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菡一脸平静,擦着手,看向满桌大鱼大肉的饭菜时眼神再无刚才的馋样,倒是多了几分凝重,她转头问两个丫鬟:“你们怎么看?”
“哼!还能怎么看,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宋夫人和她姐姐一个鼻孔里出气,突然对小姐转变态度,肯定没什么好事!”夏秧撅着嘴,满脸愤然。
春苗则要冷静很多:“虽说宋夫人平日对小姐不像夫人那样满腹仇恨的样子,但是她们姐妹两人向来关系很好,夫人既然那么恨小姐,这宋夫人虽然表面还算和气,但实际上,也应该对小姐没什么好感,现在她突然向小姐示好,虽然未必像夏秧说的那样,但肯定也没什么好事,小姐还需多加小心!”
旖菡点点头:“这宋夫人一向待人和气,但她的这种和气,带着疏远和傲慢,比夫人疾言厉色的呵斥还要可怕。母亲去世这几年,虽然宋夫人每年都来孟府,但从来没有过问过我的事,有时候碰到,对我的笑脸中都是带着一种厌弃和憎恶。今天突然这样,肯定没有什么好事!”
夏秧皱眉:“可是,她想干什么呢?小姐一没钱、二没权的,她又能从小姐身上得到什么呢?”
春苗也揣测起来:“难道,她和夫人闹矛盾了,对小姐好故意来气夫人?”
“切,怎么可能,她们姐妹两个穿一条裤子都嫌肥,又怎么会闹矛盾呢?再说了,那宋夫人何等人物,岂会用这种低级的方法来气她姐姐呢。”
说到这,旖菡脑海中竟然不自觉的浮现出了宋成玉那张呆呆的方脸,她心中一阵厌恶,赶紧摇了摇头,把这烦恼甩去。
“好了,不想那么多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老老实实的在这里呆着,想来她们也耍不出什么花样来,她既然喜欢送,那我们就吃。哼,谁怕谁!我们先冷一冷她,过两天再说。”旖菡举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嗯,不错,春苗夏秧,你们也别看着,过来一起吃吧!”
……
第二天、第三天,一连三天,宋夫人都会派依兰来为旖菡送饭,各种鱼肉还有精致的菜品每天不重复的换着花样,而旖菡则是来者不拒,一开始还做出一副傲慢无知的样子,根本就没有对宋夫人做出感恩戴德的样子,看的依兰不由得眉头大皱。
不过第三天,等依兰再送饭来时,旖菡似乎被宋夫人感动了,态度变得亲切起来,对宋夫人的厚意一再感谢,还说因为她一直在禁足期间,没法当面向宋夫人表达谢意,请依兰代她多谢宋夫人美意,最后,还赏了依兰一串小钱。
依兰将这些说给福寿堂中的两位夫人听时,姐妹两人脸上露出了得意和鄙视的笑意:几顿饭菜便可以收买住旖菡的心,看来,该进行她们下一步的计划了。
这天上午,夫人派了她身边的小丫鬟来,说有事找旖菡,旖菡嘴角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狐狸尾巴终于要露出来了。
同时,这几天一直悬在心头的大石也终于落了地,不管好事坏事,终于再也不用每日不安的揣测了。
“旖菡还在禁足期间,不知舅妈找我来有什么事?”虽然在意料之中,但是看夫人屏退左右,房间中只留她们两人,旖菡还是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别光站着说话,过来坐。”夫人一改平日的严厉和冷漠,竟然很和气的对她说话。
旖菡并不领情:“多谢舅妈,在您面前我还真不习惯坐,还是站一会儿吧!”
夫人没有强求,只是叹了一口气:“哎,旖菡啊,我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陌生了呢?我记得你很小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婴儿,每次我抱你,你都咯咯的笑,后来大一点,会跑会跳了,每次见了我都是舅妈长舅妈短的,喊的人心都软了;后来,看到你雅倩表姐识字、学琴,你都跑到我这里来,恳求我让你和雅倩一起学,那时候,我们之间是多么亲密……”
看旖菡只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不打算接话的样子,她语气突然一转:“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我们竟然陌生了起来,你见了我,只是远远的行礼,尤其是你搬到揽荷居以后,就很少来前院,我们之间,好像隔了很多东西,少了亲近,多了冷漠。哎,你长大了,心思重了,舅妈在你心中就再也不是小时候的那个舅妈了!”
她说这几句时,声音低沉,感情真挚,眼中还泛着泪光,说的旖菡的心,也不由得压抑了起来,低着头,不敢看她的脸。
但是,当她一眼看到脚上的那双鞋时,如同当头一棒,一下子清醒过来,大大的双眼不由得眯成了一条缝。
“我还是以前那个我,舅妈也还是以前那个舅妈,只不过,我们之间有些事情变了。”说着,旖菡突然抬头,冷冷的盯着夫人,眼中闪过寒芒:“夫人看我脚上这双鞋,可还记得以前的事。”
她双眼似乎看到了以前,自顾自的说起来:“我记得我五六岁的时候,母亲给我穿上了这样一双她亲手衲的千层底布鞋,虽然很舒服,但我嫌它白底黑面的很丑,一直哭闹着不要,母亲狠狠的批评了我一顿。
舅妈你知道了这件事以后,就劝母亲说小姑娘正是爱美的时候,这样的鞋虽然穿着舒服,可是毕竟看起来还是不如那些花花绿绿的鞋漂亮,然后送了一双绿地红花的缎面鞋子给我穿。
我记得当时,我特别喜欢那双漂亮的鞋子,一直不舍得穿,你就摸着我的头说‘咱们的旖菡既然喜欢舅妈做的鞋子,那舅妈以后就一直做鞋给你穿。’”
夫人忆起了那段往事,不由感慨万千的接着道:“是啊,我还记得,你当时还对我说‘可是母亲说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舅妈你就把做漂亮鞋子的方法教给我,那我以后就可以自己做漂亮的鞋子,就不用麻烦舅妈了,也可以给母亲做漂亮鞋子,也有舅妈的,还有舅舅、表哥表姐,我要做很多很多漂亮的鞋子给你们。’”
“哼!”旖菡冷笑:“可是,做漂亮鞋子的方法我始终没有学会,小时候一直跟着母亲学这学那,没有那份耐心坐下来学做鞋。后来母亲去世,我去找舅妈您学做鞋子。舅妈你可还记得当时你又是怎样的一副嘴脸,又是怎么对我说的?
我直到现在还记得舅妈你那一脸厌恶的表情:‘去,有鞋穿你就知足吧,还要穿漂亮的鞋子,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不过是一个没爹没娘的野丫头罢了。去去去,别在我面前晃,看到你我就心烦!’”
旖菡的脸上,挂上了苦涩的嘲讽:“我当时真的好奇怪,为什么突然之间,那可亲可敬的舅妈就突然变了嘴脸了,以前的那个温柔亲切的舅妈,难道也随着我母亲去了呢?
舅妈,你知道我当时心里多么难受和委屈吗,我躲到无人的地方,偷偷的哭了一下午,从那以后,我就明白了,原来,我母亲去世了,也带走了那些所谓的亲情、关爱和尊敬!”
旖菡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不过舅妈,尽管如此,但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因为你并没有必须对我像以前一样好的理由。毕竟你只—是—我—的—舅—妈,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