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段时间雍正一直烦闷不堪,就连服侍他多年的高无庸也是战战兢兢的,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他。
批了几个折子后,雍正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沐兰现在怎么样?”
高无庸小心翼翼地回道:“还是老样子,不见好转。”
雍正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些太医都是干什么的?连是什么病都看不出来!”
高无庸偷瞄了雍正一眼,试探地问道:“会不会是中邪了,要不要请个高僧来作下法?”
雍正皱着眉头想了下:“算了,上次贾士芳的事情闹得一塌糊涂,朕再也不想搞这些事了。”
过了一会儿,雍正发现自己一个字都写不下去了,索性放下笔说道:“朕去看看她吧。”高无庸赶紧叫上宫女太监,随着他浩浩荡荡地往沐兰的院子去了。
伺候沐兰的宫女们见皇上来了,手忙脚乱地跪在地上请安。
雍正挥了挥手,说道:“都起吧,白姑娘好些了吗?”
宫女们面面相觑,不敢说话,推辞了半天,一个胆子大的说道:“不好,前几天还喝些粥。从昨天开始一直就昏昏沉沉的,怎么叫也叫不醒,东西也不吃了。”
雍正问道:“太医怎么说?”
宫女回道:“太医说,怕是不行了,让准备后事了。”
一听这话,雍正一脚将面前的凳子踢飞了,险些打到一个小太监。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没用的东西!你们都给我滚!”
高无庸见状赶紧对宫女太监们使了个眼色,大家仓皇而逃。见人都走光了,高无庸劝道:“皇上,圣祖爷在世时老是说不能接近污秽之物,以免沾染邪气。依奴才看,不如把沐兰姑娘送去圆明园吧,就像年贵妃一样。”
雍正噙着泪水,长长地叹了口气:“她这样子,只怕还没到圆明园就断气了。将她送去寿皇殿吧!”说完,在沐兰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便起身走了。
之后,高无庸找了辆马车,又叫上七八个宫女太监将沐兰搬上马车,送到了寿皇殿去。
十四爷见到奄奄一息的沐兰,愤怒地抓住高无庸的衣领质问道:“一个好好的人,怎么会被弄成这样?她是得了什么病,没有传太医给她看吗?”
高无庸委屈地回道:“十四爷,每个太医都来看过了,都查不出是什么病。皇上已经心力交瘁了!”
十四爷冷笑道:“哼,人快死了他就不管了,就扔到寿皇殿来,让她自生自灭?”
高无庸忙回道:“不是让她自生自灭,皇上只是谨遵圣祖爷的教诲,远离病人以免邪气侵身。太医依旧会每日来寿皇殿,为沐兰姑娘诊治,有什么需要您也尽管对奴才讲。”
十四爷愤愤地松开了手,转身去看沐兰。病了十多天,她瘦的只剩一具皮囊,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浑身都是冰冷的。看到她这样子,他心里像是被刀割般疼。他轻轻地牵沐兰的手,不停地叫道:“沐兰,你醒醒,你听得到我说话吗?”可是沐兰并不应她,依旧安睡着,若不是还有一点微弱的呼吸,人们真的以为她已经死了。
弘明看了这状况,暗觉不妙,劝道:“阿玛,沐兰怕是活不长了,是不是该准备生后事了?”
十四爷怒吼道:“闭嘴!她一定会活下来的。”众人无奈,只好退了出去,让他亲自照顾沐兰。他抱着沐兰冰冷的身体,静静地流着泪,在她耳边说道:“白沐兰,你要是敢死,我一定跟去地狱把你抓回来。你是我买回来的,你要伺候我一辈子,等我死了,你才能死!”
昏睡的沐兰做了一个梦,梦到多年前在汤泉行宫,十四爷为她梳着头发,她高兴地念着:“一梳梳到底,二梳梳到尾,三梳梳到白发齐眉,四梳梳到儿孙满堂。”忽然就听见耳边有人在说:“等我死了,你才能死。”
几个时辰后,沐兰微微地睁开了眼睛,看见身旁躺着一个人,她用尽力气才看清楚这人就是十四爷。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伸出手去轻抚他浓厚的眉毛,坚挺的鼻梁。十四爷睁开眼睛,兴奋地叫道:“沐兰,你醒了?”
沐兰虚弱地问道:“真的是你?”
他点点头:“是我,我一直在这里陪着你,你不会有事的。我喂你吃点药吧?”
沐兰艰难地点点头。十四爷将沐兰扶起来坐着,又将一直热着的药,端来一勺一勺地喂她喝下。在他的悉心照料下,沐兰的病渐渐好转了,开始吃东西,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血色。弘明每日亲自随太医去抓药,完颜氏亲自将药熬好端给十四爷,不让任何宫女和太监插手照顾沐兰。
最先发现沐兰之前服的药有问题的,还是弘明。他在寿皇殿的日子饱读诗书,甚至钻研医术。他听十四爷提起为沐兰梳头,总是会掉很多头发。他便怀疑沐兰是慢性中毒,定是有人在她服的药中下了毒,才导致她病情加重。因为毒药下得隐蔽,太医一时也查不出来病症。
在寿皇殿呆了两个月后,沐兰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十四爷像当初照顾完颜氏一样照顾着她。沐兰见他整日忙前忙活,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爷,你照顾我是因为可怜我吗?”
十四爷深情地看了她一眼,回道:“不是,是因为我不能失去你。看到他们把你抬到寿皇殿的那刻,我以为你快死了,那时我才发现自己有多怕失去你。沐兰,我不会再让人把你从我身边夺走。我会一直这样看着你,直到你变成一个老太婆,我也这样守着你。”
沐兰含着泪水,咧开嘴笑起来。就算她现在死了,她也圆满了,没有遗憾了。因为她知道,她已经完完整整得到十四爷的心。
远在圆明园的雍正,听说沐兰的身体渐渐康复了,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在想,要不要将沐兰接回来。若是接回来,她的身体又变差,那该怎么办?若是不接回来,听到太监们向他报告,“沐兰弹琴,十四爷在练剑”,他的心就不住地抽痛。
他用了四年的时间,终究还是没有得到沐兰的心。他日日夜夜守着她,她就是好不起来,一将她送去寿皇殿,她就康复了。他嫉妒他愤怒,但终于还是没有将沐兰再召回来。
没过多久,十三爷去世了,雍正失去了唯一可以信赖的人。他越发觉得孤独和悲凉,在朝堂上他找不到可以倾诉的人;回到寝宫他也是孤伶伶的,虽然最近两年他又册封了很多嫔妃,可是谁又懂他的心?
高无庸见皇上食不下咽,早已察觉到他内心的孤独和无助。一日见雍正拿起十三爷生前烧制的鼻烟壶,他趁机劝道:“皇上,其实这世上还是兄弟之间的感情最珍贵。”
雍正点点头,谁说不是呢?又有谁会像允祥那样全心全意地辅佐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叹了口气说道:“可惜朕再没有怡亲王这样的兄弟了。”
高无庸思索了一番,还是鼓起勇气说道:“其实皇上跟十四爷本是同胞兄弟,何苦闹得这么僵呢?现在沐兰姑娘已经回到十四爷身边,说不定他也回心转意,愿意跟您修好。这样一来,皇上就有了一个得力助手啊!”
雍正眉头微蹙,像是在沉思,过了良久,方才说道:“恩,有道理,朕已经把沐兰还给他了。他还有什么理由恨朕?他若是愿意回来,我也可以重用他!去把马尔赛给朕传来。”马尔赛听说皇上传他,很快便赶到了圆明园来。
雍正递给他一封信说道:“你去寿皇殿劝劝十四爷,看他愿不愿意回来帮朕。”
马尔赛领了旨便直奔寿皇殿,但心里却是忐忑不安的。十四爷出了名脾气坏,又被皇上圈禁了这么多年,恨他都来不及,怎么会出来帮他呢?
不出他所料,十四爷看了雍正的信后,笑着问道:“你觉得我会去为他卖命吗?”
马尔赛苦口婆心地劝道:“十四爷,退一步海阔天空。您现在正当壮年,何苦要被困在这寿皇殿中碌碌无为呢?跟皇上和好,您辅佐他处理朝事,定是前途无量!请您三思啊!”
十四爷笑道:“不用劝了,我喜欢在寿皇殿的生活,不想回到朝堂上。我写封信,你帮我带回去吧!”说罢,走回屋里取纸笔。
沐兰在房间里早听到他和马尔赛的对话,走到书桌旁帮他研墨。只见他拾起笔写道:“皇上若是希望我重回朝堂,那就将马尔赛杀了吧。若是杀了,我立即回来!”
沐兰笑道:“你怎么还是这个脾气,一点也没变!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说话还这么孩子气。就不能好好说,我不愿意回去吗?”
十四爷回道:“那样说就不是我了,我怕皇上不习惯!”他将写好的信装进信封,忽又想起什么,趁沐兰转身的时候,从抽屉里拿出一封早已写好的信又装了进去。
马尔赛接了十四爷的信,不敢延误,又飞奔到圆明园将信呈给了雍正。雍正看完第一封后,冷笑道:“他永远就是这个臭脾气,不识抬举!”
说完,发现信封里还有一封,便又拆开来看,只见上面写着:“皇上,臣一生从未求过您任何事情,但这次却有一个不情之请。望皇上看在同胞兄弟的情分上,答应臣的请求。沐兰之前在宫中重病不治,并非因为病情严重,而是有人暗中下毒,导致她不得痊愈。皇上将她送来寿皇殿后,臣亲自照顾她,弘明亲自为她抓药熬药,才使她逃离毒手得以痊愈。臣唯恐她回到宫中,再遭人迫害。恳请皇上让沐兰留在臣身边,臣爱她珍她重她,绝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雍正看完信后,顺手将它点燃烧成灰烬,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或许,这样才是对他们三人最好的结局吧!知道沐兰并非是因为允禵照顾她才康复,他的心里平衡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