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秋,到处是一派忙碌,连一向闲适的裴落羽都忙的不着家。本来约好了,和百里一起赏烟火,放花灯,却被宫中的旨意打乱了计划。中秋家宴,皇室的正支旁支都受到邀请。晏初素来对这种浮华的聚会没什么好感,一路上唉声叹气:“不明白,一群人阿谀奉承地吃饭好玩么?”屈柒缘一脸慈爱地抚摸着肚子,慎停溪体贴地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以减轻马车的颠簸。晏初更不明白了:“你怀着小孩,跑来凑什么热闹,万一磕碰了,多划不来。”屈柒缘满脸的微笑,手放在肚子上,由于月份尚浅,一点都看不出来怀有身孕:“姐姐再三相邀,我不好推辞。”中秋家宴设在晚上,当马车驶进昭德门时,夜幕正好降临,天边的月亮,明润的如同冰轮。“哟,寻端郡主。”如铃声般清脆的女声响起,另一辆马车上下来一对夫妻。晏初欠身行礼:“长公主金安。”来的正是长公主晏辞和驸马卫诩诚。以及他们三岁的孩子。长公主是当今皇上的姐姐,太后的女儿,身份自然比一般的公主还要高贵些。屈柒缘行礼之后,见孩子可爱,逗弄着,小孩有点怕生,怯怯地揪着父亲的衣服,躲在他身后。晏辞笑骂一句:“胆小。”说着挽起晏初的手,向宫内走去:“妹妹近来可好?”笑着点头,不亲密,也不疏远。晏辞叹息一声:“晏翎如果在,会更团圆吧。”“听说她如今是贵妃。”晏辞的脸上堆砌着苦笑:“可是上头还有皇后和皇贵妃,日子只怕也不好过。”“翎儿她必我聪明,定会处理好的。”晏初淡漠地回答着,不着痕迹地看了看身后的慎停溪和屈柒缘。家宴设在听风楼,按身份排位落座。主位上三张金椅,中间的自然是皇帝,右边的是太后,左边的垂着帘幕,自然是太皇太后。连皇后,都只能屈居阶下。皇家富贵,钟鸣鼎食,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对于这种场合,晏初浑身不自在,却只能强忍着不能离席。可是意外的,太后似乎都喝了几杯,让皇帝送她先回宫,并叮嘱在座的各位吃好喝好。太皇太后至始至终,未发一言。乐声婉转,让晏初稍微有了一些愉悦的心情。戏台之上的男子反串艳妆的少女,依依呀呀地唱着写缠绵悱恻的曲子。屈柒缘用手帕捂着口鼻,轻轻地打了个喷嚏,缩了缩身子。慎停溪放下筷子,关切地问:“冷了吗?”晏初正想找机会溜出去,立刻道:“我的折蕴殿在附近,我带你去加件衣裳吧。万一冻病了,多不好。”屈柒缘看了眼慎停溪,见他点头应允,便和晏初悄悄地离席。一路上,两人一句话都没说,宫灯高悬,树影婆娑。忽然被花丛中的谈话声吸引,两人默契地同时噤声细听。她们所待的地方正好背光,耳正在谈话的两人却站在廊下,宫灯映照着他们的身影。赫然是刚才中途离席的皇帝和太后。两人诧异地对望一眼,暗自狐疑。“啪”一声,太后甩了皇帝一个耳光,出手之重,几乎让自己站立不稳,退了一步才站住。她似乎很气愤,凤冠微颤:“孽障。你作死么?”皇帝伸手揉了揉被打的脸颊,金色的龙袍在灯光下显得刺目:“母后息怒。”“息怒?”太后怒极反笑:“你让哀家怎么息怒?你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皇帝低着头,峻声辩驳:“母后,儿臣不是看上,是钟情!儿臣对阿禋,不仅仅是喜欢。”屈柒缘几乎能感觉到身边森冷的寒意,略一偏头,看见晏初将假山上一块突出的石头,握成粉末。表情平静,却让人不敢直视。太后气的不顾身份地对皇帝拳打脚踢,癫狂的样子让屈柒缘都惊讶不已。是什么事,能让一朝太后如此失态?“孽障,孽障,你是要毁了大鋆的千秋万世吗?”太后将皇帝推的倒退几步,怒吼。皇帝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母后,儿臣知道此事大逆不道,但是,求母后体谅儿臣。毕竟,阿禋她,是我从小,就爱慕的人啊。”“住口。”太后怒火冲天,一脚将跪着的皇帝踹倒在地:“你放肆,谁让你直呼她的小名?谁让你叫的如此亲昵。”皇帝从地上爬起,跪的直挺挺地听着太后训斥。太后气的来回踱步:“我知道你有这个荒唐的想法,那我没想到你这么疯狂。皇后已经怀疑了,皇后刚才已经悄悄问哀家‘阿禋’是谁了?”“你说,你让本宫如何回答?告诉她阿禋是。。。”“母后。”皇帝声音放柔了两分:“皇后她,是嫌国母的位置坐的太无聊吗?”“不思悔改。”太后气的揪起他的衣襟,痛心疾首:“均儿啊,你要谁都可以,就她不行啊。”皇帝态度很坚决,语气平缓:“母后,朕,非要她不可。”太后怒火攻心,跪在皇帝面前,攫住他的双肩,狠狠摇着,似乎想要摇醒他:“你疯了?她是你皇祖母。我的母后,澜宗先祖的妻子!”“啊!”这个消息让屈柒缘惊呼出声,她想不到是这样的宫廷秘闻。当皇帝察觉到这里有人,快速冲过来时,她害怕地想向身边的晏初求救,可是,身边却空无一人。晏初,竟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当皇帝满脸杀气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害怕地扶着假山,瘫软在地上,她知道,她死劫难逃了。
宫宴提前结束,皇帝说身有不适,任何人也不敢久留,独独留下了慎停溪。满殿的残羹败肴,各种令人食指打动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却让人觉得腻味。皇帝冷着脸,一声令下,宦官们将屈柒缘押了进来,推搡中,屈柒缘一个踉跄,慎停溪箭步上前扶住。屈柒缘如同遇到了救星,紧紧地攀着他的手臂,瑟缩着。皇后见自己妹妹如此,心中也纳罕不已:“陛下。”皇帝居高临下地冷睨着屈柒缘,一声哂笑:“将军夫人不在席间,却去偷听朕与太后讨论国家大事?意欲何为啊?”屈柒缘恐惧地摇着头,连连辩驳:“臣妇没有,臣妇隔着远,什么都没听见。”她一抬头,却看见,晏初不知何时坐在席间,微阖着双目,静谧安和,如同一直没离开过一样。屈柒缘求救地对着皇后磕头,她知道,皇后不会放任她去受死:“姐姐,我没有。我只是路过,什么都没听见。”她清楚,这事不能说,说出来,在场所有人,都难逃一死。这种事,简直骇人听闻。皇后堆砌着笑脸,求情道:“陛下,柒缘素来敦厚,想必不是有意偷听,更何况什么也没听见。”皇帝朗声大笑:“隔着这么近,夫人说什么都没听见?谁会相信?朕可不敢冒这种险。”皇后露出一个惊恐的表情:“陛下,网开一面啊。”“此罪当诛。”皇帝双手背在身后:“皇后,你要徇私吗?”屈柒缘忽然指着晏初,声音尖锐起来:“她,还有她。她当时更臣妇在一起,她也听见了。”晏初微微错愕,然后苦笑,果然啊,人,都不愿意一个人承担所有的罪。“哦?”皇帝声音上扬,语气中有几分询问,又有几分杀机:“郡主刚才也在那里?”晏初低头而笑:“皇兄说笑了,寻端一直在此处,并未离开。”慎停溪抿着唇,一言不发。屈柒缘摇着他的手臂,哀求:“停溪,你说话啊,你告诉皇上,刚才是郡主和我一起出去的。”慎停溪扶着屈柒缘,淡淡地说:“臣一直与各位宗室谈天说地,并未注意到郡主有没有离席。”屈柒缘颓丧地几乎瘫倒。她哀恸不已:“停溪,你护着她,不惜扭曲事实吗?”皇后从凤座上起身,上前一步道:“哀家刚才确实看见,晏初郡主与柒缘同时离席而去。”华贵的凤冠,披金绣银的凤袍,让这位一国之母的话,顿时添了很重的分量。皇帝的视线扫向晏初:“寻端郡主?”虽然是探寻的语气,却不带一丝相信。“呵。”低垂着的帘幕之后,溢出一声喟叹:“皇后何必为了维护自己的妹妹而扭曲事实?”皇帝脸上的表情顿时柔和了几分,默默地聆听。帘幕后的太皇太后语气有着说不出的疲惫:“刚才,晏初一直在这里啊。”皇后百口莫辩,急急地说:“皇祖母,孙儿臣并未说谎啊。并不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妹妹而污蔑郡主。”太皇太后低低地‘嗯’了一声:“皇后可是指我,为了维护自己的孙女,而污蔑你?”皇后立刻跪倒在帘幕之前:“孙儿臣不敢。”皇帝咬着下唇思量了片刻,微微地笑了:“太皇太后说郡主没离开过,必然是事实。”“虽然将军夫人无意间窥听了皇帝和太后的话。”太皇太后缓缓地说着:“相必也不是什么大秘密。说到底,也算一家人,如今将军夫人有了身孕,不宜责罚。就大事化小吧。”“是。太皇太后。”意外地,皇帝没有一丝反对,完全遵命。“慎将军,寻端,是我最疼的孩子,我想留她在宫中住一夜。可好?”太皇太后这种要求,慎停溪自然不敢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