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的时候,芙蓉感觉车外似乎渐渐嘈杂起来,是市井喧嚣的声音。马车在市井中大概行了半个时辰,天已全黑的时候缓缓停住。
壮汉们没有了白天的咆哮鲁莽,他们憋起嗓子催促车上的女子下车。
眼前的情景让芙蓉张大了嘴巴,长这么大她还没见过这么高大的宅子,这样豪华的府邸。只是门口看不到威武的石狮和门楣,貌似是宅子的后门。
“磨蹭什么,快走!”大胡子男人推了她一把,芙蓉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回头愤怒地盯着身后讨厌的男人。
大胡子男人在门板上敲了三声之后,便有戎装男子出来接应。两个人不知道嘀咕了几句什么,大胡子朝兄弟们一挥手,众女子便被催促着进了后门。
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宅子,即便是后院也是亭台楼阁,假山瀑布造景逼真。芙蓉虽被推搡着狼狈不堪却还是不忘抬头打量这府邸的环境。
迂回曲折地在这宅子里绕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她们被带到一处毫不起眼的厢房前,这似乎已经是整个宅子里最隐蔽的地方了,房间不大,两旁是浓密的林子,正前方一座高大的假山几乎将整个房间挡住,只有一条狭窄的鹅卵石小路通向外面。
刚才在这偌大的后院绕了大半天,若要芙蓉再原路走回去,她还真没这本事。
大胡子男人对戎装男子甚是恭敬,“校尉大人,人都给您带来了,您看看是否还满意。”
被称作校尉大人的男子扫了一眼被赶进厢房的众女子,淡淡笑道:“行了,赵老大,我交代你的事情都是绝对保密的,一点都不能像外泄漏,否则你小命儿难保!
“诶,诶,小人知道的。”赵大诚惶诚恐,点头哈腰。
芙蓉在屋里只听到这些对话,然后声音渐渐弱下去,有脚步渐远的声音。
随后是一声呵斥,“好好看着她们!出了差错唯你们是问!”
门口有人回应:“是!校尉大人!”
“怎么办?真的是朝廷的人啊!”芙蓉此时慌起来,虽然真的很想去找弟弟,可是自己并不确定家栋在哪位将军帐下,如此失去自由,就算到了边塞恐怕也根本没有寻找弟弟的机会。
“我刚进来的时候沿路留了记号,门口也只有两名侍卫守着,一会儿在他们送饭的时候找机会逃跑……”嫣儿凑近芙蓉和花槿悄声说道。
向来沉着的嫣儿果然没让大家失望,关键时刻留了一手。
“可是,我不明白,朝廷征壮年男丁去边塞补充兵力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征了我们这些女人做什么杂役?”芙蓉满脑子的疑问,像足智多谋的嫣儿请教。
“自古以来,每朝每代都有‘死罪其重者,妻子皆以补兵’的刑罚,那些可怜的女人因为夫家获重罪,被朝廷征做随军杂役,说是杂役,到了边塞军队很多都沦为犒劳将士的营妓。”
“啊!……”芙蓉和花槿已经听的长大了嘴巴,在她们有限的见识里,哪里能想到这些只是被市井当做笑谈的军妓今天尽然活生生变成自己的遭遇。
“‘军中无事但欢娱,暖屋绣帘红地炉’,对那些本来应该被诛的女人们来说,或许这也是更好的出路。”嫣儿目光看着远处,满心忧愁地说出这些话,似是在为这些女人忧心,也似在为这乱世烦恼。一旁的芙蓉和花槿被带进了无穷的想象,一脸带着惊恐的茫然,或许正在想象她们不久的将来沦为营妓之后的悲惨吧。
哐当一声,门被打开,进来五个端盘子的小卒子。在她们面前摆上饭菜之后就退了出去。被饿了一下午的女人们个个如饿虎扑食,爬过来抢地上的饭菜。眼看就要被抢光的时候,嫣儿朝芙蓉她们使了个颜色,两人眼疾手快将手边的饭菜抢了过来。
嫣儿又伏在两个人耳边说了几句,芙蓉和花槿连连点头,还露出疑惑欣喜交替的笑容。看来嫣儿的计策是绝对的妙。
屋外看守的两个小兵已经足足站了一上午,只要再坚持一会儿,等里面的女人吃完饭,他们就可以休息了。想到这里,两个人不觉都放松了警惕,不约而同会意地一笑。
“哎呦!哎呦!……痛死我了!”屋里陡然传来凄惨的叫声,两个人慌了神,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儿,又不敢贸然开门,只能扯开嗓子朝里面喊:“叫什么,叫什么?再叫小心大人们进来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屋内的呻吟并没有停止:“哎呦……你们这是什么饭啊,吃了要死人啦!”
死人!?这两人一听,慌了神。他们自是知道里面的女人是干什么的,要真是在自己手里出了差错,上面归罪下来恐怕交不了差。
两人急的额头汗都冒出来了,里面女人的呻吟更加凄惨,都能把树上的鸟惊得扑腾扑腾仓皇乱飞。
“我进去看看怎么回事,你在外面看着不要走开。”年纪稍大点的对比自己小的兵说道。
屋里,绿衣女子一脸苍白地趟在地上,额头涔涔冒着汗。
“怎么回事!”
“大人!她刚吃了两口就这样了。”黑纱蒙面的女子指着吃了一半的饭菜说道。
“饭菜有问题?……”小兵一脸狐疑,蹲下来仔细研究刚来送进来的食物。
“咣当”是木头击打的声音。他还没反应过来便晃悠两下,“轰”一声倒下。
门外小兵听到声音冲了进来,刚跨进门槛,头上被重重一击,也瞬间晕倒。
“时间不多,咋们快走!”嫣儿扔下手里的木盘,朝芙蓉和花槿招手。
“可是她们!……”芙蓉指着角落里早就吓得缩成一团的女人。
嫣儿看着女人们沉思了一会儿,坚定地道:“人多目标就大,到时候一个也走不了。”拉起芙蓉和花槿便冲了出去。
偌大的后花园真是跟迷宫一样,她们刚跑出来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嫣儿,你不是说留了几号?”花槿急的都快掉眼泪了。
嫣儿并没有骗她们,从一进这宅子开始,她就沿途将自己事先准备好的碎衣片丢在石缝和花圃间。但是她没想到这管家的园子,每隔几个时辰就有家丁丫鬟清扫,她留下的记号早就被清扫了。
“我留的记号呢?”嫣儿一急也慌了神。
只有芙蓉注意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她一把拽了嫣儿和花槿,躲到浓密的花丛中。
“恒哥哥,恒哥哥!……”娇嫩的女声由远及近,在花丛前面骤然停住。有女子扑哧滑到的声音。芙蓉躲在最前面,透过花枝的缝隙能看到女子上等的紫绸薄袄和滚边荷花长裙,却看不到容貌。
前面被她急切呼唤的人急忙停住脚步,快步到了女子跟前。
“敏妹!怎么样,摔伤了没有?”
一身戎装的男子蹲下的时候,脸正好对着花丛的方向,看到它,芙蓉瞬间僵住,耳旁有飞鸟掠过的声音。这个怎样俊美的一张脸啊!俊美的无法形容!世间竟有这样俊美的男子!浓黑的眉毛下面略凹的眼眶里,漆黑的双眸像黑宝石一样闪亮,高挺的鼻梁英气逼人。斧劈一样的轮廓!这张脸只在她的梦中出现过!
“恒哥哥,敏儿的脚扭伤了,无法动弹了……”娇嫩的女声再次响起,比起刚才的急切此时更显柔弱。
“我去叫如意来,扶你回房。”男子准备起身,却被女子一把拽住。
“哎哟,恒哥哥,我的脚疼的厉害,等不了了,你背我回去?……”
男子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将女子抱起来。芙蓉看到女子诡计得逞的笑容,幸福的无以伦比。
待他们走远,芙蓉她们三个才小心翼翼从花丛中钻出来。可是,接下来该怎么走却没有一个人能拿的定主意。
“我看我们就凭感觉走吧!”嫣儿望了一眼四周,向这男人离开的反方向说:“走这边!”
“嗯,嗯,我也觉得应该走这边。”花槿连忙靠到嫣儿一边。
芙蓉犹豫了一会儿,此时应该天色已全黑,稍远一点的地方就看不到了。如何能判断方向她也没主意,只能点点头,试试运气。
她们沿着墙根小心翼翼往前,这宅子里巡逻的士兵一茬接一茬,稍不留神就被撞上。还好她们是三个人,能前后左右相互照应。
嫣儿就是嫣儿,判断果然没过,进来的后门就在眼前,只要过了前面那个有大块空地的园子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