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放了脚凳,寻幽二人上前将俞云清扶下来,俞云清浅浅的笑了笑,对着邵大夫人行了个万福:“夫人,云清有礼了。”
邵大夫人未曾想俞云清如此好说话,其实,这也是邵大夫人第一次如此靠近地看俞云清,眼前这人儿体态纤瘦,一身病气,连说话声音都是柔柔的,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一个水儿一样的女儿家是如何和军营中那些男人相处、去号令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的。
“府上下人不长眼冲撞了……”
“夫人。”俞云清出言打断,“并非云清故意为难,只是云清身为一家之主,实在是……本不想为这些小事同夫人计较,但若不如此,我俞夷府的面子上也过不去。若是云清有何失礼之处,还望夫人海涵。”
“二小姐如此说真是让人羞愧了,这事本是我们府上的不是。”
彼此都给了个台阶,两人自然是顺阶走,不一会儿已然聊到了一处,邵大夫人陪着进了府,才吩咐邵瑛和邵琏招待好俞云清,自己则回房去寻邵大爷问情况去了。
眼见邵琏三人进来,诗会上众人也都同她们热络起来,这次几乎辽歌城里有点身份的公子小姐都来了,其中最如鱼得水的自然是杨起。
三人一边聊着,邵琏浅笑道:“今日,还要多谢俞二姐姐赏脸来参加琏儿的诗会。”
“瑛儿来寻我,我怎能驳了她的意。”言下之意,我是给邵瑛面子,与你无甚关系,你也不必借此同我攀交情。
邵琏悻悻的走了,唇角却是轻勾,俞云清,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王爷非你不可吗?
我倒要看看那个人来了以后你还如何得意,看你在王莺时这个俞南一带人人称颂的轻佛小姐面前,是否还有那般的底气!
斗吧,否则,又怎对得起我费尽心机将消息传到王莺时耳中的苦心呢?
俞云清,王莺时,既然你们如此高傲,那就斗一斗吧,也叫我看看究竟是谁更加技高一筹,你们斗得越凶,这场戏才越好看,不是吗?
没一会儿,却见杨起过来同俞云清搭话,俞云清笑道:“杨六公子,不知那造谣之人可抓住了?”
杨起面色微僵,看着这女人灿烂的笑容,他忽然觉得自己最近调查处处受阻,极有可能与她有关,强烈的好胜心燃起……
他一定要让俞云清明白他不是什么蝼蚁,他是可以战胜她的人。想到此处,杨起微微一笑:“真相总会大白,二小姐不必如此着急。在下与二小姐认识也有些时候了,二小姐不必如此见外,唤在下……”
“杨六公子,云清还有些事,不打搅了。”俞云清微垂眉眼,嘴角轻轻勾起,露出满是嘲讽的弧度,“还有,杨起,噩梦开始了。”
俞云清说完便转身离去,杨起立在原地怔住了,她方才说……噩梦?
强烈的不安感涌上心头另杨起浑身一寒,而这种不安感的源头,就是俞云清!她方才虽然笑着,却给人一种极其阴冷的感觉……
“是你们,红袖招那两个女人!”
俞云清才坐下没多久,便听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随着众人一起回头看向身后,便见一个丫头指着寻幽和焚香,一脸愤恨。
寻幽和焚香明显有些错愕,但想起“红袖招”这三个字,却不由让人心慌,她们确实是被俞云清从红袖招带回来的。
这话显然也引起了在场千金公子们的注意,一个个看向这边,那丫头忽然扑到俞云清面前,却被寻幽一剑挡开。
那丫头仍是不死心,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二小姐,奴婢知错了,求您让奴婢回去吧!二小姐,您不能被这两个青楼妓子迷了心……”
这奴婢俞云清记得,她叫戏彩,就是先前在烟柳街时那个一直揪着她的衣袖往她身后躲的丫头,后来俞云清嫌她粗笨,叫管家将她遣出府去了。今日她忽然出现在此处,还出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有猫腻!
戏彩跪在她脚边,反复就这几句话,而周围人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整个辽歌城所有街道都是以二字为名,唯一一个以三字命名的,就是那条烟柳街——红袖招。
俞云清笑了笑,一副良善的模样:“你是何人?你见过我?邵琏小姐,这是……”
“这……许是府里新招的丫头,妹妹也不识得。竟敢冲撞了姐姐,来人还不将她带下去,怎能扫了大伙儿的雅兴!”邵琏微笑着,一脸无辜。
遇见这个戏彩纯属偶然,从她口中得知俞云清竟是去过烟柳街!这可谓是一件大事,一旦传扬出去,俞云清将名誉扫地,她才想着要如何将这事捅出来,便有人将那两个女人的身份给扒了出来,倒真是给她帮了大忙。
“二小姐,奴婢是戏彩,那日在红袖招是奴婢对不住您,奴婢知错了,请二小姐原谅奴婢吧!”戏彩要去抓俞云清的衣角,被她抢先一步躲开。
俞云清去过红袖招!
在场之人脸色都变得有些怪异,这时邵瑛却上前来扶住俞云清,对着戏彩喝道:“哪里来的刁奴,休要含血喷人!”
然而,戏彩仍旧只是那几句话不改口,气得邵瑛几乎要动起手来,而周围之人则一副看好戏的心态。
俞云清将邵瑛往后拉了拉,随后道:“邵二小姐,不知你可否能解释一下,我在家中一直相安无事,却为何只有今日从邵第门前一直到此处,奇怪之事却是一桩接着一桩。”俞云清的声音严肃起来,“请邵二小姐为云清解惑。”
一句话,俞云清顺利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向了邵琏,邵琏显然未曾想到俞云清会来这么一招,一时也愣住了。半晌,邵琏才赔笑道:“是琏儿用人欠佳,让这刁奴冲撞了俞二姐姐,还请俞二姐姐莫怪。来人,将她带下去。”
带下去又如何,左右众人已知晓了此事,幕后之人的目的已然达到。
不过,俞云清向来不是个惯于成全他人之人,当即笑了笑,上前一步道:“不必了,既然她话中与我这两个丫头有关,想必同那散布谣言毁我名声之人也有关联,不若请杨大人一并帮忙查清楚,揪出这幕后真凶。如此,也好让我俞云清看看,究竟是什么在支撑着他的无知和狂妄!”
俞云清这话说得霸气,镇住了在场半数以上的人,如此嚣张的话,心里没一定的底气,是说不出口的,心中不禁对方才那丫头的话产生了怀疑。
这时,被点名的杨起温润一笑:“二小姐尽管放心,杨某必定查清真相。”
随后戏彩便被人强硬带了下去,诗会继续,然而众人的心境已然不同,本以为俞云清当真是个不知礼数的放荡女子,可是,一个小小婢子的话,又当真不可全信,况且,若这俞云清果真是那德行败坏的女子,又岂能入得了化齐王的眼?
看俞云清方才的神情,众人更觉不像作假。
邵瑛和俞云清在偏僻处坐下,二人谁也不多说话,过了半天才听邵瑛道:“我不该邀你前来的……不过你放心,我定然不会叫那刁奴好过。”
“那话是真的。”
“你……为何要教我这些?”邵瑛仍有些不明。
俞云清看着她那双天真烂漫的眸子:“因为你唤我一声婉姐姐。”所以我不想这些本可以通过教授就能让你明白的事情,让你等以后从生活中切实体会后再明白。
切肤之痛,不好受。
与此同时,邵第大门前来了一位很重要的人,直接惊动了老太君。
老太君同邵家一众出来时,正好看到荀卓文进入二门,立马换上慈爱的笑容迎上前去,奇怪的是,从前荀卓文都是未等她行礼便来扶她,可今日待她行完礼,荀卓文仍旧没有上前来扶的意思,只是淡淡的道了声:“免礼。”
老太君笑了笑,撇开心中的疑惑开口问道:“不知王爷前来有何要事?可是记挂瑛儿那丫头?来人,还不去请六小姐。”
邵家人都知道,荀卓文待邵瑛与常人不同,自然也乐得叫他二人待在一处,有荀卓文撑腰,只要邵瑛未做什么大逆不道之事,邵家人对她都是很放任的。
要不,像先前邵瑛对老太君那般不敬,搁在邵家其他子女身上恐怕是要动家法的,再不济也要关进祠堂里罚跪,事后禁足一月,也就邵瑛比旁人特殊,在老太君面前那般没规矩也未得什么惩罚。
“不必了。”荀卓文扫了一眼邵家众人,淡淡的开口,“本王此番是来寻人。”
邵家众人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若非是瑛儿,又是何人值得王爷找到此处?此时,邵大爷开口:“不知王爷欲寻何人,下官安排……”
“不必,本王亲自去寻。”荀卓文说完抬腿便走,只是经过老太君身边时却停了下来,附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老太君,今日之事,本王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这世间,谁都没有资格为难她,否则,休怪本王不念情分!”
荀卓文语罢,甩袖悠然离去,而听到他的话,老太君踉跄了一下,抓住一旁的婢女才勉强站稳身子。
俞云清,王爷那个她竟指的是俞云清!难道……
看老太君似乎不大好,邵大爷和邵二爷夫妇都连忙上来关切地问情况,老太君只是挥了挥手:“王爷有王爷的事,都回去吧。”
宴厅内,俞云清坐在离人群较远的地方淡淡饮酒,心里盘算着过一会儿便先行回家去了,谁料这时听见邵瑛在唤她,似乎是要介绍什么人给他认识。
俞云清只得放下酒杯准备往她那里走,袖口处稍向外翻了一点,露出那只乳白色的手钏,俞云清轻轻摸了摸,才将衣袖放下来。
这一幕看在林琦娟的眼中,只觉格外刺眼,那只手钏,是殿下送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