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说剑
许多年前,有人对我说“剑既可为杀,亦可为护。”那时我还不知道剑的意义,直到血红色泛滥在银白剑刃上。就在我眼前,片刻前他还是活生生存在的人,眨眼间就变成破碎的尸体。有许多话语都还来不及说出口,只见到灰飞烟灭不留尘埃,然后就是人间地狱······
深秋,梧桐树默然静立。不忍离去的黄叶终究抵不过秋风萧瑟,在几经挣扎之后放弃抵抗,随风滑落。树下一男子席地而坐,梧桐叶落在他头顶。他满脸络腮胡须,古铜色额头上浓眉一横。嘴角还挂着湿漉漉的酒,沾染在胡须上亮晶晶。身上的衣物早已破旧,脏兮兮多年未缝洗。
男子静静坐在坟前,坟墓简简单单,长满杂草的小土堆再竖着一块牌子,墨迹被雨水冲刷略微可以认出“恩师陆离之墓”。他举着酒坛,大口大口,雪白酒花再次绽放在胡须上。最后,一把摔开酒坛。
双掌拍地,借力而起。左脚一勾,墓前静立的剑破土而出,转眼便到他右手。似爱抚自己心爱的女人,缓缓而深沉,双目如鹰敏锐扫过剑刃。银白色,一如当年,唯独失去了血色,平静而内敛,似儒雅君子。
他一笑,执剑在手。迎风而舞,剑,时而温情脉脉化作秦淮河畔流连忘返之青楼女子,时而刚烈如火变身嫉恶如仇的侠客。
“剑既可为杀,亦可为护,关键在于执剑之人心神所思。师父,整整十年,弟子已融汇您所授功法。当日那三人的模样,弟子绝不会忘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弟子今日特向师父辞行。但您老不会孤单寂寞。”
他郑重磕下三个响头,随后起身,收剑入鞘。挖开土堆,取出师父的骨灰坛,小心包裹背上,带剑。迎着夕阳,离开···
夜,苍狼的眼是天上耀眼繁星,有东风拂面。火,悸动的心神在橘红前呆滞。他抱着剑和衣而睡,这样风餐露宿他早已习惯。十年,十年未与人接触,十年如一日练剑,渴了饮河水,饿了烤野兔。古铜色的肌肤,隆起的肌肉,任谁看来都是个彪形大汉,谁又知十年前他是文弱仕子。
“爹,娘···”
拂晓,露珠湿漉漉滴在他熟睡的脸上,初升的太阳毫不犹豫倾泻它的温热。噩梦惊醒,人间地狱,十年萦绕心间。冷汗与露珠交融,分不清是汗是水。气喘之后,看到怀中的剑,他紧紧抓住,拔剑出鞘,扫过银白的剑刃,一如当年。又想到师父留下的遗言,十年,还是未能参悟。
“剑既可为杀,亦可为护。好徒儿,生死有命怨不得旁人,勿要寻仇。”最后含着血和泪,师父干枯的手按在他肩头,那年他十五岁。十年,仍旧不能忘怀,师父带着笑安然逝去。
“师父,弟子带您上路。为杀为护,弟子还是未参透。”带剑,背着骨灰坛前行。
旅途的终点他不知道在哪,只能一步步走下去,只为了简简单单的两字“生存”···
神州浩土广袤无穷,传说有上古大神盘古创世,又有天神伏羲与爱妻女娲黄土造人,遂有人族今日之盛。无论是人数还是体质都在其他生灵之上,隐隐有天之骄子之势。然而世间传说无尽,在九霄之上有仙神主宰命运暗中守护人界,又有幽冥之地乃魔族聚居之所,暗中窥伺人间蠢蠢欲动,更有黄泉之下阴曹地府鬼气森森。然此种种传说只是人们酒后的谈资,谁又肯去信?
神州西北境,女子国和轩辕国接壤之处有一繁华城池,名为:渝州。有大江过境,是为长江。其地盛产美女,以性情泼辣行事耿直而闻名。只是此地百姓不信神魔。这不,算命先生摆着摊位却无人问津。
人来人往,却没人愿意驻足等待一时片刻,听那三寸不烂之舌搬弄天地阴阳,断生死,消灾祸。其中一位算命先生,童颜白发倒有一番得道成仙之人的气宇,可惜同样是未能开张。他数着手中仅剩的几个铜钱,笑嘻嘻收了钱袋走到街角一茶摊,排出三文铜钱:“小二,来大碗凉茶。”
算命先生跟前对坐一人,这人不过中年一副书生打扮,虽是秋天仍摇着一把纸扇:“我说夷坚老儿,你干这等活计也不觉下贱?”
那被称夷坚的算命先生正喝着茶水,听他这一言突然满口茶水喷涌而出,故意一口喷向那书生。谁知书生早有动作,茶水竟在半空凝固不动化为坚冰,跌落桌上再由冰化为水,撒泼一桌。
“你堂堂水神共工,天下水脉尽归你管,今日竟然用控水之术来解茶水,不觉大材小用?”夷坚老头反唇相讥。
“只怕你是在说自己。昔日命运之神自甘堕落庇护叛神陆吾,贬下凡间。落得以算命为生,流落街头。你可曾后悔?”那书生念叨完,抿嘴一笑,饮茶,大有把玩之意。
“笑话,我会后悔?”夷坚喝了一口茶,将茶杯重重一摔。
“啪”。
店小二闻讯赶来,上下打量了一下这顾客,然后趾高气昂:“一只茶杯二十文。”
书生心中大笑,面上却不敢表露,摇着扇子掩饰自己内心的笑容。夷坚傻眼,刚还义愤填膺,此刻却陷入无钱的窘境:“这···可不可以少点···”
“嗯?”店老板听说这事,手一招,四五个伙计围了过来,身材魁梧,人高马大又凶神恶煞。一伙人围住夷坚。
这儿临长街,正是人流汹涌的繁华地段,不多时看稀奇的看热闹的路人便围了过来。夷坚越越发窘困,想想当初是高高在上的天神时凡人膜拜还来不及,哪轮到这般要动粗。
“有事好说,有事好说。这位书生是我弟兄,老夫没钱,你们可以找他要。”
“老头,药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谁是你弟兄?世风日下,你见我是书生好欺负,还想光天化日之下诈我一笔?”书生哈哈大笑,暗想,你堂堂天神也有今日?
“算你狠!老夫没钱···”夷坚说完这句大义凌然,一副视死如归的大无畏。
掌柜和伙计一愣,随即举起了拳脚:“没钱还敢装大爷!”
路人最多是看看热闹,无人出手援助。二十文不是什么大数目,可谁又愿意为了某个毫不相干的老头破费?
眼见这顿挨打是定了,书生右手入怀摸着钱袋正要付账,忽来一声“且慢!”
围观人群立马散开让出道,那倒不是因为敬佩什么见义勇为之流,而是说这声的人实在是太臭。胡子邋遢,面色古铜,背着一柄包裹严实的剑,斜跨着鼓鼓的包袱,身穿一身破烂,要不是那柄剑表示他是江湖中人,只怕所有人都会把他当乞丐。
这人一站进来,周围立马“退避三舍”掩着口鼻。掌柜也觉不舒服,赶紧掩着嘴,话都不敢说生怕染上这臭气。
“这位老伯差多少,我付。”说着便从怀里拿出二十文钱,用力一掌拍下去。但见这一摞铜钱叠着深陷木桌里,当真是“入木三分”。
这手本事一亮,真家伙。几个彪形大汉伙计知趣退开,自忙自的,招呼饮茶的客户去了。掌柜也不再纠缠,跑得没影,自去柜台守着。
这人没有其他话语,拍完桌子就走,消失在匆匆忙忙的人群之中。成为每天都上演的众多普通人当中的一员,激不起任何涟漪,普普通通,平平庸庸。
夷坚捋着胡须站在茶摊门口,哈哈大笑:“孺子可教,孺子可教。老夫今日算了一卦定有奇缘,此人邋遢如此,却命数难测,有趣。”
书生依旧摇着扇子:“你我这出戏又看出了什么?世风日下,人心愈疏,弗若乘风归去,畅游天地。”
“正有此意,陆吾下落不明,老夫自当追寻。此子命数难测,我便赠他一段机缘,遍尝人间苦恨情仇。他年是否还记初心。”
“妙极,我与你賭一番,人心善变,我賭他前后判若两人。”
夷坚笑而不语,脚下突然升起七彩祥云,载着两人缓缓飞去···
渝州城百姓欢呼雀跃:“传说中的天神!求天神庇佑!”
“求天神庇佑,让我财源广进。”
“让我多生几个儿子!”
“我要高中状元!”
···
最苦的是那茶摊掌柜,得罪了天神,这日子咋过?已是欲哭无泪···
“天神也不见得都是什么好人!”唯有这腔调与众不同,却是一英俊男子名为高渐鸿。
“此地是轩辕国不是咱们苗民部落,说话还是注意点的好。”男子旁边一女子名为月彤拉住他,小声说道。
只言片语,在人流之中又有谁去在意,不过是芸芸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