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后揭开盒盖看了看,“惟良、怀运,你们送来的肉酱品种倒真不少,比我过去在家里吃到的好多了,你们不妨介绍一下,这些都是什么酱啊?”
一旁坐着的两兄弟忙从座位上站起来,弓着腰走到武后面前答话:“家里吃的肉酱太寻常,送进宫中只怕不对您的胃口,这些肉酱是我们兄弟俩另外赶制的,一共有十八味,分别是猪肉酱、牛肉酱、鹿肉酱、蟹黄酱……”
没等两人说完,武后已经摆手示意他们停下。
“你们说了这么多我也记不住,倒不如先尝尝味道,哪个好吃就记下来,以后你们进宫只带那种好吃的进来就可以了。你说是不是,贺兰?”
猛然听到武后叫自己的名字,贺兰忙抬起头,“姑母说的是。”
武后笑了笑,提起食盒,走到贺兰面前。
“亏得你两个舅舅用心,做了这么多味道带过来,你想先吃哪个?”
大概武后以前从未对贺兰如此温和,贺兰一时间受宠若惊,急忙弯下身子:“姑母是贺兰的长辈,长辈面前贺兰怎么敢只顾自己的喜好呢?还是请姑母先挑选吧。”
武后微微点头,“贺兰这孩子到底是长大了,说起话来温顺知礼,难怪大家都喜欢你。”
此言一出,大殿里的气氛瞬间有点凝滞,谁都知道贺兰和皇上的关系,以武后的性格,这句话背后必有所指。
所有人都小心观察着武后的表情,可是武后还是那样温柔地笑着,充满爱怜的看着贺兰。
看到武后神色如常,众人稍微放下心来。
“贺兰,依我看,这些肉酱种类这么多,新味道我也没尝过,恐怕不好吃,不如还是尝尝老味道吧。”
说着,武后从食盒中挑出一碗颜色鲜亮的肉酱递给贺兰。
“这个酱我刚才一眼就认出来了,是牛肉酱,我小时候吃的就是这个。你赶紧尝尝,看看好不好吃?”
听到武后这么说,贺兰笑着接过瓷碗,拈起筷子,挑了一点放入口中。
我站的位置就在李显的背后,当贺兰品尝肉酱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我似乎感到李显的后背紧了一下。
“怎样?好吃吗?”武后微笑着问贺兰。
“到底是姑母推荐的东西,贺兰真的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酱菜。”贺兰声音甜美。
“那就多吃点,这一碗都赐给你,吃完了再找你舅舅要就是了。”说着,武后从桌上取来一把铜勺,递给贺兰。
贺兰连声谢恩,接过勺子,一勺一勺吃了下去。
武后慈爱地看着贺兰,不时用手整理她刚才急匆匆进殿时被风吹乱的头发,那一刻我觉得,世界上大概再找不到这样好的姑母了。
拥有权力、财富、智慧,同时对晚辈悉心呵护,这真的是一个很完美的女人。
一碗肉酱转眼已被吃下一半,贺兰放下勺子,“姑母,舅舅做的肉酱真是美味,不过再吃下去贺兰就吃不下了,不如先放着……”
贺兰的话还没说完,却突然捂着嘴巴倒了下去。
武后、韩国夫人、武惟良、武怀运等武氏族人立刻围到贺兰身边,韩国夫人花容失色,抱着贺兰呼喊:“孩子你怎么了?给娘说句话啊,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此时的贺兰,大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来,而嘴角则渗出了一缕血迹。
武后大声喊:“传太医!快!”
守门的小太监立刻飞奔出去。
变故来得太突然,整个大殿里的宫女太监都神色慌张,我的心里也同样慌乱,慌乱中却突然想到李显进殿前跟我说过的话:“有些事不知道最好。”
难道?
我试着打消掉一些自己危险的联想。
太医到了。
进门看到躺在地上的贺兰,连礼也顾不上行,立刻走过去查看。
贺兰脸色苍白,太医把了把脉,又试了试鼻息,微微摇头,站起身来。
“天后在上,请恕老夫愚钝,魏国夫人已经不治了。”
话音未落,韩国夫人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武后挑起了眉梢:“连个病都治不了还当什么太医!平时养你们那么久,关键时刻一个个的都是废人!”
太医忙躬身赔罪,“天后请听老夫愚言,治不了魏国夫人,并不是因为老夫无能,而是……”
太医突然间沉默下来,似有隐衷。
“而是什么!本宫在此,没人敢为难你,说!”武后满脸怒容。
太医犹豫良久,缓缓答道:“魏国夫人之死并非因为疾病,而是有人下毒。”
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大殿里顿时安静下来。
“此毒毒性甚剧,如果毒发时身边没有医师及时施救,片刻功夫就会死亡。”
听闻此言,武后的脸罩起一层青霜。
“来人!把武惟良、武怀运押起来!”
两兄弟被吓得抖抖缩缩,跪在地上大声哭喊:“天后在上,小人真的没有下毒啊!这些肉酱都是我们亲手做的,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天后明鉴啊!”
武后却丝毫不为所动。
“武惟良、武怀运兄弟二人,因本宫理政期间,不曾获得提拔,心怀不满,意欲毒害本宫,却误杀贺兰氏,罪无可赦。拖下去,斩!”
武后一声令下,侍卫立刻把两兄弟押了下去。
武惟良、武怀运嚎哭不止,连连讨饶,却仍然被侍卫拖出了麟德殿。
见武惟良、武怀运被拖走,武后弯下身安慰伤心欲绝的韩国夫人。
场上武氏一族纷纷围到武后身边,有的低声哭泣,有的捶胸顿足。
然而,坐在大殿的另一边的李家人却纹丝不动,木着脸看着场上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