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字牢牢的贴在门上,红色的灯笼犹在燃烧。阿狸站在延府门前,说不上难过或是不难过。或者说自己应该难过,实际却不大难过。装人装的再像,也没装出一个真正的心。她仍旧是个妖,妖的心里是没有爱的。
周翙音在不远处的轿子里坐着,掀起帘子看了几眼。那傻丫头还站在门前,低垂着脑袋,不吵也不闹,执拗的很。管家出来劝说好几次,她也不理,一心要见师兄。从早到晚,周翙音都坐不住,她还在那儿站着,好似一截木桩。也不顾来往的行人指指点点。似乎会这么天荒地老的站下去。终于临近天黑时,府里走出来一个丫头。她在阿狸耳边俯身说了一句,阿狸便垂着头,走回来,好似一只斗败的公鸡。
“这下死心了?”周翙音倒有些幸灾乐祸,吩咐轿夫找一家酒楼,填饱肚子才是关键,这儿都饿了一天。看着阿狸窝在轿子一角,一副失意的模样,高兴地就差哼小曲儿。拿出一块枣泥糕硬是往她嘴里塞。
“你烦不烦!师兄都不要我了,你就这么高兴!”阿狸扭头吐掉枣泥糕,故意将轿子里弄的乱七八糟。眼里喷火。
“他不要你,我正好收着,不是很好么?”周翙音也不生气,见阿狸吐出的糕点粘在衣襟上,也不嫌脏,用手给她弄干净,见她小脸皱巴巴的,又说:“女孩家家的,也不知买点护肤油,待会回去,顺路买点吧。”
阿狸突然有些小感动。以前闹别扭的时候,师兄也是这样。即使自己炸毛变成原型,师兄也会将她捧在手心里哄着。一根根把毛理顺了。宠了这些年,护了这些年,最后还是娶了别的姑娘。轿子一路小跑到登云楼。周翙音将阿狸从轿子里拉出来,在大厅寻了一处靠窗的桌子,点上一大桌美食,又要了一坛美酒。阿狸一直不吱声,周翙音给她夹菜,她便吃,给她倒酒,她也喝。大厅里有艺人吟歌曼舞,烛火摇曳,像一场哭笑不息的醉梦。杯盘狼藉处,阿狸哇的哭出声来,浪嚎似的哭声叫大厅众人皆心颤。
“我就知道他是嫌弃我,嫌弃我是一条狐狸精、、、”周翙音无奈,由着她哭叫,向众人示意这丫头喝醉了,说醉话呢。大厅里另一醉鬼,提着酒坛就冲阿狸奔来,歪七扭八的站不稳,眯着眼睛道:“狐狸精?啊我呸,狐狸精都是******倾城倾国,你这小丫头,啧啧啧,就是一没断奶的丫头片子!”
阿狸酒醉也逞强,指着那男子道:“你不信!你不信我、、、我就变给你看!”她说完,砰地一声就消失了,周翙音的苦笑犹挂在脸上,众人的眼珠子都要跌倒地上去了。一只雪白的狐狸,窝在地上,两只前爪抱紧桌腿,斜睨着媚眼看那男子:“瞧!我吓死你!”
“妖、、、妖怪!”那男子翻了个白眼,便晕在地上,大厅里的人一哄而散,撒丫子就跑。周翙音也没有想到阿狸居然是只狐狸精,呆了片刻,走到她面前,阿狸早已睡过去,一身雪白的毛发晶莹发亮,小肚子圆滚滚的,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周翙音看了半响,而后将她抱在怀里,从客栈后门溜了出去。
他抱着阿狸一路小跑,回到将军府,将阿狸藏在自己的衣橱里,见她睡得死,不时发出秋秋的呼噜声,又寻了两身棉衣将她严实的包裹起来,而后在房间正襟危坐,倒了半杯茶,摊开一本书。不一会便有脚步声匆匆而来。大将军带领了一众护卫,举着明晃晃的大刀,闯进门来。
“那狐狸精何在!”大将军烧红了眼,没想到一只狐狸精在自己家大摇大摆的逛荡了两天,还险些成了自己的儿媳,这事若是传出去,叫他堂堂的护国将军如何树立威信。
“孩儿不孝!”周翙音从书桌后走出,俯身认错:“那狐狸精自知暴露了身份,在客栈中逃开了,这事全怪孩儿,错将一妖精带回家来,还请父亲惩罚!”
大将军呼出一口气,放下了刀:“这就好这就好!妖精惑人,你没认出它的本来面目也情有可原,为父就是担心她伤到你,老子可就你这一个种,要是有什么闪失,非扒了她的皮不可!”大将军将那杯茶一饮而尽,似乎想起什么道:“明天请个道士来做做法,不然她再来缠住你就不好了!”
“恩,父亲说的是!”周翙音义正言辞的配合,也叫大将军放了心。刚得到消息时,他还担心儿子迷恋上这只妖精就不好处理了,现今看来,事情没有他想象的严重。
“天色晚了,早些歇息吧,改日就要赶赴边塞,把身子养好叫你母亲放心!”
众人退去后,周翙音在原地站了一会,才从衣橱中将阿狸抱出来。很小的一团,捧在手心像是捧着一团温暖的雪,甚至能够清楚的感受到她血脉跳动的频率。这么小,这么柔软,怎么会害人呢?周翙音心中难受。他甚至害怕稍微用力,就会将这小东西的骨头给折断。他就这样一直捧着它,坐在油灯下,瞧她的睡颜,觉得既安心又熟悉,好似曾经就这样捧着看着她无数个日夜。阿狸亦睡得舒坦,脑袋使劲的往他指缝里钻,小鼻子凉凉的。
凌晨时分,周翙音揉着阿狸的脑袋,将她弄醒。阿狸睁开眼睛瞧瞧便又要睡去。“阿狸!”难得这么正式的唤自己的名字,阿狸硬撑着醒来,变成了人形,从他腿上站起来道:“作甚?”
“明日有道士前来做法,你先出去玩几日,然后咱们一起去大漠去!”周翙音声音柔软,拿出一些银子给她,还告诉她京城哪里比较有意思,唯恐她心里不舒坦。
阿狸果真不高兴了,推开他的银子,小声的哭起来:“我就知道人人都嫌弃我是个妖怪,我自己有银子,还有几颗妖丹能卖,不用拿你的。”
周翙音瞧着她低头抹眼泪的样子,心疼的不行。又哄了半响,才让她好受点,一人一狐狸商量了好一会,四更天的时候,阿狸变成狐狸,几个跳跃消失在高耸的墙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