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台湾全割,两年后尽徙台民还内地。台湾现未失守,非金、复、海、盖所可同。其为败货之区、形胜所在,固无待言。朝廷所恃以维系天下者,不忍之心耳。台民涵濡圣泽二百余年,一旦使其祖宗之庐墓、世守之田畴沦为异域,永不与于衣冠文物之盛;犬马犹识旧主、鸟雀犹恋故巢,公议私情,岂容抑灭!且即云徙于内地,内有何地可以安插百万生灵?台民固将曰「是诳我也」!安土重迁,与祖宗之魂魄相依;虽徙之,必不愿也。慕恋之诚,激为恚愤;恚愤之极,蛮为犷悍:势必揭竿秉耒,与倭奴死斗于山椒水曲之闲。虽云未交割以前归我拊循,既交割以后听其取舍。而倭奴狡逞,区区之地,必攻而后得,固将屠戮忠义,肆其淫威;或攻而不得,何惭责问朝廷,与之协剿。我朝廷一从而无不从,果忍戕其赤子,夺之地而予之乎?抑别割要区,以填其溪壑乎?通好末终,衅端旋起。此台湾之不易于割者,一也。
一、威海驻兵,岁供饷五十万;事事如约,即行裁撤。查倭奴气力弱薄,势难及远;颇有自知之明。其处心积虑,不过视中国为可欺,姑取其切近者而附益其家邦足矣。驻兵威海,非防朝廷之违约,乃杜他国之分肥。盖谓中国违约,本不足防也;威海有兵与旅顺相犄角,则收直隶、卷山东如探囊取物,晋、豫且在其掌握矣。驻兵之后,内地之险隘窥之必精,内地之民心市之必巧;内地拜幅拜捻之余党,必勾纳之无遗。裁撤之说,诳三尺童子耳;一驻而永远不撤者也。藩篱去,门户张;辇毂之下,如坐针毡。是欲求一息之安,不可得也;我皇上尚有奋兴之一日乎?为我皇上臣子者,尚有效忠雪耻之一日乎?且山东非无义民,日与狡夷相杂处,团防必愈练愈严;乘间抵隙,争启衅端。金鼓一鸣,畿疆复震;目前之事,皇上亦无如之何!此威海之不易于驻兵者,二也。
一、赔兵费二万万,本年交五千万、后五年每年交三千万。查国帑所入,每岁度支仅足敷衍。本年五千万,从何措办?后此每年三千万,更从何措办?现纷传洋员赫德已允借中国数万万矣,朝廷即有此气力、有此交情,有借之一日而永可无还之一日乎?莫大之款,岂任蹈空!则或指名区盐矿为偿负之资,或侵中国政权为更张之说。条约未便屡事请求,舟车未通,擅谋开创,是市中国者,赫德也;朝廷且甘仰其鼻息矣。倭奴已然之凭陵,既不堪受;赫德将来之要挟,亦属无穷!债外积债、敌外树敌,如之何其可也?嗟乎!南宋纳金人岁币,尚不过五十万;今且两千倍于宋人!历览史册,和戎者多矣,从未有如是之奇局!彼倭奴非不悉中国情形,而开议公然如此者,毒心狠计欲驱我于罟获陷井,一落万丈,永远不能复出者也。此二万万兵费必不易于赔者,三也。
然则倭奴之为倭奴,其设心路人皆知之矣。取台湾,所以收傥来之利;驻兵威海,所以示进取之机;金、复、海、盖不归还,所以表军威;索赔兵费二万万,所以蹙国命。外洋祗谈功利,不辨是非;以彼雄视东瀛,固洋洋乎动众国之叹嗟而鄙我中国为孺子之不若!暂时许成,不过假以数月及二三年之安;待我国势万有不支,则群起而乘之矣。李鸿章父子为其所卖,竟以倭奴所恫喝彼者恫喝朝廷;岂不可痛哭流涕长太息也哉!
夫势处于无可为者,亦惟于无可为者为之;事出于不得已者,亦惟以不得已者已之。人穷则智勇生,况我国家金瓯无缺、民心甚固,又何为摧之、抑之、颠之、倒之,甘自败坏至此耶?与其暂和而坐困,何如久战而延祚!与其以二十千万饲豺虎,何如以三五百万奖士卒!与其偷安于一、二年而必底于分析,何如苦持于一、二年而犹可图恢复!孰得孰失?不止霄壤。
介兹和议可反之时、生死呼吸之际,谨合词冒昧上陈,恳请代奏!伏乞皇上圣鉴!谨呈。
都察院代递户部主事叶题雁等呈文折(四月初四日)
都察院左都御史臣裕德等跪奏:为据呈代奏事。
据台湾京官户部主事叶题雁等以弃地畀仇、人心瓦解等词,赴臣衙门呈请代奏。臣等公同查阅,原呈内称『道路传闻有割弃全台予倭之说,不胜悲愤!今台地数千百万生灵皆北向恸哭,誓不与倭人俱生。职等生长海滨,极知台民忠勇可用;但求朝廷勿弃以予敌,必能为国家效命』等语。取具同乡京官印结,恳请代奏。臣等查阅原呈,并无违碍字样;不敢壅于上闻,谨钞录原呈,恭呈御览。伏乞圣鉴!谨奏。
光绪二十一年四月初四日,都察院左都御史臣裕德、左都御史臣徐郙、降二级留任左副都御史臣宗室奕年(感冒)、左副都御史臣宗室奕杕、左副都御史臣杨颐(入闱)、署左副都御史臣沈恩嘉、左副都御史臣寿昌。
户部主事叶题雁等呈文
户部主事叶题雁等呈文
具呈户部主事叶题雁、翰林院庶吉士李清琦、台湾安平县举人汪春源、嘉义县举人罗秀惠、淡水县举人黄宗鼎等,为弃地畀仇、人心瓦解,泣吁效死,以固大局;沥请据情代奏事。
窃维君民之义,犹父子也。人子当疾痛惨怛、性命呼吸之顷,不呼父母而诉者,必非人情;况今普天、率土蒙国家三百年豢养之恩,一旦沦为异类,有不旦夕号泣呼吁于君父之前者哉!职等狂瞽,毫无知识;闻诸道路有割弃全台予倭之说,不胜悲愤!谨就愚衷所见,为我朝廷痛哭陈之。
夫台湾者,我圣祖仁皇帝六十年宵旰经营之地也。仁皇帝悬不赀之赏,劳心焦虑,收此一隅。诚以国家定鼎燕京,全借海疆为屏蔽;无台地,则不特沿海七省岌岌可危,即京畿亦不能高枕。是以既平之后加意抚绥,每岁内地换防,糜数百万金钱而不惜;而台民感列圣之恩,深入骨髓。林爽文之乱,诸罗一县被围半截,义民四万竭力死守,城中以地瓜、野菜充食,卒能力遏凶锋,保全台地;高宗纯皇帝谕旨嘉奖,赐名「嘉义」县。是台民忠义之气久蒙圣鉴者,二百年于兹矣。甲申法人内犯,敌由沪尾登岸,台民奋力死战,歼毙法酋;此尤明效大验者也。今者闻朝廷割弃台地以与倭人,数千百万生灵皆北向恸哭,闾巷妇孺莫不欲食倭人之肉,各怀一不共戴天之仇;谁肯甘心降敌!纵使倭人胁以兵力,而全台赤子誓不与倭人俱生,势必勉强支持,至矢亡援绝、数千百万生灵尽归糜烂而后已。我皇上圣德如天,数年来畿辅水灾,尚饬各直省督、抚设法赈救;睹此全台惨痛情形,岂有不上廑圣虑!但以议者必谓统筹大局,则京畿为重、海疆为轻故耳。不知弃此数千百万生灵于仇雠之手,则天下人心必将瓦解;此后谁肯为皇上出力乎?大局必有不可问者,不止京畿已也。
夫以全台之地使之战而陷、全台之民使之战而亡,为皇上赤子,虽肝脑涂地而无所悔。今一旦委而弃之,是驱忠义之士以事寇雠;台民终不免一死,然而死有隐痛矣!或谓朝廷不忍台民罹于锋镝,为此万不得已之举。然倭人仇视吾民,此后必遭荼毒;与其生为降虏,不如死为义民。或又谓徙民内地,尚可生全。然祖宗坟墓,岂忍舍之而去!田园庐舍,谁能挈之而奔!纵使孑身内渡,而数千里户口又将何地以处之?此台民所以万死不愿一生者也。
职等生长海滨,极知台民忠勇可用。况台南安平一带,犹称天险;四、五月以后,浪涌大作,无处进攻。凤山、恒春一带,暗礁林立,防守綦严。台北、基隆、沪尾,重兵扼守。统计全台防勇一百二十余营,义勇番丁五、六十营,军火、粮械可支半年;倭人未必遂能逞志。但求朝廷勿弃以予敌,则台地军民必能舍死忘生,为国家效命。
职等谊切君亲、情关桑梓,不已哀鸣;沥恳据情代奏,不胜惶悚感激之至!谨呈。
署台湾巡抚唐景崧来电(四月初四日到)
台民不愿归倭,尤虑乱起。朝廷一弃此地,即无王法;不能以尚未交接解之。文武各官,不能俟倭人至而后离任。官既离任,民得自逞;不独良民涂炭,各官亦断难自全。盐为养命之源,无法管理,万民立困;此一事,即万难处。现在各署局幕友、书吏、仆役,离散一空;电报、驿站亦将无人,势必不通,无从办事。去撤勇营,犹为难事。愚民惟知留臣与刘永福在此,即可为民作主,不至乱生;刘永福亦慷慨自任。臣虽知不可为,而届时为民挽留,不能自主,有死而已。伏泣沥陈,跪求圣训。请代奏!景崧。江。
署台湾巡抚唐景崧来电(四月初四日到)
顷闻俄、德、法阻止日本占华地,台不在列;三国保辽,台益觖望。台民曾挽沪尾英领事金璋达驻京英公使,称全台愿归英保护,恳速派兵轮来台;土地、政令仍归中国,以金、煤两矿及茶、磺、脑三项口税酬之。第恐非领事所能办到;乞旨饬下总署速商英使,以解倒悬。迫切待命。请代奏!景崧肃。江亥。
署台湾巡抚唐景崧来电(四月初四日到)
台民汹汹;屡请代奏,未便渎陈。兹闻各国阻缓换约,谓有机会可乘,劫以不得不奏之势。兹据绅民血书呈称:『万民誓不从倭,割亦死、拒亦死,宁先死于乱民手、不愿死于倭人手。现闻各国阻缓换约,皇太后、皇上及众廷臣倘不乘此时将割地一条删除,则是安心弃我台民;台民已矣,朝廷失人心,何以治天下!查「公****通」第二百八十六章有云:「割地须商居民能顺从与否」;又云:「民必顺从,方得视为易主」等语。务求废约,请诸国公议派兵轮相助;并求皇上一言,以慰众志而遏乱萌。迫切万分,哀号待命。乞代奏』等因。请代奏!景崧。江。
浙江道监察御史李念兹奏和议有可成之机宜思设法维持折(四月初五日)
浙江道监察御史臣李念兹跪奏:为和议有可成之机,宜思设法维持;恭折仰祈圣鉴事。
窃自古驭夷之道,不外羁縻之而已。宋儒程子亦云:『守备为本,不以攻战为先』。我朝自泰西各国通商以来,风会更为之一变;或二十年、或十数年辄一构兵,卑则我无余地、亢则祸无已时。此际操纵,宜费苦心;不可轻于一发也。去年倭人肇衅,验之往事,自可舍经就权,与和而不与战。夫战本正大之举,然初不料淮军之窳败至此!今既不能战,不得不与议和;惟敌势方张,其要挟自必出常理之外。传闻各条款,许之,则鸩脯止饥,危亡立至;不许,则炉灶另起,把握毫无。虽忠臣义土,亦徒抚膺而唤奈何也!然有可恃者,则人心之固结、各国之阻挠;非恃此以与之战也,正恃此以与之和也。
近闻台湾全省联络死守,揭帖四出,誓杀倭寇。都中有言责者无论矣,而各部院臣工及会试士子纷纷联名缮具折呈,求长官察宪代奏;各省大吏、前敌将帅,亦率以阻和入告:此皆由国家培植人心之厚、作养士气之隆。而倭人谲狡多智,当计及众怒难犯,果能战必胜、攻必取乎?应乘此机,饬下枢臣汇齐奏章,择要寄李鸿章令其告知倭人,声言「我皇帝非不愿以大事小,如群情不符何!应再妥商」。臣料倭人必有忌惮,为之心折矣。复闻俄、法、德各国因倭人诛索、有碍公法,群起阻挠;大国本难测,但其沈几观变,未必当时遽向我起衅;而区区一倭骤雄跻诸邦之上,决难听之。应请饬下总署转商各国使臣,按照公法有无妨碍?伊深嫉倭人之强,必不谓然。即据此情,令李鸿章告知倭人;彼万不敢撄众国之锋,又必为之俯首帖耳矣。果终倔强不服,则已激怒我军,再战可也。如天诱其衷就我范围,条款中甚者去之、可者予之;则从容谈笑,而和议成矣。从兹君若臣卧薪尝胆,力图雪耻;气之所及,镇伏诸国而无难。行见和无不和,且将永以为和也。
臣目击时难,日夜彷徨;谨据臆见所及,以求一当。伏乞皇上圣鉴!谨奏。
光绪二十一年四月初五日。
军机处电寄李鸿章谕旨(四月初五日)
奉旨:『连日纷纷章奏,谓台不可弃,几于万****腾。本日又据唐景崧电称:绅民呈递血书,内云「公****通」第二百八十六章有云:「割地须商居民能顺从与否」,又云「民必乐从,方得视为易主」等语。台民誓不从倭,百方呼吁;将来交接,万难措手。着李鸿章再行熟察情形,能否于三国阻挠之时与伊藤通此一信,或豫为交接地步;务须体朕苦衷,详筹挽回万一之法。迅速电覆!钦此。四月初五日』。
——以上见原书卷三十九。
都察院代递各省举人呈文折(四月初六日)
都察院左都御史臣裕德等跪奏:为据呈代奏事。
据奉天举人春生等、湖南举人文俊铎等、谭绍裳等、任锡纯等、广东举人梁启超等、江苏教职顾敦彝等、四川举人林朝圻等各以条陈赴臣衙门呈请代奏,臣等公阅各该呈词,均系事关重大,情词迫切。既据该举人等各取具同乡京官印结呈递前来,臣等不敢壅于上闻;谨钞录原呈七件,恭呈御览。伏乞圣鉴!谨奏。
光绪二十一年四月初六日,都察院左都御史臣裕德(感冒)、左都御史臣徐郙、降二级留任左副都御史臣宗室奕年、左副都御史臣宗室奕杕、左副都御史臣杨颐(入闱)、署左副都御史臣沈恩嘉、左副都御史臣寿昌。
奉天举人春生等呈文(略)
湖南举人文俊铎等呈文
湖南举人谭绍裳等呈文
湖南举人任锡纯等呈文
广东举人梁启超等呈文
江苏教职顾敦彝等呈文
四川举人林期圻等呈文
奉天举人春生等呈文(略)
湖南举人文俊铎等呈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