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依然下着小雪,无声无息。夜色在雪的映衬之下,抹上了一片淡淡的银灰。桑巴从梦中归来,赶紧下了阁楼,来到父母的卧室,点上一盏油灯,只见父母依旧大被而眠,并没有什么异常的状况。他也安心了,察看屋里的门窗,也没有异样,于是又返回阁楼,裹上被子继续睡。
他却睡不着了,回想起伊图雪灵的话,心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害怕。
这位来路不明的姑娘也许焚烧一种很淡的盗沉香,在百米之内,香气飘入了阁楼,她顺着香味盗入了自己的梦境。这是非常高明的盗梦手段,虽说仅仅是在第四层梦境,她却可以来去自如,可见山外有山,中原的盗梦高手非同小可。那么问题来了,既然他们的本事那么大,为什么还要拉拢自己去帮助他们盗梦呢?自己尽管身负奇能六段的能量,却是个盗梦的菜鸟。
然而桑巴也明白,其实造梦与盗梦是一个道理的事,熟悉梦境的构造和各种与之相关的造梦定律,是造梦师和盗梦者都必须掌握的知识。区别只在于造梦师是建设者,而盗梦者是破坏者。当然,盗梦者干的活儿更有技术含量,也更难。
过了很久,桑巴依然不能入睡,周围很安静,窗外还在下着小雪。他又爬起床来,点亮了那盏油灯,再抽出床底下的一个木箱子,拿出那本《鬼梦录》,翻看关于盗梦的章节。其实这些文字,他早已了然于胸,就算现在把《鬼梦录》烧了,他也能把这本书一字不漏地背出来。尽管如此,每天晚上,他还是要翻看一下这本爷爷写的奇书,才能安心睡去。
爷爷卡乔奎罗当年的事迹,桑巴不是很清楚,因为父母极少在他面前提起过,他也不敢多问。鲁巴叔叔对爷爷的事迹知道的也不多,他只是说,爷爷当年号称盗梦鬼才,很有本事,后来因为帮助别人盗梦,被人害死了。
爷爷留下来的遗物很少,一本《鬼梦录》,一个辨梦小球和一个铜制小圆盒。辨梦小球是一个实心小球,鸡蛋大小,乃一种稀有的落叶乔木——鸩龙木的树胶制作而成,桑巴只要把鸩龙小球掷向地面,小球不停地弹跳,不会自个儿停下来,就是梦境,无论到达第几层梦境都可以测试出来,但却不能辨别是哪一层梦境。铜制小圆盒制作得很漂亮,把磨得光溜溜的,泛着光晕。盒子中间装了一枚铜针,打开铜盖,逆时针方向拨动里面的铜针,旋转三次,铜针停下来所指的方向就是梦桥的所在地。
这三样宝贝对于父亲来说,不过是一般的遗物,然而对于桑巴来说,它们都是爷爷毕生心血凝聚的精华,犹如圣物一般。
世人都害怕在睡觉的时候,遭了别人的暗算,被盗梦者偷走自己的秘密。由于盗梦香料的作用,有的梦境非常逼真,让人难以区分梦境与现实,所以很多辨梦的器物就应运而生了。
桑不拉族的人通常会把一样小东西带在身上,衣服的内里缝制一个口袋,里面放一把梦伞,也就是一把小纸伞,以桑不拉族人聚居的月芽山谷一种植物的枝茎做伞骨,这种植物叫回梦香,以族中的一户造纸人家造出的青纸做伞纸。这户人家专门造纸,叫桑暮图家族。如果有人害怕被人盗入梦境而不自知,只要掏出梦伞打开,往空中一旋,小纸伞如果慢慢往下掉,就不是在梦中,伞如果一直悬浮在空中转动,则在梦中。这种辨梦的方法只是初级的,只能在第一层梦境产生效果。
至于第二和第三层梦境,则各有不同的辨梦方法,就看你怎么找出梦境的破绽来。因为再完美的梦也是有缺陷的,总会有一个地方露出破绽。比如打烂两个茶杯,两个杯子的碎片散落的方向一模一样,则表明你的梦中。还有你将一壶酒倒入另一个空壶中,却永远也倒不完,则表明你也在梦中。
桑巴将鸩龙小球攥在手里,揉捏把玩,就一个鸡蛋大小的树胶圆球,柔软而富有弹性,散发出一种类似月季花的清香,仿佛你用力就能把它捏烂在手里。也不知当年爷爷是怎么弄来的,居然能测试出每一层梦境与现实的不同。要知道鸩龙木是极为罕见的,要取得它的树汁更是难上加难,一百棵树中也未必能取一碗汁液。这么大一个鸩龙小球,起码得五碗汁液才能制成,可见当年爷爷为了制作这个小球,不知花费了多少精力和时间。
铜制小圆盒也是爷爷的神作,它能找出梦桥所在的位置,不过桑巴已经试过,在第四和第五层梦境中,它能起作用,但也不是百分之百准确做出判断,至于第六层梦境,它就不行了。不过这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要知道,盗梦者要找到梦桥离开梦境,不经过准确的计算是不可能做到的。
就在桑巴把玩这两样东西的时候,突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人踩着屋脊的瓦片朝这边过来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两个蒙面人已经破窗而入,将他从床上拽起来,一只大布袋把他从头到脚一套,将他抬起来就走。
桑巴被吓蒙了,拼命挣扎,嘶声叫喊,却无济于事,他整个人仿佛在空中飞一样,被人抬到了一个院子的大树底下。当布袋掀掉后,桑巴吓得面无人色,说:“你们是什么人,要干嘛?”
一个蒙面人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说:“老子没有耐性,把你爷爷那本《鬼梦录》和鸩龙小球交出来,否则老子砍了你的脑袋。”
另一个蒙面人也抽刀在手,白晃晃的刀身更添几分恐惧。
这两位蒙面客也是忙中出错,根本不看桑巴放在面前的小木箱,否则他们拿了东西就走,也不至于把一个大活人抬着走那么远。
这两样东西都是桑巴的命根子,怎能轻易给人,他也来了脾气,说:“凭什么给你们?这不是抢吗?”
那蒙面人“哼”的一声,说:“老子剁了你,再把你那破房子翻个底朝天,就不信找不着。”
另一个蒙面人突然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低声道:“主人说了,人死东西留,找不着也没关系。”
那蒙面人点了点头,突然举起长刀,朝桑巴的脖子砍了下去。
桑巴吓得魂飞魄散,失声惊叫,却也只有等待屠戮的份儿了。
就在这生死关头,突然传来“嗤”“嗤”两下,两个蒙面人闷哼一声,竟然翻身倒在地上了。这情况来得太突然了,桑巴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伸脚踢了踢地上的两人,没有动静,又伸手探一下他们的鼻息,竟然都断气了。
桑巴顿时吓得连连惊叫,环顾周围,却又看不见人影,他以为自己遇见鬼了,赶紧从院子的门口跑了出去。由于还在下着小雪,周围并非伸手不见五指,他循着一条小巷跑了出去,七拐八拐之后,他来到了一处开阔的地方,举目四顾,看看自己到底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