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曙光打在湖边蓬蓬的绿树上,风一柔柔拂过,便有婆娑的树影晃动。需要早起的人也早已经起来,到这时已经忙活了好一会,站起身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擦额头沁出的汗。渐渐地,街道上飘起食物的香味,小贩的叫卖声也在吃过早餐后响起来。对这些百姓来说,这不过是个最平常不过的清晨罢了。
阳光从树叶间撒落下来,在灰黄斑驳的墙壁上烙印下散乱的黑影,有些阳光被旁边人家的房屋遮住了,有些打落在巷弄间的青石板路上。这时,一个青色的身影推开院门出来,举头看了一眼略微刺眼的眼光,眯了下眼,转身又把门带上。并没有锁住,其实也不用锁住,那样做不过是多此一举画蛇添足罢了。——即使是一个善于在偷盗方面钻研的“大师”,也不能在这样清贫的屋里寻出些值钱的东西。
他沿着青石板路而行,在上面踩出轻微的声响。他像是心事重重,因而走地很慢。即使遇见了几个相熟的人,也没多说几句话,不过含笑打了个招呼,并且笑容也很勉强——两个腮帮一鼓,嘴角上翘,很容易就出现的那种标准式的笑容,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一碗稀粥,一根油条,这是他的早餐。他坐在一条长板凳上,独占了一个桌子,慢慢地吃着。旁边锅里冒出氤氲的热气弥漫了好大一片。
旁边一个桌上三个人在说话,穿着粗布短衣,这些人是给人扛运货物的短工。因为工作自由,所以寻常时候,吃完了早餐,都赖着不走,几个人凑在一起闲唠,直到有老板愿意雇佣他们做活为止。开始的时候他们说话还比较低沉,显然在刻意压着,也许话题有些敏感,不太想让别人知道,后来,忽然起了争执,于是声音便不由地大了起来。
“什么?你说追踪的禁军已经回城了?”因为不相信,这人眉毛挑着,瞪着散布独家信息的人。
“当然,我小灵通是谁?这新城里,凡是大点的事儿,就没有我不知道的。”这人脚踩在凳子上。
叶怀安端着稀粥喝到一半的动作忽然一滞,碗搁在嘴边,眉头皱着,一动不动地像是给人施了定身法。过了一会,那边又开始传出惊讶的声音。
“……千真万确?”
“千真万确!我跟你说啊,昨晚我可是在龙马租车行那里给人搬货,本来说好傍晚就可以结束的,谁知突然要发走一批急货,让我们给装上车,于是就忙到了半夜。这时候,忽然……嘿嘿,你们猜怎么着?”
“哎呦喂,你是我大爷!行行好,别卖关子了,快点说行不?”
“嗯哪嗯哪,乖孙儿!……这时候呀,我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然后就是一队禁军入城,一脸的疲劳,禁军中间还夹杂着一辆马车,所以,我猜测里面很可能就是……雅园的谢闻馨。”这个自称“小灵通”的人说到最后,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等着看对面两人惊讶的表情,好来满足自己的炫耀。
“啊?”两个人面面相觑着,做出很配合的吃惊表情。
“另外,我再跟你们说一条消息,嘿嘿,就是那龙马租车行的老板啊,前不久被禁军里面一个头领敲去了几条两的竹杠……人家势大呀,只得吃了哑巴亏……”声音又渐渐低小下来。
叶怀安怔了怔,缓缓地将端着的碗放了下来,拧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又忽然端起碗,几口把剩余的稀粥喝完,站起身,丢下几个铜板,匆匆离开了。
…………
“这事城主大人已经知道了?”
“是呀!昨晚小儿已经回来,说了这事,可惜这事……很难办哪!”
叶怀安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
“你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李峻坐在上首发问。
“刚才在小摊吃饭的时候,听见几个短工说的。因怕这边还不知情,所以就赶来告知。如今看来,此事颇为复杂,九皇子那边又面见不得,确实难办至极。……哦,对了,大人以为接下来该如何做?”
“唉……这事,唯一的破解之处就只有九皇子了,只要他肯松口,那么一切都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现在我仍有疑惑之处,按说九皇子不至于如此无礼,纵然闻馨姑娘犯了错,也不至于闭门不见我等这些官员吧?因此,我很是怀疑行辕里的禁军是不是得了九皇子的令才不愿意见我。”
“……大人是说也许有人从中作梗?”
叶怀安很聪明,虽然还未涉足官场,但已经有了较合理的猜测。话一出口,心里不禁也有些害怕,官场利害,若是运用得当,果真是杀人不见血呀!可细细思量,又觉得也许是因为城主李峻的缘故,毕竟谢闻馨作为一个女子,可很少得罪人,因此怀疑是李峻的政敌,借了此事,要给李峻一个教训。思及此,不免抬头看了一眼李峻。然而,李峻却恍若未觉,微垂着头,半合着眼帘思考。
“……此事无凭无据,也难以断定啊!”半晌,李峻才给了这样一个答案。
…………
雅园这边也是紧张惶惶,自从昨晚得到谢闻馨被捉的消息后,整个园子就显得更加压抑,天空没有云彩,但因为树荫遮天,反而让人觉得低沉的紧,连呼吸都有些难受。
雪莺在门外听到叶紫英和柳妈说谢闻馨被关在钦差行辕的消息时,一时没控制住,“啪嗒”一声端着水的盆从手上掉下来,水洒开来将屋子都弄湿。香菱听见金属物体落地的声响,慌忙从隔壁房进来,看见屋内的凌乱后,手足无措地收拾。而雪莺已经在盆落下的瞬间眼一白晕了过去,被眼尖的叶紫英抱住,才幸免头磕在地上。然后柳妈也过来帮忙,将雪莺放到床上。
“这孩子……”
柳妈唏嘘着拿帕子擦眼泪,雪莺仅仅服侍闻馨几个月,就有如此深厚的感情,想想闻馨平时聪明乖巧的模样,自己不也是喜欢的紧?可在她的印象里,谢闻馨虽然往往一副处事不惊的态度,也和人嬉笑哄闹,但却总给她一种这个姑娘很孤独的感觉。在那如一棵树一样站立着坚强的背影里,总包含着难掩的孤独感情,让人忍不住觉得可怜,想要落泪。最开始的时候,要从谢闻馨坠落池子里那时算起,虽然她的来历有些不明不白,可柳妈明知这些,但仍旧摇了摇头选择不计较,心里却往往想,这个姑娘,一定有着一段伤心的过往,只要对雅园没有歹意就好,不然,自己何苦来哉,去做那揭人伤疤和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事情?
本来这次的事情若不是关系到了九皇子而是本城里的一些人的话,哪怕这个人有钱有势,自己也自信能把它摆平,府衙内自己平时也细心经营着一些关系,如此长袖善舞才是商家长久生存下去的不二法则。可事情一旦扯到皇家身上,若想脱罪,那就是千难万难了,现在即便有着城主的帮衬不还是一样没办法么?
她心里响起叶紫英从李问心那学来的话语,是谢闻馨对李问心说的,又由李问心告诉了叶紫英。当时叶紫英学了之后,她心里就忍不住一阵悲痛,都什么时候了,闻馨这个孩子还在考虑别人的感受?她认为谢闻馨说这话是为了安慰自己等人,现在一想,忽然觉得也许谢闻馨真的有办法,但这事也是模棱两可,追问李问心,他也是一副愣愣着说不出所以然的模样,真真教人气愤,还大才子呢!
“没事的,闻馨说了,她有办法的……所以,其实大家也不用太过担心……”
“大不了劫狱……”
李碧瑶虽然面对谢闻馨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以何种方式面对她,因而往往神色复杂,这时见事态紧急,已经上升到杀头的高度,也放下了这些,站在哥哥旁边,忍不住嘟囔着道。本来就是嘛,她是学武的,所以有些时候想事情喜欢以武力解决也无可厚非。于是接下来抬起眉眼来看了一圈,显然是想获得一些志同道合的人附和认同,触及到父亲的目光时,忍不住想起父亲以往的严厉与谆谆教导,才发觉自己的行为实在是过于唐突,不免心有愧疚着小心翼翼地低下头来,心里千期万盼着大家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是钦差行辕,不是监狱……真到那时候,别走错了……”
李峻说完这话后,便闭了眼沉思,让人有种这话不是他说的错觉。但这一番纠正,话里的意思已经表露无遗:关键的时候劫一下钦差行辕也无不可,特殊时候特殊对待嘛。于是,房间里的另三个人便惊呆了眼,面面相觑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消息总是流传的很快的,特别是当大家都关注的一些“新闻时报”的时候,人们更是瞪大了眼睛,望穿秋水般瞅着等答案。街面上开始私下里流传一些消息,这些消息有一个很特别的名字,叫小道消息,于是往往几个人凑在一起的时候,总会这样开头:“哎,据小道消息说,那雅园的谢闻馨已经……”接下来便是一番如何如何添油加醋的窃窃私语了,你完全不用担心这些无聊的人在这方面的幻想和创造能力的。
一天的时间便在这样的流传与绞尽脑汁中溜走了,夜幕降临,如一张巨网般收拢,很多事情看似都到了该了断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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