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李峻受伤的事并没有传到外面去,因为害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所以新城还沉浸在佳节喜庆的余韵中。但在这层余韵之下,很多事情也在慢慢且不为人知地进行着,比如说调查凶手,比如说蛰伏,比如说下一场刺杀行动。
谢闻馨每日的事情很简单,在炎热的夏季里,和柳妈叶紫英在静雾亭里纳凉,边吃着冰镇西瓜或者各种各样的水果。现在已经是六月份的天气,酷暑难耐,也没法出去玩,所以叶紫英郁闷地嘟着嘴趴在桌子上。
黄昏的时候,倒下了一场雨,冲散了天气的闷热,连风也更加凉爽,使人精神为之一振。谢闻馨长吁一口气,感觉心情格外的宁静,于是便一个人出了雅园,沿着渡口岸边慢慢地走。
走到渡口的时候,碰见吴景坤和一伙文人往这边来,气氛有些高涨,大概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于是双方笑着打了个招呼。谢闻馨也没回去,仍旧独自走着。
看见有卖糖葫芦的,突然来了兴致,很想吃,就要买一个,结果那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死活不肯要钱,说是请她吃。她嘿嘿一笑,对方也许是看上了她的容貌,付了钱,拿着糖葫芦,走了。总之,心情很愉悦。
回去之后,就听见雅楼里很热闹,很多人都在眉飞色舞地谈论着事情。谢闻馨从几个人身边经过之后,总结了一下,大意是朝廷里的旧党被新党击败了,旧党的领袖被勒令告老还乡,旧党的主要成员也被清除,只剩下一些虾兵蟹将,朝廷将要迎来一个全新的时代。
墙上还挂着李问心的赋,上面就有一句“天阙已有冰寒泪,不如摘取桃花林。”几个文人在含着笑念着。而今“冰寒泪”已去,奸佞已扫,那么这些文人士子便有机会报效家国,做一番大事业了。
其中,吴景坤就是因为得罪过旧党,所以才没能在成为进士后做官,现在,他乐呵呵地笑着,此时非同以往,朝廷官员大换血,只要能找个有身份的人,往上头说说话,那么做官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但说来这事也不用他多么着急,因为早上的时候,李问心就把他叫了去,问他是否想要去做官,若是想的话,可以代为疏通一下。
文人们很高兴,高兴的后果就是话多,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会他们比几百个女人凑在一起还要热闹。
谢闻馨从楼下经过的时候,听见楼梯口有两个人在说话。
“这下吴兄肯定是要去做官的了,只剩下我们这些没有才学的人了……”一个人叹息着。
“吴兄那是命好,有人肯引荐。像那叶怀安,才学虽有,可惜没有够分量的人引荐,又兼家里清贫,这次想要趁机而上,只怕难度不小。若是抓不住这次机会,只怕要等到猴年马月了……”另个人摇着头,一副很可惜的模样。
谢闻馨没管那么多,直接回了后园。后园内灯烛亮着,风轻轻吹着,很凉爽,相比前面,要安静很多。
上了楼后,见雪莺垂着头坐在桌旁,似乎有心事。待听见脚步声,忙站起来道:“小姐回来了……”
谢闻馨“嗯”一声,倒了杯凉茶来喝。
雪莺噔噔蹬下楼,打了热水来。
谢闻馨洗罢,问伺立一旁的雪莺:“怎么了?有心事?”
雪莺连道没有,接着便端了水,一溜烟地下了楼。
坐在床上,谢闻馨又开始今日的修炼。月华如水,从窗口照射进来,很明亮,很静谧。
经过一段时间的修炼,丹田内的莲子嫩芽已经发育为一枝嫩绿的枝干了,郁郁葱葱,充满了生命力。而莲子也开始剥落,重新化为供绿莲生长的灵力。那缕鸿蒙紫气围绕枝干飞旋,给人很神秘很梦幻的感觉。
第二日早晨,雪莺上了楼来,谢闻馨见她眼眶红红,显然是哭了,就试探着问:“家里发生事情了?”
“小姐……”雪莺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起来,“我母亲她、她快要死了……”
“啊?”谢闻馨很惊讶地呼出声。
“病了,很严重,没钱治……”雪莺呢喃着。
“上次不是给了你五百两吗?”谢闻馨很疑惑。
“父亲好赌,又被哥哥抢去一半,结果……就那样没了……”雪莺哭泣着诉说。
“……要不我陪你去看看?”谢闻馨思忖后,建议。
“可以么?家里很乱的……”雪莺脸上飞过一丝喜色,但接着又踟蹰。
“唉,走吧走吧,可怜的孩子。”说这话时,谢闻馨自嘲一下,自己年龄很大吗?
害怕引起麻烦,谢闻馨换了身男装,才来和柳妈说话。出门之后,才发现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着芭蕉竹叶,天气倒因此而很清爽舒适。
柳妈听了雪莺的境况后,唏嘘感叹一番,给了雪莺几十两银子,让不要给父兄看见,然后又让李郎中陪着去治病。
于是,两人去请了李郎中,三人坐船往城里去。
雪莺虽说家境贫寒,可因是本地人,所以倒住在城里而不是在城外,不然恐怕还要空费一番周折。
在一条巷子里,三人停下。
“就是这里了,小姐,李郎中。”
房子很破旧,门已经烂了一块,院墙也很低矮,墙头的泥土已经剥落了不少。
推开门,最明显的就是院子中央有一棵大榆树,蓊蓊郁郁的,此刻正沿着枝叶往下滴雨水。另外有两间房子和一座破旧的厨房。
进屋之后,先是闻见一阵潮湿的霉气,雪莺有些难为情,她怕谢闻馨受不了,叫:“小姐……”
“没事。”谢闻馨一摆手。
雪莺的母亲卧倒在床上,脸色苍白,嘴唇干枯,伸出一只手来,雪莺赶紧过去握住,嘤嘤地哭泣。
李郎中把了脉,道是身体太过虚弱,夜里又受了风寒,需要好好调养。然后写了个方子,让雪莺去抓药。
雪莺拿了药方正要去,谢闻馨接过来道:“我去吧,你在这好好照顾母亲。”
雪莺感激地点点头,哽咽着,又要哭泣,“小姐……”
“好啦好啦,没事的,吃完药就好了。”谢闻馨忙安慰。
雪莺感觉说不清,她这会哭不是因为母亲,而是为谢闻馨能对她这么好。
在药店门口和李郎中分了手,谢闻馨便走进这家叫“仁和堂”的药店。
药店很大,进去之后,立马便闻到扑鼻而来的药香味。店里打扫地也很干净,几个小厮在忙碌着。
一个老者站在柜台后面,见了谢闻馨便问:“公子是来买药么?”
“是。”谢闻馨掏出药方来。
老头端详着,在仔细看看后,才开始从一个个格子里抓药。
药抓好后,谢闻馨正欲付钱,就听见从大门传来一个询问的声音:“马伯,新进的那批药材可到了没有?”
这声音有些熟悉?谢闻馨嘀咕着。回头一看,竟然是他!
吴至明对马伯说过之后,无意朝旁边买药的人瞥了一眼,然后登时愣住了,嘴巴张着。过会,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道:“是……啊……闻公子啊……”他忽地发现对方现在是女扮男装,然后想起那次她在揽月阁自称闻公子。
谢闻馨也一笑,但很矜持,“原来是吴公子,好久不见。”
“是是。”吴至明忙不迭地点头,像是很高兴,又问:“买药?”
“对。”谢闻馨拍了拍药包。
“马伯——”吴至明转头对柜台后的老者说:“药钱就免了吧。”
谢闻馨稍显迟疑,但终究还是说:“谢谢。有事,告辞。”
“嗯,好,告辞。”吴至明点头,像是被谢闻馨突然一棒子打蒙了般重复着,然后目送谢闻馨远去。
吴至明看着谢闻馨的背影,目光迷离,神色有些复杂。
如果认真说来,他与谢闻馨算是“有仇”的,毕竟曾失了面子又赔了万两白银和一枚玉佩。可是,对方在背后站有李问心这座大山后,完全没有穷追不舍的意思,这让他在后悔的同时又觉得很庆幸。并且,在上次那件事之后,他与父亲的关系缓和了不少,主要是因为理解了父亲的苦衷,这也要归功于谢闻馨。所以,至此次再相见,他发现那丝不愉早就无影无踪了,甚至在心底生出一丝感激来。
回去之后,雪莺正在房内喂母亲喝水,谢闻馨就将药放在桌上。
熬药的事,谢闻馨不敢做。听说中药熬制的要求很严格,若是药物添加顺序不对,有时甚至能变成毒药。
雪莺在厨房里熬药,谢闻馨见左右无事,就和雪莺说要到街上去转转,傍晚再来看看。
雪莺咬着嘴唇,有些不放心,既想要跟着去,又担心母亲,踟蹰着,不知该怎么办。
谢闻馨一笑,“放心,我一个公子哥——”谢闻馨拿扇子点点自己的衣服,意思是说我现在是男人的身份。“哪里会出什么事!”
雪莺知道谢闻馨是想要让她放心,就挤出一个安心的笑容来,但还是叮咛道:“公子到底还是小心些。”
“知道啦,真啰嗦。”谢闻馨假装埋怨。身体转个圈后,正好对着门,哗啦一下打开折扇,摇着,走了,像是想要闯荡江湖的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