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注定漫长。同是一轮月照不尽人间苦恨离别,同是一轮月人心自不同。望月怀远,古往今来,除却那生死离别的后羿姮娥之故事,还有多少离索?
月碧儿紧闭双目,端坐在桌前。身居客栈,西窗微开,凉风习习。她身着粉红长裙,梳着个双环望仙,一袭乌发搭肩飘飘洒洒无拘无束。只是脸上不时掠过苦痛之色,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约莫过了一炷香,她脸蛋上精致五官重新排布,睁眼。
“依旧窥探不到你的踪迹,大姐。二姐说你没了,我不信。碧儿一定要找到你,问清楚当年为什么要离开我们。为什么?”
突然,叩门声响。木门上传来沉稳三声。月碧儿警觉,一脸严肃:“谁?”
“碧儿姑娘是我,月彤。”
月碧儿打开房门,四周扫视,见回廊上无人才将月彤迎了进去,顺手关上房门,翻过茶杯斟上满满一杯。
“许久不见,月彤越发婷婷。那件事打探如何?”月碧儿收敛笑容。
屋子似乎有些闷热,月彤正欲饮茶,听这一言手微微一停,随即平静带着淡淡笑容继续镇定饮茶:“那东西不在苗寨。”
“此话当真?”月碧儿放下茶杯,杯碰盏,瓷器清脆一声响,略微沉重。
月彤亦放下茶杯,望着空杯,一时沉默无语。
“你还记得当初是谁保你免受刑责,人可不能忘本。”
“月彤不曾忘记碧儿巫师的大恩大德,那样东西确实不在。”
月碧儿望着月彤,女人的直觉在这一刻并不起作用。透过那双眼看不到真实,只有无畏。难道为了他?月碧儿心底一阵冷笑:“魔剑兹事体大,你走吧。”
月彤从未想到月碧儿竟如此轻易相信了她。人若戴上面具活着,说不定就会渐渐习惯面具而忘记初心,月彤便是如此。为了兵主之剑,她潜入苗寨,却爱上了掌管魔剑的高渐鸿,忘记了自己的使命···
当破晓再度来临之时,陆离倚靠着墙壁。突然一盆冷水冲刷在脸上,瞬间惊醒。然后不由分说又是一顿棍子,一连三日,都是这般折磨。不过三日来他身上也发生了些许细微变化,板子越来越轻,渐渐就像再挠痒痒。以至于他有种错觉,以为就要被放出去了。
直到有一天,阴暗潮湿的监狱牢房里传来阵阵清香,熟悉的香味。那个曾经默默流下泪的少女,再一次如仙女般出现在他跟前。这一次不是天使般的笑容,而是哭红的眼有些红肿像杏仁。
她再次站到他眼前,一身雪白广袖流仙裙,秀发披洒在香肩,未施粉黛。她突然从袖子里取出一把钥匙,那是禁锢陆离的该死脚镣的唯一钥匙。她拿着钥匙打开了脚镣,整个过程中一言不发。
陆离从第一眼看到她出现就没动过,瘫软着就像一滩泥,实际上他不敢动。背后贴着那柄昆吾剑,眼前这少女是何居心他无法断定。敌不动我不动,这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直到确信脚镣已被打开,他试着摇晃自己的脚。灵丹果然有效,只用了三天骨折恢复。也就是说现在有能力离开这里了,他一笑。
突然,陆离左手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右手从背后取出昆吾剑,横在她雪白脖颈上:“你想来杀我?”
她花容失色,就像迷路的小鹿,煞白的脸更增几分霜雪:“你误会了。”
“哼,硬的行不通便想换软的?老实告诉我,下令打我的那人是谁?”他用力,粗糙的左手扼紧她的脖子,她煞白的脸开始涨红。
“他是我爷爷,是我爷爷不好。你赶快逃吧,不然他会杀了你。”
“逃?我陆离从不畏惧,来战便是,我等着!”他放开她,收回剑“回去告诉你爷爷,我等着他来战。”
“你真是傻子,我爷爷手下那么多打手,你一个人怎么打得过?不要命了?这位大哥,你赶紧走。”她从怀中拿出钱袋,鼓鼓的一袋子,“这点盘缠你带着,逃命去吧。是我爷爷对不住你,我希望你能放过他。”
陆离伸出剑将她伸出的钱袋拦下:“我与你素不相识,你为何要对我好?”
“我爷爷对不住你,我身为孙女只能这样为他老人家积攒阴德,希望判官不会让爷爷下十八层地狱。别说了,他们就快冲进来了。赶紧走。”她催促,天真而淳朴。不曾因他汗臭而远离,一直催促着他离开。
“冥府不存在地狱,只有人间才有地狱。你让我逃,你爷爷怪罪下来你怎么办?”
“大不了吵我一顿,你赶紧走。”
突然他拉着她的手,望着牢房外冲出去,拉着她狂奔不止。在光影交错中,扬起潮湿的腐败气息,却像奔跑在青葱长河之畔。那朵朵桃花之下,落花流水相得益彰,竟是交融一色永不分离。
当前方就是光明普照的出口,迎面棍子袭来,公差三五个在桌上甩骰子赌钱,突然一阵风拂面,一邋遢男子牵着一翩翩仙女般的人儿。大小姐!那纤纤素手被紧握,公差能忍?那花一般的人儿,都是他们的梦中情人,被那谁牵着手!陡然间一股男子气概就是火在公差心里燃烧,这男人不就是手下败将么。三天前能打得他半死,三天后就弄死他!
于是最常见的围殴又出现了,举着棍子劈头盖脸就来。战不像战,斗不像都,更像最原始的搏斗,举着棍子乱舞,毫无章法。朝着陆离的头、脸,照着脆弱部位打去。
“住手!”岳湘媛大喝。可惜发疯眼红的公差哪里会听她的话。
“闭上眼睛。”他只说了这一句。
下一刻,他放开她的手,拔出昆吾剑。寒芒一闪,剑锋出鞘。齐刷刷,仗剑冲去,一剑劈下,第一个公差用棍来挡,眨眼间剑刃劈断木棍,眼见剑锋就要将其劈为两半,陆离在半途将刃由切转为平挥,剑身击其软肋,那公差冷不防往后倒去。他身后第二个公差一把扶住第一个,陆离突然往前一踏,左脚轻轻一勾,这厮又倒下。第三个公差干脆不去打理,只顾举着棍子摆出个架式,迎难而上,一棍堵去朝着陆离右手断处劈去。陆离一脚将前面两个公差踹去,脚下生风,跟进一掌。
收剑入鞘,陆离转身看着少女:“敢问姑娘芳名。今日之恩在下绝不敢忘。”
“岳湘媛。”
“快去禀告城主,重犯公然袭击公差,恳请全城通缉。”
“快走!”岳湘媛止步于大牢前。
“岳姑娘,回去告诉你爷爷,士可杀不可辱,当日践踏陆某尊严,他日定当加倍奉还!”说罢,陆离大摇大摆离开大牢。
道旁那些公差没一个敢上前阻拦,陆离侧目一视,公差一齐往后退开自觉留出一条路。
重回艳阳之下,似乎天公也没那般不公,牢狱之灾因祸得福。陆离一笑,说不出原因,但失了师父骨灰实为不孝。此番又无缘无故得罪了渝州城最有权势的岳员外,往后又该何去何从?难道天下之大真无容身之处?
伴着陆离远去的身影,岳湘媛不禁悲从中来。我好心放他出来,他会否放过爷爷···
渝州城,每天都是这般繁荣,吆喝声络绎不绝,轿子和马蹄交错。陆离仍旧是那身打扮,不过眼下得了岳湘媛所赠的钱财,该做的还是得去做。于是他来到布庄。
布庄的掌柜一见是叫花子直接开口轰人:“去去去,臭叫花。别来妨碍本大爷。”
当陆离从怀中掏出十两银子时,他内心是悲伤的,立即笑脸一堆写着大大的奸商二字,赶紧迎了上来:“大爷留步,本店有上好的绸缎,包您满意,买一送一,童叟无欺。”
最后陆离定了三套,其中带有一套夜行装。
紧接着寻了一家客栈,他往柜台一站,客人立马掩面奔走。掌柜正要开口大骂,突然在他眼前晃过一锭金子。掌柜的双眼再没离开过那锭明晃晃的东西。
“帮我准备一间上好客房,备上香花木桶。还有记得找两个姑娘,越美越好。”
“帮您找十个都没问题!”掌柜弯下腰客客气气,终于顺顺利利拿到了那锭金子,捧在手里不停哈气,生怕弄污了它。
与此同时,台州城街上一片肃静,街上一队人马高高举着“肃静”两字,一顶官轿从城南抬过城北,到达岳府。
渝州城城主岳北风戎装加身,恭恭敬敬立在官轿前:“国师驾临,请恕下官招待不周,还望国师勿要怪罪。”
轿帘退开,走出一中年男子,一身道士装扮。举止儒雅,径直入了岳府。
屏退左右后,国师脸色阴沉:“岳城主,最近圣上龙颜不悦,你可知是为何?”
龙颜不悦,唬得岳北风不知如何是好:“下官愚钝,还请国师明示。”
“传闻兵主之剑关乎国运,此剑下落想必岳城主早就知道,为何还未夺得?”
“不瞒国师,下官正和苗民祭司高渐鸿接触,近期定有交代。还请国师宽限几日。”
“哼,不管你是阴谋还是阳谋,本月我只要看到结果。圣上只关心兵主之剑,至于那些人嘛···”
“杀。”
国师呵呵一笑,岳北风跟着哈哈一笑。一切都只是算计,为求目的不择手段,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