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刚麻麻亮的时候,炕上的义儿忽然“哎哟”大叫了一声,慌得老婆婆赶紧爬了起来。我和爹爹也被惊醒,坐起了身子,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义儿叫了几声,忽然从嘴里喷出了一口血来,天还没亮透,那血的颜色紫红得发黑,老婆婆惊叫一声,人瘫在了炕上。爹爹三步两步奔上前,抓住义儿的腕子号了号,半天,脸上有了笑容,说道:“无妨,是体内的淤毒吐出来了,看来这个方子见效了。如果药材齐全的话,今天就能够进食了。”
我听后心里安稳了许多,老婆婆高兴地直念佛,转身又跪在了我们面前要磕头,慌得我赶忙把她扶起来,口里说着:“老婆婆,使不得,医者父母心,千万不要行这样的大礼,我们可生受不起!”老婆婆这才作罢,赶紧披衣去生火,好做早饭给我们吃。
爹爹看了我一眼,道:“今儿再给他喝一副药,慢慢地调养着就好了。只是这心病还得心药医,这几服药只能保他性命一时无虞,日子长了,我也不敢说啊。”
老婆婆生好了火,听见爹爹刚才说过的话,抹了把泪接道:“谁说不是呢?只是这事哪能够啊。当初义儿被打了一顿撵了出来,那丫头叫银蝶儿,也配了小子。听说那小子吃喝嫖赌,无所不为,可怜了那丫头。”说着,老婆婆眼泪婆娑,擤了一把鼻涕,在衣襟上抹了抹。
我以前一直深居宫中,虽然也是伺候人的角色,但从没过过苦日子,不知道穷人的日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今天见了才知道,这哪是人过的日子!分明就是如猪狗般苦苦挣扎罢了。
我和爹爹对视了一眼,继续听那老婆婆说下去:“后来听说银蝶儿生下了一个儿子,我知道那是义儿的骨肉,就在家里设了香案一天三拜,只希望那家人能够善待银蝶儿和那孩子。义儿已经这样了,如果哪一天没了,让我靠哪一个?”说着,有呜呜咽咽起来,只是当着我们两个生人的面,不好放声。
这确实是件棘手的事,既然银蝶儿已经嫁人,也没有道理再让她和义儿在一起,若是那孩子在那家生活不下去,倒是可以想办法要出来,只是义儿的身子这样,老婆婆又年老体弱,怎么能照顾好一个孩子!
我和爹爹都是一筹莫展,束手无策。半晌,爹爹才说道:“如今只好先把义儿的病治好再说,等一会儿,我就进城去抓药,今天再给义儿喝上一副,这病就会大有起色了。”老婆婆听得如此说,忙高兴地去做饭,我也过去帮她。
喝了一点稀粥,爹爹就准备出发,吩咐我道:“你在这儿帮着老婆婆照看着义儿,你也懂得一些医理,若是义儿有什么不舒服的,你也可以出些主意,不至于让老婆婆一个人担惊受怕的。”我点着头答应了。
爹爹又说道:“我再去买些吃的来,这儿也没有多余的口粮,我们两个还要住在这儿,多有不便。爹爹迟则半天,快则两个时辰就回来了。”
我嘱咐道:“爹爹早点回来,婉儿会照顾好义儿的。”爹爹又和老婆婆说了两句,就大踏步地离去了。
我帮着老婆婆给义儿喂了点粥,他喝了小半碗,老婆婆脸上已是喜之不尽,两手合十道:“多少天了,都没好好的吃过东西,今儿个终于吃得下了,我这做娘的也不枉费了这么多年的功夫。真是多亏了你们父女两个啊。”我忙谦逊着。
正在我们安顿好义儿躺着歇息时,门外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人声鼎沸,似乎是奔着这个方向来的。我心里装着心事,打量有人发现了我的行踪,不免忐忑起来。现今爹爹不在这儿,真要有什么事的话,可要我们这一老一小两个女人如何抵挡得住啊。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当口,老婆婆家的门“哐哐”地被拍得山响,伴随着几句大声的叫骂声。我和老婆婆面面相觑,我发现老婆婆的手抖得厉害。我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怕惊吓了老婆婆,只好强作镇定。
门外传来大声的喝骂声:“快开门,屋里的人都死绝了吗?再不开门,老子就踹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反正不开迟早也会被踹开的,我站了起来,看了老婆婆一眼,她一脸惊恐,义儿虽然躺着,也是满脸的惊惶。
我一步步走向大门,侧耳听了一下,门外不知有几个人,吵吵嚷嚷地骂个不停,人声嘈杂,也听不出骂的是谁。我猛地拉开了门闩,后退了一步,大力拉开门,只听“哗啦”一声,门开了,门外忽的撞来一个人,我忙向旁边一闪,那人直往前冲去,重重地跌了个狗吃屎。
我想笑又不敢,快步跑回屋子。那群人骂骂嚷嚷地进来了,屋子本来就小,这下子更是塞得没有落脚的地儿。
只见为首的那个,满脸麻子,一双三角眼精光四射。他看了看炕上躺着的义儿,上前一把掀开了被子,就把他揪了起来。老婆婆忙上前阻止,被她一把推在了地上。我满眼是很地瞪了他一眼,扶起了老婆婆。
那人对着义儿就是一耳光,老婆婆还想上前拦住,早就被一把甩了出去。那人破口骂着:“死东西,你还没死绝啊。你做的好事,害我戴了一顶绿帽子,媳妇过门没多久就生下孩子,现在还不好好和我过,昨晚上竟上吊死了。”
听了半天,我算是明白了,这人原来是银蝶儿的丈夫,从他的话里知道银蝶儿死了,看来没少受他的折磨。只是不知那孩子现今怎样了,亲娘已经死了,他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义儿听到银蝶儿上吊死了,忽然哈哈狂笑了两声,吓得那“大麻脸”猛地后退了一步,义儿也就瘫靠在炕脚下。“大麻子”看义儿那样,气得问道:“你笑什么?你的姘头死了,你有什么好笑的?你的孩子可还在我手里呢。”说着,阴恻恻地笑了。
我平生最恨这样的人,但看他们人多势众的,也不敢贸然上前,只是手心里攥着满把汗。义儿见他说到孩子,猛地扑上前,死死地拽住“大麻脸”,喘着粗气问道:“你把孩子怎样了?快还给我!”
“大麻脸”冷哼着道:“想要孩子,也得撒泡尿照照,你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配不配?”说着一脚踹了下去,可怜义儿久病的身子一点力气也没有,就像断了线的纸鸢晃了两下,倒在一侧再也爬不起来了。
旁边的人哈哈大笑着,纷纷骂着义儿“不要脸的东西,就应该这个样子。”我气得金星直冒,这是什么样的世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老婆婆爬过来,搂着义儿大哭。我冷眼看着这群人到底要把他们母子怎么折腾,心里盼着爹爹赶紧回来,凭着他的身手,制服这几个小丑不在话下。
“大麻脸”看义儿母子哭成一团,越发高了兴,狂笑着:“我今天就是要看看你们是怎样的死法,已雪我这两年所受的羞辱。”说着手一招呼:“六子,把孩子抱来。”
只见一个毛头小子抱着一个一岁多点的孩子过来,那孩子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哇哇”大哭,被那“大麻脸”一个嘴巴子打过去,骂道:“嚎你娘的什么丧!你那破鞋娘已经死了,我把你养活了那么大,够仁义的了。”也不管那孩子能不能听懂,他只管叽里哇啦地骂了一通。
义儿母子见他拿孩子撒气,挣扎着爬起来要抢过孩子,哪是那帮人的对手,早就被推得歪倒一边去了。“大麻脸”哈哈笑着,说道:“想要孩子吗?可以,我先把他阉了再给你吧?”说着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作势在那孩子身上比划了两下,吓得义儿母子跪地求饶。
“大麻脸”看他们那样,似乎非常高兴,笑着对众人说道:“这样的东西,生出来的儿子,养大了也会勾引人家姑娘,还不如趁早阉了了事,也算是为乡亲们早日除害!”
那帮人就像看猴戏一样,哈哈大笑着,纷纷附和着。我实在看不过,趁他们正在得意,猛地上前一把从那小六子手中夺过孩子,紧紧搂在怀里,一边大骂着:“你们还有没有良心,这么作践人!这孩子有什么罪过,他的亲娘都死了,你们怎么就不能放过他!”
“哟呵”,“大麻脸”怪叫一声,“刚才光顾着和这老不死的娘俩斗了,竟没看到这儿还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啊。敢情是义儿这个死东西又找的小妞啊,怎么你还护着这个孩子?他可是义儿的私生子啊。”说着“嘿嘿”淫笑了两声,身子往前一探,伸出一只毛茸茸的大手就要摸上来。
嘴里乱说着:“瞧瞧,这小脸嫩的,一掐就要出水了。跟了大爷我吧,有吃有喝的,不比在这儿跟这半死的人强!”我一把豁开伸过来的毛爪,呵斥着:“别放你娘的屁,本姑娘跟他没关系,把嘴巴放干净点。”
“哟,还是一只带刺的小母猫啊,大爷我就喜欢这样的。弟兄们,帮个忙,把这小妞带回去,本大爷今晚要开开荤了,我那死鬼婆娘好久都不让我碰了,我可是憋不住了。”说着眼斜着狂笑了起来,众人挽袖撸手,上前就拽我。
我脚踢嘴咬的挣扎了一阵,但是还是难敌那帮人,被牢牢地摁住了胳膊,动弹不得,我只好破口大骂,把能想出来的脏话都骂了一遍。“大麻脸”一手扯过孩子,往地上一扔,那孩子被摔得大声哭起来,义儿母子忙上前抱起来。
那群人架起我就走,老婆婆追了出来,哭喊着。我大叫着:“等爹爹回来告诉他,让他来救我。”“大麻脸”笑着说道:“你还有个爹啊,放心吧,那就是我的老丈人了,我会好好招待他的。”我啐了一口:“谁是你丈人!等爹爹回来,把你打得屁滚尿流,满地找牙。”
“啊呀,我好怕啊,这老丈人还真是能耐啊,我现在就想屁滚尿流了,只是当着众人的面,大白天的不好意思,小娘子,你是不是心急了?想那义儿身子虚的也做不来那事吧?今晚大爷我就让你尝个鲜!”那帮子人都哈哈笑着。
我见“大麻脸”无耻之极,索性闭嘴不理,只等着爹爹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