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熟悉的叔叔阿姨们的笑脸,在摇动的火光下却显得格外吓人,帕米不由自主的后退着。
“小帕米乖,这么晚了不能再在外面玩了哦。”杂货铺老板娘露比笑着走近他,说:“你看,树林里多可怕,那么黑,等明天天亮了,阿姨再给你好玩的玩具,好不好?”
帕米咽了咽口水,突然想到一件事,他望着杂货铺的老板娘,畏缩着问:“露比阿姨,罗斯叔叔……他去哪里了?”
听到自己丈夫的名字,杂货店的老板娘一惊:“罗、罗斯叔叔去外地工作了!”
“那旅馆家的梅托尔哥哥呢?”
“梅托尔……”露比求助的看向身后的镇民们,本来以为帕米还不懂事,没想到他知道的比预想中的可能要多。
人群中传出声音:“梅托尔哥哥去外面上学了呀!”接着便是众人纷纷的附和声,帕米却看到旅店老板默默的转头看向别处。
“那桑格家的阿姨,还有给我做过衣服的玛贝尔姐姐……还有……我爸爸呢?他们、他们去哪里了?!”帕米越回想越害怕,他瞪大了充满恐惧的泪水的眼睛看着面前这些熟悉的叔叔阿姨全都变了脸色,火光摇曳,模糊了的大家都越看越像妖怪,他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他突然大喊到:“他们、爸爸他们……都被你们吃掉了!”
“帕米!你在胡说什么!”镇民们神情突然变得惊恐,他们意识到自己的口气不对,忙努力摆出笑脸,柔声劝说,“乖帕米,天都这么黑了,你妈妈很担心你哦,快跟我们回去吧……”说着便慢慢靠近帕米,伸出手来。
“我不要——!”帕米惨叫一声,猛地将手中的小马车砸向对方,然后扭头就往漆黑的森林中跑去。
“糟了,那边是——”众人大叫不好,忙追上去,却听见一声更尖锐的惨叫声。
天色更黑,连月亮的光芒似乎都没法穿透这片黑暗。众人深一脚浅一脚的从山崖下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帕米,带回镇上时,月亮已经藏到了风车磨后。
不知道这番原委的嘉里露看着床上气若游丝的小孩,蹙起了好看的眉头,看着床边哭泣的女人说:“他出了什么事?”旁边马上有人答道:“帕米自己跑出去玩,不小心从悬崖上摔下去了。”她瞪了那人一眼,说:“我问的是孩子的母亲,你抢着回答做什么?”那人瞬间讪讪起来。
“是像他说的这样吗?”嘉里露又转头问,帕米的母亲不看她,只是一直点头。嘉里露扫视了一圈,整个房间的人都低下头不敢出声,她眯起眼睛,像一只警觉的猫,问:“你们都是医生?”
一片沉寂。
“那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请出去。”嘉里露看这些人你瞄瞄我我瞄瞄你,就是没一个动的,表情更危险,旁边的米雷德都有些背后发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到公主好像在生什么气似的。
“给·我·出·去。”
好可怕的小女孩啊……众人心中这样想着,默默的鱼贯而出。米雷德都有跟着他们一起出去的冲动了。
最后,房间里只剩下有点发憷的米雷德,不停叫着弟弟名字的费蒂和那个不住哭泣的妇人,嘉里露叹了一口气:“我也不问理由了,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既然他这样要求——”她看了一眼旁边的米雷德,“——我就达成你们的愿望。”
画出一个指向性的三角形法阵,再叠加一个稳构性的四边形法阵,在六个接点分别写上魔法精灵的名字,写到一半想了想,挥手抹掉,重新写上了名字更短位阶更高的精灵名。随着嘉里露开始颂念,房间里一个接一个的出现了六个中阶光系魔法精灵,它们围绕着帕米旋转着,嘉里露双手握住全亮的法阵,结束了魔法字母的颂唱,闭上眼睛用大陆语念出了最后一句:“……女神荣光回响。”
金色和银色的光点缓缓地由空中散落,不停交织着,互相融合着,最终形成一道温暖柔和的光柱,笼罩住床上的帕米,四周似乎传来了轻灵的旋律,不知名语言的歌声回荡在房间内。
帕米的脸色慢慢变得红润,呼吸也变得有力而均匀起来,脸上的伤口逐渐的愈合,费蒂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幕,不顾母亲的反对拆开帕米头上的绷带,看着弟弟额头那个可怕的肿包小了下去,发出短促的惊呼声。米雷德望着光芒中的嘉里露,只觉得看到了神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的崇拜。
嘉里露睁开眼睛,默默的确认这次施法依旧没有暴走,到底是从何而来的控制力呢,她实在是不明白。帕米的母亲用哭肿的双眼带着感激看着她,又低头试了试儿子的鼻息,摸了摸他的额头,双手交握低叹一声:“女神保佑……”
就在这时,费蒂突然发问道:“他为什么没有醒过来?”
“身体上的伤害我可以用治疗魔法治愈,但是精神上的痛苦只能用宁神魔法来压制,你弟弟,如你们所说,是从山崖上摔下去的,那么他一定受到了强烈的精神冲击,一时半会不会摆脱这份痛苦,宁神魔法就算一时压制住了这个记忆,总有一天还是会爆发,所以我选择让他自己恢复。”嘉里露淡然说。
费蒂看着皱着眉头,似乎在做噩梦的弟弟,问:“那他大概多久会醒来?”帕米的母亲也热切的看着嘉里露,似乎在祈求很重要的答案。
“女神荣光可以慢慢在他体内进行修复,所以可以有一段略长时间的睡眠,不过按照书上的记载‘用一半的月亮轮换时间去休息可以让一份恐惧消退’,那么至少有一周他会处在时睡时醒的状态。”嘉里露回忆了一下书本,然后肯定的说,“但是照以往的例子来看,最多一周,他就一定能恢复。”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你也可以让他马上醒来?”费蒂急切的问到,连母亲责怪她不懂礼貌的话音也无视,紧紧盯着嘉里露的眼睛。
“可以。”
“那就让他马上醒来!”
“我拒绝。”
“为什么?!”
“精神上的冲击就算一时被压制,当再次被引发的时候造成的伤害会更大,我现在对他施放宁神魔法等于害他。”嘉里露淡然直视费蒂的眼睛,毫不退让的说。
费蒂昂头撅起嘴唇,不屑的说到:“我看你是做不到吧!”
“费蒂!”帕米的母亲生气的说,“你怎么能这么对帕米的救命恩人说话?!”
费蒂忿忿的说:“万一帕米就这样一直不醒过来呢?他不吃饭不喝水不会死吗!?”
“我向你保证,在这一周内,女神荣光的效果都不会消失。”嘉里露不为所动,依旧平静的回答。
费蒂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刚才有画图画到一半改成比较简单的对不对?”
“简单……?你是指把低阶召唤改为中阶召唤吗?说了你可能也不是很懂,魔法精灵的名字越短,表示级别越高。”
“你不能因为我们都不懂就随便一说!反正帕米今天不醒来,我就认定你是个骗子!埃斯特罗德帝国尊贵的公主是个骗子哦!”费蒂双手叉腰,嘲讽的看着嘉里露。
“你……”嘉里露有些气结,但她还是迅速恢复了姿态,“无论你信与不信,都无所谓,我是不是骗子,一周之内你自然会明白。”
米雷德看着她俩的争执,一时有些茫然,当听到费蒂对嘉里露的指摘时,他终于找到机会插嘴:“公主殿下,要不然您就让他醒来吧?”
本来以为米雷德会帮她说话的嘉里露顿时张口结舌,她突然有些没底气的说:“你也觉得我在骗人吗?”
米雷德还没来得及说话,费蒂便接道:“我看你是打算让我们拿出好处来求你,你才肯把他救醒,要不然就一直拖着吧?”不愿见到公主被如此指责,米雷德连忙劝慰的说:“费蒂,公主殿下她只是比较固执,她做了决定的话没有一段时间是不会……”
“我不会改变我的决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嘉里露打断米雷德,她突然高昂起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走吧。”她扭头离开房间,走到门口却发现米雷德没有跟过来。
她向他投去疑问的目光。
“我、我要留在这里。”
“为什么?”
“看着他醒过来我才会安心。”
“一堆人盯着他对他的恢复并没有任何帮助。”
米雷德坚定的看着公主,说:“只要看到他醒来就可以了。”
“连你也不相信我吗?那如果我命令你跟我走呢?”嘉里露觉得自尊心有些受挫,她不明白自己的决定有什么错误。
米雷德握紧了拳头,说:“我不是公主殿下您的侍从。我的主人是菲叔华特大人。”
嘉里露不可置信的看着米雷德,又看看他身后费蒂嘲弄的眼神,那眼神仿佛在说“这算什么公主啊”。
“随便你。”嘉里露紧紧咬住下唇,一跺脚转身离开。
守在门口的众人纷纷让开,嘉里露大步的前行许久,确认米雷德依旧没有跟上来。她默默的掏出挂在脖子上的沙漏,看着漏下去的一颗金砂,觉得一阵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