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下留……留人!”
巴图气急败坏地冲进屋子时,凤凰儿正举起刀,看比比划划的架势,似乎是在瞄准某物。
老巫师跑得满头大汗,脸色铁青,总算是尚有几分清醒,才没喊出另一个不该喊的字来。一进屋他就脱下了身上的长袍,裹在赵白茅腰间,再将其慢慢放下。
赵白茅猛然跳起,满脸狞恶神态,似乎是想活撕了凤凰儿。巴图摸起头颈中挂着的石链,轻轻一捏,两颗奇形怪状的石子相互碰撞,发出“啪”的脆响。
在赵白茅耳里,这声音却仿佛一根从脊椎中抽出的绳索,令他全身骨头都散了架。累累的鞭伤在这一刻全都发作起来,痛到天昏地暗,他又笔直前冲了几步,这才倒下。
“不是你让我试他的化金术吗?现在我拿了刀来,怎么又不让试了?”凤凰儿瞪了眼巴图,显得极不情愿。
“我的娘娘,谁让你这么试来了?这要是传出去,你让我们这把老骨头的脸往哪里放啊!”巴图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地上,“还好我一直让人盯着这边,石母在上,你是什么身份?天狗会的祖石圣女!迦兰大祭祀的女儿!怎么能……唉,怎么能胡来到这种程度!他年纪再小,毕竟也是个男的,杀了都不打紧,就这么赤条条的露在你面前,成何体统啊!”
“谁生来不是赤条条的,莫非你是穿着衣服来世上的吗?”凤凰儿哼了一声。
“娘娘,话虽然是这么说,可你毕竟是长大了……”巴图见她神色越来越冷,嗓门不由低了八度,转头看了看赵白茅,老眼中凶光一闪,“钱胖子不是普通角色,区区一个麒麟堂堂主,又怎么会在他眼里?这小子真要是玄门中人,得想个法子灭了口才行。”
凤凰儿顿时眉花眼笑,扯着巴图稀稀拉拉的山羊胡,似极了要糖吃的模样,“让我杀让我杀,这家伙讨厌极了!”
巴图看着她清秀绝伦的脸蛋,不禁想起当年迦兰大祭祀的无双风姿,两相对比之下,却是禁不住一阵沮丧,几乎要背过气去。
赵白茅被抬回半界山后,睡了几天才能下地。峰上来的蛮人越来越多了,仍旧都是些彪悍汉子,见了赵白茅一身鞭痕的模样,往往指指点点肆意大笑,目光中全是挑衅意味。瘸狗和那帮钩子手倒是待他如以前一般,只不过在私下才敢跟他说话。
提及凤凰儿时,瘸狗几次欲言又止,被赵白茅逼问不过,这才苦笑道:“大伙儿在鬼头滩一刀刀砍出来的交情,我跟兄弟们都信得过你,可别人就未必了。再说……再说圣女娘娘,从小被长老们供着长大,天狗会上上下下都当她是石母在世一般。你偏偏惹恼了她,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赵白茅听他话里有话,一时也不去问,东拉西扯半晌,突然话锋一转:“狗老大,你是不是被那小娘……小圣女整过啊?”
瘸狗脸色大变,慢慢垂下了脑袋,瓮声瓮气地回了句:“我喜欢一个姑娘,是娘娘身边的侍女。”
赵白茅立刻来了精神,一番穷追猛打,总算弄明白了事情。
瘸狗原本是神庙守卫,看上的那个侍女名叫阿茹娜,蛮语就是“纯洁”的意思。阿茹娜也对瘸狗这条铁打的汉子颇有情意,两人第一次相约,就被凤凰儿撞了个正着。这小娘娘当时只冷笑几声,一语不发地走了,没过几天,瘸狗就被调去鬼头滩,从此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活,血里沙里滚了足足五六年。这次回来,瘸狗连阿茹娜的面都没见着,打听下来,才知道她被凤凰儿勒令不许出神庙一步,显然是在防着两人旧情复燃。
赵白茅听得勃然大怒,忽然想起一事,奇道:“狗老大,你好像挺喜欢这个女的啊,怎么在鬼头滩常看到你去找婊子?”
瘸狗呆了呆,老脸一红,半天才讪讪道:“等你再大些,自然就会明白了。”
“老人常说脚踩好几条船,原来说的就是你啊!”赵白茅摆出一副了然模样,笑道,“那小圣女还真是他奶奶的吃饱了撑的,人家两口子的事情,她瞎起个什么劲!”
瘸狗霍地站起,怒道:“就算是再怎么,你提到圣女娘娘嘴里也不能不干不净!”
“你这个榆木脑袋,这也叫不干不净?”赵白茅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对着瘸狗那脸忠勇表情,这才知道自己确实找上了大麻烦。
有这么一帮疯子撑腰,小圣女在自家门口无疑是最大。赵白茅感兴趣的却不是她这个人,而是那手操控五行之木的本事,在某些方面,那种力量倒有几分像他的解离秘法。
一直以来都在盲打莽撞,赵白茅希望这次的发现会有价值,哪怕只是一点。
几天后,凤凰儿上了半界山。
峰顶上数百蛮人尽皆跪迎,赵白茅蹲在瘸狗背后不冒头,低声哼着不成调的戏文。凤凰儿穿起了一身圣女服饰,发髻高挽,黛眉如画,神情又是冷漠又是高贵,看上去跟那天巧笑俏兮的蛇蝎丫头,完全就是两个人。除了巴图以外,与她同来雪山的十余人都垂首站在后方,其中一个身形瘦小,赫然是方觉。
赵白茅一眼就认出了他。当初在马王屯的长街上,这家伙一改以前被钱进宝欺负时的窝囊模样,捅死了一个奔雷武馆的人,算是不大不小帮了自己一个忙。
方觉注意到赵白茅,却是在凤凰儿开口之后。
“接下来的一个月,几位星官会留在这里观星试炼。等到秘境开启时,你们将分别编队,陪同他们进入石母界。”凤凰儿冷冷地扫视着众人,“麒麟堂赵白茅何在?”
赵白茅挠着脑袋,笑嘻嘻地站起,“找我啊?”
“这些天怎么没见你去绿海台?”凤凰儿淡然问。
“不敢去。”
“哦?”凤凰儿扬了扬眉梢,“赵堂主在鬼头滩威名赫赫,想不到来了绿海台,倒是变了性子。”
赵白茅微笑不语,凤凰儿见激他不动,又吩咐了旁人几句,转身下山。
“圣女娘娘,我有事情向你禀告。”赵白茅忽然在后面大叫。
“说。”凤凰儿微微诧异。
“前两天我在山上发现一件怪事,想来想去,只能说给你一个人听。”赵白茅大踏步走近,周遭蛮人见他举止唐突,纷纷叱喝怒骂,两名神庙守卫也将手按在了刀柄上。
“你们走开,不碍事的。”凤凰儿好奇心起,抬手挥退守卫。
赵白茅贴到她跟前,看了看四周,压低嗓门,一字字地道:“臭小娘,我现在不动你,不代表怕了你。总有一天,老子要把你干到叫爹!”
凤凰儿脸上冷若冰霜,眸中却多出了一丝异样神采,同样以极低的声音回答他,“好啊,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