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圆明园中没有那么多规矩,要比紫禁城内自由多了。每日用过晚膳后,沐兰都会去花园里散会儿步,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今天的月色正好,借着一袭清辉,沐兰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福海旁边。看见波光凌凌的湖面,以及远处忽隐忽现的群山,沐兰先是一阵喜悦,紧接着又发起愁来。如果能跟十四爷一起欣赏这幅美景,那该多好!
就在这时,忽然听见不远处的亭子里有人在说话。沐兰循声望去,发现亭中有两个人点着一盏灯在饮酒。其中一个是弘历,另一个沐兰却不认识。沐兰在心里叹道,这个弘历倒也挺会享受的,总找得到景色秀丽的地方喝酒。
就在她转身离去时,忽然听见噗通一声,像是有什么跌进湖里了。沐兰回头一看,弘历不见了,另一个男子神色慌张地四处张望一番,便逃走了。沐兰心知不妙,赶紧往亭子那里跑去。那名男子逃得仓皇,却也没发现身后有人跑了过来。
沐兰望着湖面上不断冒起的小气泡,看看四下又没人,迅速地脱下花盆底,跳入了水中。其实不止沐兰看见刚才的一幕,打着灯笼出来寻主子的小李子也看见了这一幕。他可是亲眼看见四阿哥被三阿哥推到了水中。他吓得惊慌失措,赶紧跑回去搬救兵去了。
幸好湖水清澈,借着月光沐兰终于看见了弘历。她伸出一只胳膊,从他的腋下穿过,拖住他往湖面上游去。看他毫无反应的样子,想是已经喝得烂醉了。沐兰游到岸边后,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弘历的身子拖到岸边。她瘫坐在岸边大口喘着气,正在发愁该怎么办,就看见一群侍卫急冲冲地跑来了。
沐兰赶紧叫道:“快,快把四阿哥扶上去。”两个侍卫赶紧从阶梯上下来,将弘历扶了上去,沐兰跟在他们身后爬了上去。
领头的侍卫看了看弘历,见他没有反应,慌忙对身后的人叫道:“快,传太医,通知皇上!”
沐兰心想等太医来,怕是迟了,踉踉跄跄的走上前,一把推开那些侍卫。从前在现代时,酒店三不五时就会组织员工进行急救训练,一些基本的急救知识沐兰还是有的。
她检查了下弘历的嘴巴和鼻子,看里面是否有淤泥或水草堵住了呼吸道。然后赶紧解开他的衣服和腰带,又趴在他的胸前听了下,发现还有心跳,欣喜地对侍卫们叫道:“快,帮我把他的上半身扶起来。”
沐兰左腿跪在地上,右腿屈膝,在侍卫们的帮助下,她将弘历上半身扶起来,腹部压在她的膝盖上。她用力地拍打着弘历的背部,弘历不时地吐水出来。小李子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姐姐,你轻点,别把我家主子打伤了。”
沐兰说道:“就是要用力点,才能把他肺里的水拍出来。”一席话说得侍卫和太监们云里雾里,不知道她到底在干嘛,可是又不敢拦着她。
拍了一会儿后,见弘历不吐水了。沐兰将他平放在地上,用力拍打着他的脸,问道:“四阿哥,听得见我说话吗?醒醒!”小李子又在一旁叫道:“大胆,竟敢打四阿哥的脸!”
弘历摇晃了下脑袋,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正想说话,又使劲地咳嗽起来。沐兰赶紧又将他扶起来,拍打着背部,他又吐了一口水出来,才呢喃地说道:“来,再喝一杯!”
侍卫们见他险些淹死了,还想着喝酒,都偷偷地掩嘴笑起来。沐兰对小李子说道:“你是伺候四阿哥的公公吗?”
小李子见沐兰将弘历救活了,不由地崇拜起她来,毕恭毕敬地点点头。沐兰说道:“快去找个轿子来,将四阿哥抬回去,不然小心着凉。”小李子回道:“姐姐放心,在路上了,奴才已经去叫过了。”
正说着话,就看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嫔妃,慌慌张张地跑来,扑通一声扑在弘历身边哭道:“儿啊,你没事吧?”
弘历睁开眼睛,笑道:“额娘,你也来了,一起来喝酒吧。”
沐兰仔细打量了下这名嫔妃,原来她就是弘历的额娘,熹妃娘娘。
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声怒吼:“真是胡闹,居然喝酒喝到跌进水里。”沐兰知道雍正来了,赶紧低下头跪在一旁。原本站着的小太监和侍卫们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小李子吓得瑟瑟发抖,支吾了半天说道:“回万岁爷,四阿哥是被人推下去的。”沐兰心里大惊,犹豫着要不要说呢,敢把四阿哥推下去的人,想必也不是普通人。这很有可能是阿哥之间的权位争斗,若是说出来,可不知道小命还保不保得住。
雍正听了小李子的话,惊得身子都快站不稳了,喝道:“你这个狗奴才,若是敢说半句假话,我一定将你满门抄斩。你看见什么了?”
小李子战战兢兢地回道:“奴才,奴才看见,三阿哥将四阿哥推入了水中。奴才吓得惊慌失措,便回去找人来,再跑回湖边时,就看见这位姐姐将四阿哥救了起来。”小李子说着,指了指沐兰。
沐兰将头埋得都快贴到地了。这果然是阿哥之间的争斗,三阿哥不就是弘时,跟八爷他们混在一起的那个阿哥?
雍正咬牙切齿地说道:“沐兰,抬起头来。”
沐兰赶紧颤颤巍巍抬起了身子,两眼望着湖面,不敢看雍正。
雍正说道:“你看着朕,不许说假话,这个小李子说的是真的吗?”
沐兰僵硬地将脸抬起来,注视着雍正,见他横眉怒目,像是要杀人一样,不由地打了个哆嗦。过了半响,支支吾吾地说道:“奴才确实看见两个人在亭子里喝酒,后来听见噗通一声,就少了一个人,另一个人就跑开了。奴才跑过来一看,发现湖面上冒着水泡,心想该不会是有人失足落水,另外一个回去求救了吧。因为奴才会游水,所以没有多想,就跳下去救人了。救上来后,听侍卫和公公们一说,才知道他是四阿哥。”
雍正捏紧了拳头,对身后的人说道:“还不快把四阿哥扶回去,传个太医看看。高无庸,将沐兰送回去换身干净衣服,随后带到正大光明殿来。”
高无庸赶紧喳了一声,上前看了沐兰一眼,沐兰利索地爬起来跟他走了。一路上沐兰都忐忑不安,这下不会惹祸上身了吧?沐兰惶恐地看着高无庸,问道:“高公公,我不会闯祸了吧?”
高无庸笑道:“放心吧,皇上是一个惩罚分明的人。你救了四阿哥,定会重赏你的。”
沐兰半信半疑地换了衣服,跟高无庸往正大光明殿去。一走进殿里,就看见小李子和弘时都已经跪在那里。沐兰也赶紧跪了下去。
雍正愤怒地拍了拍桌子,问道:“弘时,如今两个人亲眼看见你将你弟弟灌醉,然后推入湖中。你还想抵赖吗?”
弘时吓得脸色苍白,不住地磕头说道:“皇上,冤枉啊,承蒙皇上开恩,准许弘时来圆明园探望齐妃娘娘。奴才今晚一直陪娘娘在聊天,见都没见过四阿哥,怎么会将四阿哥推入湖中呢?也不知这两个奴才为何要这样污蔑我!”
沐兰也吓得浑身冰冷,虽说之前弘时和八爷串通一气搞什么八王议政,雍正一怒之下,说出让弘时认八爷做阿玛的气话。但弘时好歹是雍正的亲儿子,指不定雍正就相信他的话,认为沐兰和小李子串通一气污蔑他。
雍正冷笑道:“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吗?你以为你害死了弘历,我就没有办法,会将你召回宫中立为太子,是吧?朕没有你这样歹毒的儿子!朕要将你从宗室里除名!来人,把弘时拖出去,关入宗人府!”
沐兰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一群侍卫冲进来,将弘时押了出去,弘时不甘心地喊着:“皇阿玛,我也是您的儿子,您为什么对弘历这么偏心!”这叫声如鬼魅般凄凉绝望,盘旋在正大光明殿上,久久不能散去。
雍正皱着眉头,狠狠地捶了下桌子,看了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李子和沐兰。雍正缓缓说道:“高无庸,小李子救主有功,好好赏赐他,赐他一顿宴席吧。”
小李子吓得瘫倒在地,大声叫道:“皇上!”高无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立即闭上了嘴,将话咽了回去,转而说道:“谢万岁爷赏赐。”随后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便随着高无庸出去了。
沐兰看见高无庸和小李子的脸色,已经猜到赏赐的这顿宴席,一定不简单。是啊,雍正这辈子已经背上了弑父夺位的骂名。若是让人知道他的儿子为了太子之位互相残杀,他情何以堪,今天这件事是绝对不能传出去的。
雍正走到沐兰跟前,说道:“起来吧。”
沐兰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阎王要你三更死,绝不会将人留到五更。若是今晚她逃不过这一劫,她只想求雍正,饶过十四爷一命。
雍正看了看沐兰,意味深长地说道:“沐兰,把今晚的事全都忘了吧。”
沐兰愣了一下,就这样?他不打算杀她?沐兰赶紧回道:“回万岁爷,沐兰今晚一直在屋里临摹您写的《悦心集》,一步也不曾出过屋子,沐兰发现上面真是句句良言。”
雍正饶有兴趣地看了她一眼,起初他以为沐兰是一个只懂儿女情长的小女子。相处一个多月后,他在她身上看到了不可多得的机警和聪明,这一点跟孝懿仁皇后像极了。
雍正问道:“那你最喜欢哪一段?”
沐兰回道:“奴婢最喜欢《多少箴》”
“少饮酒,多饭粥。多茹菜,少食肉。
少开口,多闭目。多梳头,少洗浴。
少群居,多独宿。多收书,少积玉。
少取名,多忍辱。多行善,少干禄。”
沐兰流利地将这首《多少箴》背了出来,她第一次读到这段话时,就觉得这根本就是雍正目前生活起居的真实写照。想来雍正是把这首诗当做自己的座右铭了,所以她刻意背了下来。
雍正满意地点点头,回道:“知我者,沐兰也!”说罢,浅浅一笑,便走出了正大光明殿。
沐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条小命今晚算是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