鬼卒重重把头一埋。
“关于活死墓的邀战,可是不能拒绝的,规矩无非就是打一场,定胜败生死,就定在三日后的这个时间,有异议没有?”鬼将对着北斗说。
鬼将走了,鬼卒没有表情,但是笑声很冷,道:“嘿嘿,活死墓是只许一对一的,你们,就好好享受最后几顿饭吧。”
傅千山把地上的北斗拉起来,手放在肩头,两人走的很慢。
北斗突然停下脚步,眼里满是疑惑,问:“你往哪里走?”
傅千山顿时醒悟过来,脸上满是尴尬,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走错了。”这个方向是黑衣女人离开的方向。
这一路走的很是漫长,到了客栈门口,北斗眼前的景物都开始模糊。
傅千山要了一间二楼的客房,很贵,一百铜钱一天。他看了一眼北斗,北斗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哪容得他拒绝,傅千眉目之间有一丝得意的笑。
处理完伤口,北斗先睡去了,而傅千山硬撑着眼皮,把食堂送来的外卖,恶补了一顿,这才抚着肚子,心满意足的睡去。
接引庙里,一名鬼卒单膝跪地,道:“大人,执法殿的家伙手太长了,竟然连死士都敢管,我们接引庙若是不站出来,他们今后就愈加无法无天了!”
死士和正规的鬼卒、鬼将不同,是三大派系鬼王的私军,是他们的立身根本,每一个都是悉心栽培、资源倾注成的,原本的数目就不多,少一个都让人觉得可惜。
“你先下去吧。”接引庙的主人手一挥。
“是。”
鬼卒走后,屏风后面有一个人踱步而出,和接引庙的主人相对而坐,接引庙的主人沏了一杯茶,递上,问:“先生,你怎么看?”
这名文士道:“执法殿的那位应该还没有发现我们的动作。不过这五年来,我们接引殿的死士队伍壮大了很多,每一个都有赴死之心,关键时候当以一敌百!”
接引庙的主人语气微微欣喜,道:“不错,每一次见面都是我亲赴收拢,更没有什么纰漏,这一次执法殿更多的是想压一压我等的气势,哼,气势这个东西,也就饰一饰台面,胸无大志,心无城府的人才会做这些无聊的事情。”
“你坐这个位置,生人入我鬼门,都要从你这里走一遭,但凡入的了你我眼的,都留下了,留给那两方势力的,都是些没有潜质的人,如此五年,他们有些怨言也是意料之中。”
“那先生,你看这一局如何去下?”
“我们给予一点方便,也算施舍过了,至于他是生是死,活死墓前听天由命。另一个姓傅的却不能置之不理,总之不能让他折在我们手里!”
“好好,所见倒是略同啊。”
一晃又到了正午,在这客栈,尤其是白天,环境平静的像一潭死水,北斗的觉睡得很香,比家里都香。但这时,傅千山、北斗两人突然就感觉到无形的压力,生生在两人各自的肩膀上敲了一锤,有一种向下一沉的的感觉,片刻之后就消失了,傅千山往地上一看,方才踩的地方,赫然出现了清晰的鞋印,来人这是示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