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狸从将军府出来,贴着拐角处的一顶青色的小轿溜过去。四处躲躲藏藏,好像一条过街老鼠。她也不去想想这样的天色,连卖早点的都还未出摊,这顶小轿为何会停驻在此,周围也没半个轿夫的身影。
延熙坐在轿中彻夜未眠,终于在天将露白的时候,见到阿狸鬼鬼祟祟的从将军府溜出来,贴着自己的轿子跑过去。她经过的那一瞬间,下意识握紧了拳头。直到雪狐东躲西藏消失在长街尽头,方才叹出一口气。从轿中走出,在寂寥冰冷的晨早,在毫无人气的长街上,慢慢走回府去。他一边走,一边看着或衰败或繁华的房屋,看着蜷缩在墙角的老人和孩子,点点晨光映出的侧颜,好像可以融化进京城变迁的历史中。
阿狸从城西跑到城东,在一条小巷子里变成人形,长发披散,肤色胜雪,好似下凡的精灵,又好似花中仙子在舒展腰身。她随手将长发挽起,用手绢系上。此时朝阳初生,市井上已有小贩出来忙活。阿狸一个拐弯绕出巷子,来到街角的一处小摊前坐下,要了一碗红豆粥,两个包子。红豆粥方才出锅,正冒着热腾腾的香气,两个短发凌乱,衣衫破旧的小孩子从远处牵手走来,站在阿狸不远处,也不说话,直瞧着阿狸手边的包子,偷偷咽了口水。
“站那儿做什么?过来吧!”阿狸对他们招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迎着初生的太阳熠熠生辉,两个孩子一时间呆住。阿狸便走去,一手一个,将她们牵到桌边坐下,对老板道:“再来两碗红豆粥,四个包子!”
老板是个年纪不小的老头,直夸阿狸心善。这年头皇帝贪恋温柔乡,不理朝政,上梁不正下梁歪,各方官员贪污受贿,害的百姓流离失所,无粮果腹,无钱医病。这王朝眼瞧着是要穷途末路,不是改朝换代,便是要被别国吞并。
两个孩子捧着碗,狼吞虎咽,叫阿狸瞧着心疼。这么小的年纪,不是应该承欢父母膝下,娇憨无忧的长大,再结识喜欢的男子,开始另一段的美好人生么。却因为这朝廷的腐败,害她们流落街头,每日以那些大户家的剩饭充饥,挨饿受冻。这样的王朝陨落了,也不为可惜。阿狸正出神间,听得一阵马蹄由远及近,漫步踏来。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带着两男三女,在坛边停下。那老者见两个孩子狼吞虎咽,吃的有趣便笑起来。看向阿狸眼中流露出赞许之色,也掏出一些碎银给那两个孩子道:“我那孙儿孙女若没夭折,也该是这般年纪了!”说着便发出一声叹息,目光也有些哀伤起来。
“怎生都夭折了?”阿狸听到他叹息,忍不住问。
那老者见她心善,也没有隐瞒道:“我们家族历代以盗墓为生,常年下地,与尸体接触,一代一代儿孙稀少,到了我这一代,孙女孙儿接连夭折,眼看着就要断了香火。”
阿狸露出怜悯之色,正要开头安慰这个老人,他却摆摆手,颇为无奈道:“定是常年挖坟掘墓遭了诅咒,比起那些连饭都吃不上的人,我们也都知足了!”
两个小丫头见他给了许多碎银,也不敢收,一旦收了,转身就被他人抢走,或许连命都保不住。便要将这些碎银归还给老者。阿狸瞧着两个小丫头头脑机灵乖巧,突然有了个念头,问那两个女孩可还有父母健在。两个小丫头俱摇头,说年前父母就不在了,两人相依为命,活到现在。
那老人也明白阿狸为何问到这事,当下打量两个小丫头一番,捏捏胳膊小腿道:“不错不错,倒是下地的好根骨!”他捋捋胡子道:“你俩可愿意跟爷爷走?咱们干这一行的名声不好,却也吃喝不愁,比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活的还要滋润!”
两个小丫头你看我我看你,而后跪在老人面前道:“爷爷,咱们跟你走!”
“好好好!”老头笑起来,满面的皱纹堆在一起,拉起两个丫头道:“还不谢谢这个姐姐!”
之后,阿狸跟这些人道别后,街市上的店铺才刚开张。她先是到一家成衣店买了一身男子的长衫,配合着随手束起的长发,看上去就像一个翩翩少年郎。而后又来到街口的一家当铺。大一早,当铺自然没有什么生意,小儿懒懒的打扫桌椅,也不搭理人。阿狸径直来到窗口摸出一颗血红的妖丹,摆在掌柜面前。掌柜是个年迈的老人,见阿狸年纪轻轻顺手就拿出一枚妖丹,当下非常吃惊,带着眼镜细细观看。
“三百年的火舌树妖,公子猎杀的比较辛苦吧?”掌柜一双小眼睛眯成一条线,妖丹这东西,可遇不可求,有人砸银子都寻不到,这年轻的小公子看起来还不大在乎,说不定身上还留着几颗。
“公子您先开个价,开完了咱们再好商量!”掌柜搓搓手,有些激动。阿狸想了想,综合以前卖过的妖丹,面无表情的伸出三个手指头。掌柜揪起眉头,摸了摸下巴:“三千两、、、这有点高了吧,毕竟是树妖,若是狐狸狮子什么的妖物,咱二话不说,三千两就定下了,但这树妖、、、”
“不行就算了。”阿狸收回妖丹转身便要走,看样子不是摆谱。掌柜着急了,从柜台后面跑出来,公子公子的叫着,将阿狸拦下,请在桌边坐下,让小二沏了一壶好茶道:“公子别急着走,这三千两也不是不能商量,怎么说走就走呢!”
“我想这三百年的妖丹,别说三千两,就是五千两也有人求着买,我这价格开的已经很实惠了,掌柜的若是再嫌贵,咱们就换一家看看,瞧瞧人家收不收!”
“不嫌贵不嫌贵!”掌柜恬着脸,小心翼翼道:“瞧公子本领不凡,不知身上还有没有其他妖丹,若是有不妨一并卖给小老儿,价格好商量。”
“有是有,一时没打算再卖,这颗你倒是收不收,不收老子就走人了!”阿狸见他眼珠子一个劲儿的转,不像个好人,估计早就看出自己女扮男装,也没心情跟他废话下去,剩余的几颗妖丹她也确实不想卖,万一找到尹隼师兄的时候,他身上有伤,也好用妖丹调养。
“收收收!我收!”掌柜连忙按住正要起身的阿狸,吩咐小二赶紧准备银票,生怕这个大买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