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以来所恃以足国用者,惟在厘金;所恃以旺厘金者,惟在商务。今既许彼臣民设机器、制造各局于诸口岸,倭贫而庶,人满为忧,江、浙对洋风帆瞬息,此后游民幅辏,谋食偕来;不惟侵商贾之利权,即佣工力作之场亦将群焉角逐。东南工贾之利大者兼并于欧贾,小者攘夺于倭民,商务凌夷、厘税日绌;非旦船舰、鎗炮之需费无从出,即连年所借洋债将凭何款以指偿乎?自遣使以来,泰西之借债者皆有观望之意;债此其利害较然易明,抑非独国用为然也。谋生既艰,民且狼顾乘间窃发,在在堪虑!此其窒碍难行者五也。
窃寻欧洲旧事,如普、法之战,既许赔兵费,即尽还侵地;其时普得法地至多,未尝据为己有。今既赔费而复割地,是于万国公法亦为未允。传闻倭款原议,谓已得之地不能全数归还;是倭人之意,亦非必悉数占据。乃我既全以予之,复裨益之以未得之台湾;恐亦非倭人始愿所及矣。风闻欧洲各国,因割地太多,有旁观不平之语;我中国即独立难支,亦可作将伯之呼。辅车相制,未见倭人之敢于专狠自遂也。议者必曰彼且举兵克日内犯,与其震惊近畿,不如举边地而弃之;不知陵寝重地,固不得以京师安枕弃之不顾。况倭人谋我,规画有年;观其用兵所向,概不出八年以前倭臣所议。当日伊藤本计,志在多割要地、速许议和,而切切以勿攻京城为言。此议前使臣徐承祖录之,李鸿章等实亲见之。今此虚声,昭然恫喝;倭人之狡诈固不足言,独怪诸臣明知其意,曾不肯一破其谋为不可解也!抑倭议尚有忽战忽和、屡次寻衅之说,今之说议固不足恃。窃查公法有云:条约若与某国有碍、致令不得兴旺或与内政有阻,某国即行宣示而后退之可也。又云:条约有力所不能行者,则遵守之责自卸。今所议草约虽经使臣画押,而其中实多窒碍难行之处,不得不详加指驳,更予筹商。伏愿皇上断之宸衷、参之群议,因各国之争持,徐观事变;计将来之利害,豫作图维。缓与批定,半月之闲必有可以斡旋者。惟四口通商一层难于终拒,顾必不可因倭请许之;若辽、台两地,固无难力争而得也。西国议约,咸集众谋。窃援此例上陈,拟请饬下改议施行,以伐敌谋而维国势;宗社幸甚!天下生民幸甚!
职等目击时艰,同深忧愤。谨具,恭请掌院代奏,伏乞圣鉴施行!谨呈。
编修李桂林、编修丁立钧、编修潘炳年、修撰黄思水、编修叶大遒、编修华辉、编修王培佑、编修吴同甲、编修张亨嘉、编修朱福诜、编修冯煦、编修李葆实、编修胡景桂、编修刘永亨、编修熊亦奇、编修周爰诹、编修姚丙然、编修****商、编修宋伯鲁、编修王廷相、编修罗光烈、编修沈会桐、编修周承光、编修杨天霖、编修徐世昌、编修徐受廉、编修刘学谦、编修李盛铎、编修邹福保、编修冯诵清、编修高觐昌、编修蔡金台、编修秦夔扬、编修张元奇、编修柯劭忞、编修连捷、编修陈嘉言、编修徐仁铸、编修刘若曾、编修陆锺琦、编修杨士骧、编修马步元、编修王万芳、编修段友兰、编修王祖同、编修高枬、编修杜本崇、编修叶昌炽、编修鹿瀛理、编修朱锦、编修傅世炜、编修陈田、编修李立元、编修谢佩贤、编修郑叔忱、编修黄曾源、检讨阎志廉、修撰刘福姚、编修吴士鉴、编修王以慜、编修王安澜、编修黄绍第、检讨黄绍曾、检讨梁銮藻、检讨孙廷翰、检讨萨嘉乐、编修孙百斛、编修王仍征、编修李豫、检讨洪汝源、检讨蒋式瑆、修撰吴鲁、庶吉士王会厘、庶吉士谭绍裘、庶吉士黎承礼、庶吉士张怀信、庶吉士齐忠甲、庶吉士王瑚、庶吉士余坤、庶吉士姚舒密、庶吉士黄秉湘、庶吉士张林焱、庶吉士达寿。
礼科掌印给事中丁立瀛等奏和议条款未可轻许请饬廷臣集议折(三月二十九日)
礼科掌印给事中臣丁立瀛、掌山东道监察御史臣庞鸿书跪奏:为倭人要挟太甚,和议条款未可轻许,请饬廷臣集议以期慎重;恭折仰祈圣鉴事。
窃惟近者李鸿章赴倭议和,实缘兵凶战危,理无必胜;时势所迫,为朝廷万不得已之举。但使无伤国体,不妨迁就屈从;此在天下臣民所共晓然者也。乃现闻所议条约种种要求,事事挟制,几欲以其待高丽者相处;此而可从,损国威而张寇焰,岂细故哉!
夫倭自袭陷澎湖而后,未尝以一舟犯及台湾;盖亦知重兵所在,胜负无常,不敢轻视台湾也。乃今于其兵力之所不及而拱手让之,弃险阨之要地,启他国之戎心;异时更有似此之举,何以应之!且闻台湾之民闻有此议,人情汹汹,愤不可遏;若果弃之,是失民心也。民心一失,何可复收!至于旅顺,为津海门户,岂容畀之他人!俄国占踞伊犁,尚可收回;而况在肘腋之间乎!此割地之未可轻许者也。
从前英、法各国议和,所偿兵费不过百十万而止耳;息事安民,何惜小费。乃今之所索竟至二万万,不啻数十倍之。现计度支所入,合洋税、厘金、正供、捐输,每岁不过七、八千万。常年供支,已有不敷;去岁军兴,更觉万分竭蹶。如此巨款,何所取资?即云洋商可借,而分年归还更须加息;则此后常年用款,将何以支!国帑既虚,民脂又竭,其为祸害,胡可胜言!此偿费未可轻许者也。
至于威海,为我海疆重地;去岁暂失,旋即收回。若容倭兵日久驻守,是使彼有扼吭之势,而我有截腕之忧。形格势阻,入我堂闼;后此偶有违言,又将何所恃以争执!此倭兵留驻之未可轻许者也。又如内地通商、土货改造两端,乍观之似无足重轻。然内地商货为厘税之所出,从前洋人屡尝议及改造土货,经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力持而止。苟或许之,则土货成洋货,而数千万之厘金皆无所著;有损国计,亦非浅鲜。此又未可轻许者也。又如偾事将领按律治罪,朝廷赏罚之大柄,所以号令天下,明示励惩也。设令遽行释放,则此后军旅之事,何以激励将士!且以驭下之权,何可使外人得而干之,此又未可轻许者也。
此次议和,谈洋务者动以普、法之事为言;此倭人恫喝之辞耳。今日之时势,岂普、法可比?法之于普,力绌势穷,无所复之,乃出于此。今倭之所扰及者,不过奉天、山东沿海数百里之内,未尝敢深入也;我之所失,亦不过金、复、海、盖、岫岩、凤凰五六城耳。前此之战,皆由统帅不得其人,致为所乘,以至溃散。今调而未用之兵尚数十万,兵力未尽绌也;民心之固结犹是也。在彼肆其欺陵至于此极,凡在臣民,益深义愤。我直彼曲,势尤可乘。且既有此二万万之款,何难购械练兵、慎择将帅,以图大举;奚可以普、法之已事而事事屈从之乎!窃恐屈从之后财殚力竭,即欲求自强之计,而费既不足、势又不行,将一屈而不可复伸矣!
今李鸿章虽取其条约而归,而朝廷尚未批准;其事犹可熟筹改计。从前俄人条约,亦曾更议;揆之外国公法,亦在可行。臣愚以为宜饬廷臣集议,逐条讨论;权其利害,可许者许之,不可许者再与力争。毋堕其恫喝之计而贻害于无穷,庶足以顺人情而尊国体矣。
臣等职居言路,不敢安愚缄默。愚昧之见,是否有当?伏乞皇上圣鉴!谨奏。
光绪二十一年三月二十九日。
京畿道监察御史刘心源请勿遽允和议折(三月二十九日)
京畿道监察御史臣刘心源跪奏:为汉奸把持和议,条款要挟太过;敬请酌察,勿遽俞允,以维危局而毖后患。恭折仰祈圣鉴事。
窃自中、东议和以来,外间博闻李鸿章被刺,伤重昏愦;此次和议条款,皆系李经方及出使随贝马达忠、罗丰禄等所定。臣风闻条款中最难堪者,如奉天以南州县皆归倭奴,又索台湾全地;并兵费二十千万及未缴足兵费、倭奴驻兵威海岁偿五十万两;兼腹地通商、土货改为洋货及东省败军获咎之员皆予释放等款。数日臣民愤懑,转相骇告,咸谓使臣已经画押。臣以为若果有此,殊出情理之外,而中国不复振矣!查各国条约有云:「若致国势衰弱或力不能行,即不能守」等语;是全权大臣已允者,犹须斟酌行之也。臣惟中国所以议和者,以东省失利。东省所以失利者,以汉奸掣肘;兼之事权不一、军律不严,未战先遁,实非战之罪也。如果权一律严,则收复易如反掌矣。国家不得已遣使议和,屈中国以俯就外夷,亦谓有益事局,旋作自强之计耳。若条款难堪如此,是力不能行而徒自蹙也!谨将不可允者五条,敬为我皇上陈之。
奉天者,祖宗陵寝之基,而京师喉衿也。自倭奴入寇,我军失利陷没者,盖平等州县耳。以二十千万之费之多尚不能赎吾所失之数州县,而反索及他重款;是我不与之和,尤有收复之一日,且不必糜费至二十千万之多。今一议和,而地乃不可复,二十千万为虚掷,而尚有他重款之累;国家亦图何益而乐从之!且奉天以南归倭,彼得扼吮拊背之势,必驻重兵以相逼。不惟奉天以北及吉林隔绝,日久必非我有;而京师密迩寇境,何能安枕!势必议迁都以避,则大局不堪问矣。此必不可允者一。
台湾者,南洋之扃,而闽、广屏藩也。自国初归顺,践土食毛数百年无他患。近又开垦招抚,遂成文物之区。其险隘足以自守,其钱粮足以自给。本未与倭奴兵交势屈、失尺寸之地也,今无故弃与倭奴,使衣冠之族、忠义之民沦于非类,在朝廷于义有所不可,在该地亦必有所不甘;则战端又开,重烦圣虑矣。臣策倭奴之黠,决不肯糜费劳师以与之争,必反而责问朝廷;恐非一尺诏书所能谕之使从也。若为迁民之计,则无论不肯受迁,即腹地以何处之!此必不可允者二。
自来外夷驻兵中华,即自备军饷,拒之惟恐不力。今倭奴驻兵威海,据中国东北之脊,以控津海、制山东、逼京师、窥中原,我乃岁偿五十万两以养之;是虎狼入室,餧之使饱,欲不搏噬,其何可得!而彼且曰偿足二十千万,即撤之。夫即撤之,而我先以五十万两为彼养兵,已为无名;矧其不撤,彼时中国尚能过而问之乎?此必不可允者三。
凡外洋货物入中国者,向有一定口岸;腹地所以不容通商者,为其税入中国者益少而害多也。今倭奴通商腹地,改土货为洋货。土货者,中国所出,中国税之;若改为洋货,则中国为无货、无税矣。夫以洋货入腹地、税归中国,中国尚恐益少害多;而乃中国之货、之税尽归倭奴,是蹶我于万不能起,虽至愚亦知其谬!此必不可允者四。
赏罚者,人主之大权。以中国之律治中国臣民,外国本不与谋。此番东省败军获咎之员,如叶志超等本为咎有应得,圣恩宽大,未即斩徇,已为大幸;此亦何与倭奴事,乃其条款竟欲释放!在倭奴固为轻中国而攘大权,臣窃以为此正汉奸之迹之暴露者也。此等条款,若果倭人所定,则叶志超等之私通外国为有据;不然,彼亦何德于倭奴而必为之请命乎?若系李鸿章或李经方、****忠、罗丰禄等属倭奴窜入者,则前日之败,有所指授;彼等声息相通,正得藉手倭奴以援其党。阳以张敌焰、阴以快私谋而挠国柄,罪固不胜诛也。此必不可允者五。
要而言之,倭奴虽横,不过扰海疆耳,于各省无恙也。中国虽挫,不过失数县耳,于大局无亏也。今和议条款如此难堪,若概允之,是我之命制于倭奴之手,即欲善后而不能。又况西洋各国欲啜汁者众矣,势必挟「利益均沾」之说,乘我之敝。假如俄索吉林、伊犁,英索西藏、四川,法索滇、粤,以至德、美诸国请开金矿、修铁路、主税务、厘盐政、驻兵内地托名弹压,若不允之,将援例于倭奴;若概允之,又势不及给。是则此次议和条款亦事机得失之大,不可不加审者也。臣请我皇上勿以一时之衄,姑作「急何能择」之计;勿堕汉奸把恃恫喝之术,遽忘后患。
抑臣尤有虑者:今日枢府大臣,类皆老懦因循。平日惟知情面请托,护庇门生同乡而已;无一人留心人才,匡济时局者。一旦临难,方且外托持重,茫无布置。即如此番军务,诚系调度乖方、赏爵不严,明知汉奸而用之之所致;而廷臣始终不悟,犹以为筹划尽矣,无可如何。实则各存一「垂暮易了、敷衍旦夕」之心;际此议和之时,未必不以危词耸动天听,进劝俯允。臣以为廷臣容有仅为一日计者,惟独我皇上圣祚方长,当为万世计,正未可苟且图也。伏愿宸衷独断,酌察难易以为准驳;斯中土安而外夷慑矣。
臣为时势艰难,敬献瞽说;是否有当?伏乞圣鉴训示!谨奏。
光绪二十一年三月二十九日。
福建道监察御史裴维侒请勿轻议割地折(三月二十九日)
福建道监察御史臣裴维侒跪奏:为轻议割地,恐启各国贪利之端;恭折仰祈圣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