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冉花遥又将自己绕进去,像是魔魇了一般,崔九一时没有注意了,惊慌失措:“冉姑娘,你在说什么呀……冉姑娘你快醒醒,快醒醒啊!冉姑娘……冉姑娘!”
可冉花遥却依旧自顾自地低语着,好似完全没有听见崔九的话一样。
“到底是……”
崔九见喊她再无反应,赶紧拿了盆水来作势便要叫上去,冉花遥却惊呼一声,吓的他手一抖便将盆摔在了地上,咣当一声作响,水也洒了一地。
“冉姑娘?”崔九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唤她。
“小九九,”冉花遥忽然睁大了眼睛,满脸喜色,“小九九,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玉平阳的变化了!”
“什、什么变化?冉姑娘知道什么了?”
冉花遥笑起来,眼泪却落下来,抽抽搭搭地怎么也止不住。
崔九见她如此,也不知该怎么问了,却听得她自己说来。
“救苏云锦的关键。”
崔九还想细问,冉花遥却已经夺门而出。直到冉花遥跑得没了踪影,崔九才反应过来:方才……冉姑娘是说了‘救苏云锦的关键’吧?救公子的关键……
冉花遥尚无把握,可听在崔九耳中,他忽然觉得,或许,这个救了公子无数次的姑娘,此番,还是能再救公子一回的。
那时分裴云裳也才从外面回来,前脚刚进门,就听得冉花遥的声音从外头传来,转身,她人已经撑着腰喘着气在他面前了。
“冉姑娘,你这是……”
原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可她突然抬起头来,却是笑靥如花,叫裴云裳不由看呆过去。
这样的笑容无疑是久违的,如同穿透乌云的阳光,天地间顿时明媚无边。是了,她原本也是这个样子的,美丽动人,又活泼生动。
“裴云裳,我知道……知道玉平阳哪里不对劲了。”
裴云裳也很是惊愕,实在没想到这么快她便带来了好消息。
“你先随我进去,我们慢慢说。”
冉花遥点了点头,跟他上了二楼。
待二人坐定,裴云裳倒了茶递到她面前,看着她一饮而尽,才问:“你究竟发现了什么,这般喜形于色?”
“你我之前不是一直在猜测玉平阳为何要用云婀的脸么?”
“是。莫不是正好与这张脸有关?”
“昨日贵姐将她的脸抓花了。她的脸是云婀的皮囊,是早就随着云婀的的死一起死去了的死物,如今被抓坏,自然不能与活人一般愈合变好。既然这般破损的皮相不能再用,她势必只能恢复她本来的容貌出现在苏云锦面前了。今日再看她,她果然蒙着面纱。我就寻思着,若让苏云锦知道她并非云婀,而是玉平阳借了云婀的脸出现,必定有所警觉,就算不能破了她的蛊毒,也会对她有所防备。只是没想到,面纱之下却仍旧是云婀的脸。”
“既然还是云婀的脸,那……”
“正是因为还是云婀的脸才可疑。”
“怎么说。”
“贵姐的爪子锋利,伤了玉平阳时,那脸当场就血肉模糊了。云婀的脸既是死物,又怎么会流出鲜红的血来?必定是伤了那张面皮下玉平阳本身的脸。而苏云锦明明给了她治伤的好药,照理说,她只要好好涂抹,今日出现的一定不会是一张化脓积淤,已经慢慢在烂开来的脸。变成这样,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她没有用苏云锦给的药。”
“二是,她用了,却继续烂着。也就是说,那张脸已经无法医治。”
“是个姑娘都在乎自己的皮相,又怎么会任意它烂下去?所以我想,她若是没有用药,就只可能苏云锦的药跟她的蛊毒有所冲突,所以她不敢用。而若是……她用了也毫无效果,就该把云婀的皮撕下来另寻法子处理,而不是由着死皮烂了她的真皮。”说到这里,冉花遥突然顿了顿,看着裴云裳小心地说,“裴云裳,你说,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玉平阳的变化。她不敢把云婀的脸撕下来了,或者是……她不能撕下来了。”
听到这里,裴云裳心里也突然明朗起来。垂目想了想,道:“我知道有一种蛊毒跟玉平阳的情况相去不多。”
“是什么?”
“佳人蛊。”裴云裳看看她紧张的表情,接着道,“传闻,巫族里有个姑娘,对一名男子心生爱慕,却自卑于自己不够出众的外貌便给男子下了情人蛊。却不想那名男子早就与族长的女儿私定终生,就算被下了情人蛊也依旧爱着她不变心。既然下了情人蛊都不管用,她就更加坚持地认为,只有她变美丽了才能获得那名男子的心,于是她便强行割下了族长女儿的脸,将她囚禁在密室中,而她则给自己也下了蛊带上了人皮面具顶替她与那名男子厮守。果不其然,那名男子真的爱上了她。只是那个姑娘一心念着爱情,忘记了族长女儿的蛊术更胜她一筹,待她终于察觉出异样,她自己的脸连同着族长女儿的皮囊已经开始腐烂,最后在她的脸化为白骨之前她忍受不了痛苦就自杀了。即便如此,自古以来,爱欲之人便犹如扑火之飞蛾。后人为了****仍旧使用着这两种蛊毒,并将它们合二为一,就是如今所说的佳人蛊。”
“听你这么说来,玉平阳所用的十之八九就是这佳人蛊。”
裴云裳也点点头,道:“如此,便能着手为他解蛊毒了。”
“你先帮我准备佳人蛊的解法,我再回去确定一下。成败就此一举……”冉花遥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忽而转头对着裴云裳道,“但是有一句话,玉平阳或许是说对了的。”
见她眼神戚戚然,裴云裳忽而心中有些不安,小心问:“什么话。”
“我是个自私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
“不管是我求的你还是你自愿帮的我,也不管你是不是毫无畏惧,在玉平阳的威胁与警告下,我还是选择了寻求你的帮助。裴云裳,对不起。”
裴云裳没想到她说的竟然还是这个:她拼尽所有为所爱之人,难道他就不是?那时候暗中护送她去北地的白灵山,在寒夜的波澜里拦下搜寻着她和慧真的人与他们刀剑厮杀,伤未好却还是将她送上了白灵山也好,如今又天南地北地寻求解毒的法子,说是认识的人,却其实是自己亲自与蛊术人交手,虽有所收获却几次差些丧命也罢,爱欲之人,又哪里不包括他这个自以为自由是一切却原来始终逃不过情关的痴心人了?
想到这里,裴云裳不由苦笑,口中却道:“什么样的人的眼中看见什么样的世界。相互帮助,相互扶持乃是人间真情,只有玉平阳这样的人才不知道这其中真谛,会以为是人性贪婪,欲望罪恶。冉姑娘,你要知道,在这世上想凭借一己之力活下去并非不无可能,却也没有权利阻止别人帮助的你的决心与爱心。我说过了,我帮助你是因为我们这么些人之间的友情,是我自发,与你的意愿半点不相干。玉平阳这么说,无非是要动摇你的心神,你可莫要从了她的意。”
冉花遥笑了笑,也不再狡辩,却也什么也没再说。
临走时,裴云裳送她到外头,交代她这些日子好生照看自己,莫要冲动胡来。
冉花遥却道:“裴云裳,如果可能,我想在下个月初十之前得到结果。”
“这么急?”
“下个月初十……”冉花遥顿了顿,然后面色平静地说,“他们大婚。”
裴云裳早就知道这件事,却还是问:“就算他与玉平阳成了婚,救他的事也不会有所改变。”
冉花遥摇摇头,道:“是不会有所改变,要救他,是早些晚些的差别。可是,若是迟了那一天,我想我再也没有力气去要他了。我几次都差点爬不起来,那一****哪里还能爬起?”
说完,她竟兀自笑了起来,好似自己说了什么有趣的话,逗不笑他人,却将自己逗笑了,然后朝着裴云裳摆了摆手便慢吞吞地走远,徒留裴云裳自己站在金满楼下面看着她的背影蹙紧了眉头心中生痛。
冉姑娘,使我难过万分的,并不是你不爱我,也不是我错过了爱你的选择,而是看到你为了爱人而受尽的煎熬种种。此时此刻,我想我应是比谁都要希望你能与师弟有个好结果,天长地久,执手白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