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受辱之后,开始几天萎靡不振,不过,身边有小福和小涛轮流安慰我,给我鼓励,逗我开心,心情逐渐开朗起来,尤其是小涛那段沉浸在冯准的单相思里,因为爱情滋润,生命力得到前所未有地盛放,只见他生机勃勃,幸福洋溢,神采焕发,不仅感染了我,也带动了我。因此,我没有被过去地不堪所打倒,反而在逆境之中学会了应对和坦然。我重振旗鼓,奋书疾笔,稳稳当当续写我的小说。我告诉自己,只要坚持和努力,愿望总有实现的时候。
写作是件绞尽脑汁,搜肠刮肚的脑力活,也是件极其考验作者耐心、耐力地磨人活儿,谁能坚持最后谁就是胜者。而我比较喜欢在夜深人静之时,泼墨挥笔,只觉灵感随性大发,文思泉涌,龙蛇游走。
那天深夜,所有人都回屋歇息了,四下一片详静,偶尔鼾声梦语,显得夜更深、更沉了。我独坐灯下,持笔沉思,待要下笔时,听见外屋大门有人开琐,一阵急促的窸窣嘈杂后,小涛闷声不吭地进屋了。他今天显得异常安静。往常,他早活泼乱跳地粘上我,手舞足蹈地跟我说些他和冯准的事儿。见他这般怏怏不及,我心里隐约有种不安,便轻声问他一句。他头都没转过来哼一声就进屋了。我速急跟过去,再度问他怎么了。他勉强地一笑,说是今天玩得太累了,想早点休息。我信以为真,拍拍他,转身离开。到了卧房,我重新提笔,埋头创作,开始笔游春秋。
就这样安静无事地过了大约半个钟头,一阵极其压抑的啜泣声隐隐约约飘来,我心一紧,感觉到前所未有地紧张和不安。我起身悄然走出来,发现这个屋里的所有人依然沉睡之中,那哭声不在这里,但仔细一看,小涛的床铺空无一人,原来他站在外面阳台上去了,刚才的哭声也正是从那里传来。我惊讶不止,跟了过去。
我轻轻喊了一声:“小涛,你站在那里干啥呢?”小涛似乎有些慌乱,哭声戛然而止,挤笑道:“没,没什么。一个人出来透透气!”我走到了他的跟前,伸手抚摩在他的脸上,心疼道:“还在骗我?快说,刚才一个人躲在这里哭什么?”话刚落音,那小涛一下就崩溃了,整个人软倒在了我的怀里,努力地压着嗓子,一抽一搭地哭起来。泪水浸透了我的衣服。
我抱紧他,如同孩子一般哄着他,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就是不说,就知道放肆大哭,最后都快要换不过气来了。看着这个孩子如此伤心难过,我也被他感触了,竟偷偷掉下泪来。好久,他才终于停下来,抽噎道:“没事儿,哭一会儿就好了,没事儿……”他说这话带着一种大人安慰小孩的口气,也不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我。随后,他说他冷了,遂要进屋休息。我也没拦他,跟着他进去,看着他躺下来闭上眼后,我才转身进屋,被他这么一闹,哪还有心思写东西,把那些散乱的书籍整理了下,也上床睡去了。
躺在床上,我睁大眼睛,展转难眠,为的就是小涛刚才那番催人心肺地伤心。我在想,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使他那么通彻心扉,不能自已?三下五除二,我一口断定这是情殇,也只有感情会让他寸寸断肠。但是哪个女孩有这么大的魔力,让他这样失控?后来才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女孩,就是与他朝夕相伴的冯准。
原来在这几个小时之前,冯准约他出来逛街。地点是他们经常去的那个公园,这个公园与这个‘铁西区’广场不远,那里到了晚上附近居民便出来狂街遛狗,运动休闲、打牌散心、甚至跳秧歌的都有,那带人流聚集,热闹非凡。
那冯准早就出来了,但让人匪夷所思的是,他居然带着女朋友同来,路上,他同女朋友交代了他与小涛之间“铁哥们儿”的关系,还要求她等会儿见了面热情相待。那女朋友唯唯诺诺,连连称赞,显然是百般呵护他地。这些,他事先没有招呼小涛。小涛从来不知道他有女朋友,换句话说他一直认为他跟自己一样,喜欢着对方。不到一会儿他们碰面了。小涛远远看到冯准拉着他女朋友的手,正在一个小地摊边上选购一个小玩意儿,俩人像是议论价格,显得非常甜蜜亲热。小涛感觉不对,醋意大发,越发不顺眼,赶紧走上去欲要问个明白。
小涛走过去后,跟他冷冷招呼了一声“我来了”,那冯准和他女朋友谈得正起劲,所以只回头看他一眼,随即把他冷在了一边。这时,小涛压着怒火,问他可以不可以走了?那冯准依然只顾他女朋友,只笑着应一句很快就走的话,但实际动都没动。小涛终于发火,但却是不动声色地转身即走。这时,冯准登时放下手里的小玩意儿,起身准备要追他去,但不忘跟她女朋友招呼在先,要她等自己一会儿,回来之后再陪她。那女朋友有些匪夷所思,跟冯准说,你那个朋友真得有点怪。
冯准三两步赶过去,问他怎么了。小涛三缄其口,拉着脸径自往前走,而冯准尾随其后亦步亦趋。走过一段,他俩来到一条行人较少的小道上,在路边一棵大树下停了。小涛眼望过路的行人,若无其事,心下却乱成一片,少时,他镇定地说道:“你还记得以前跟我说过你中了彩票会带我到巴黎旅游的事儿吗?”冯准懵怔而诺。小涛复问:“我又说过,在飞往巴黎之前,我会问你一个事儿,如果你答应我了,我才会去,如果没有,我只好离开。”冯准一愣,发蒙之中想起了以前小涛陪他去买彩票的种种,他俩经常在一起幻想将来中奖的善后事宜,好象真中奖似的,滔滔不绝,激动人心,其中那冯准就亲口说起他中了500万一定要先带小涛出国旅游,国家随他选。小涛不假思索地要去巴黎,那是他平生向往的地方,因为听说巴黎很浪漫,同性恋几乎都有着惊人地相似,好比冯准于下层社会的人们都爱买彩票有着共同追求一样。而后,冯准又无意加上一句话,声称去巴黎那天只带他一人。这话听得小涛心花怒放,欣喜若狂。就在那刻,他心生一念,鼓起莫大勇气跟他说,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决定将在去巴黎上飞机之前,问你一件事儿,如果你答应了我才去,没有答应我就不去了。冯准好奇地问他是一件什么事儿,值得你连巴黎都不去了?又是为什么现在不说?那小涛脸蛋飞红,笑而不答,非要等到那一天才说。看他态度坚定,冯准也不好追问下去了。但小涛曾给冯准提示过,这个秘密跟他有关,一旦说出后,他们关系将发生巨大变化,或生或死!冯准也不是傻子,谁都能听出其中的蹊跷,心下难免猜疑,就曾一度怀疑他对自己是不是有点那个。不过,时间一久,俩人都淡忘了。毕竟中奖不是哪个人的专利。
今天大树下的他们旧话重提,不禁感慨万分,幽伤起来。小涛叹息地说道:“我明知道中奖是一个不可当真的玩笑话,但我依然把它当作依靠和寄托安慰自己。其实,这个问题简单得很,可我就是不敢问,我觉得希望太渺茫了,甚至比你中奖的机会都还要低。今天,我想还是跟你说了吧,不想再卖关子了。不过,你能答应我把这事儿说出后,你还会可以跟我做朋友吗?”那冯准像是早有预料,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只要你不是同性恋,什么都好说!”小涛措手不及,顿时语塞,不知所云。气氛呈现一片僵局。
俩人成默片刻后,冯准态度冷淡地说了一句客套话,要走。小涛急忙问他干什么去,冯准如实地说他要去陪自己的女朋友,说完便信步而去。小涛再次喊住了他,含着泪水,稳住哭腔,道:“如果我真是同性恋,你刚才的意思是说我俩连朋友都没的做了,是吗?”冯准对此有些反感,他不耐烦地说道:“这个问题没有什么意义,还有别的事儿吗?没事儿我先走了!”小涛没有听见似地说他的:“有意义,意义很大。去巴黎是我的梦想,是我平生向往的地方,也是我认为最纯洁的地方,我只想跟着自己的爱人去。所以,我要在上飞机之前确定你是不是!”冯准脸上突现惊讶之色,他质问道:“小涛,你不会是喜欢上了我吧?”小涛不置可否,强笑道:“这个‘喜欢’要付出的代价太沉重了。我要不起它。我只想知道如果你真中奖了,你带我一个人去巴黎是为了什么?”冯准沉思而答:“为了我俩的这份交情,为了报答你对我的好!”小涛的泪珠瞬间散落,伤心至极,他终于省悟过来自始至终自己扮演的是一个多情的角色,所有的暧昧只是他一相情愿而误会成一栋海市蜃楼罢了,他抽动着肩膀问他:“你和我除了有交情,有这个‘好’以外,没有其它任何感情在内吗?哪怕是一丁点,也没有吗?——啊?”冯准难以开口,喃喃道:“我想和你有点关系,哪怕是你所说的‘暧昧’。可是,小涛,无论咱俩再好,我总不能把你娶回家吧?”“如果可以呢?如果我是个女孩呢?”小涛情绪失控,不能自抑。冯准道:“没有这个如果,小涛,在这个世上,除了你的父母,只有我懂你了。如果真有一个机会让你做女人,我想你也不会的,我说得对不对?”小涛泪涕泗流,放声痛哭。
这时,站在远处观察他俩许久的冯准女友喊了一声,吆喝冯准过去陪她。冯准立即应了一声,随即,草草安慰小涛几句,然后,转身而去。小涛立定原地,形单影只,凄凄凉凉。就在此刻,那远去的冯准不知为何突然折身而来,奔上前去抱住了小涛,在他耳际留一下句刻骨铭心的话:“兄弟,我爱你!在我变心之前,你也可以说一句你想要说的话!”小涛夹紧双手,死死扣住他的后背,使劲全身力气抱住他,闭上双眼同他在这一刻同呼异吸,呴气相湿。小涛的泪水没有停过,他几乎是带着怨恨发泄情绪,因为他还没有享受好这梦寐以求的温馨时刻,然而,他却知道就在自己将要睁开眼,松开他的时候,便是和他各安天涯,从此不再有任何暧昧了。他已感觉到冯准开始挣扎要脱离自己了。他在麻麻木木的梦幻意识之中,任他所抱的人一点点舍他而去,而他的心也在一点点被啃噬,被揉碎。冯准终于快要挣脱掉了。小涛强忍心痛,抓住时机,含着离恨别意,柔情万种说道:“我——爱——你!”冯准笑着“恩”了一声。那是发自肺腑地一笑、一答。终于,终于,他俩结束了。他向他的幸福奔去,而他却还是孑然一身,怏怏地回到了“旅店”。
对于这些我也是后来才听说的,我没想到小涛也有性情宛然的一面,跟他平常嬉皮笑脸的作风大相径庭。可在那晚,我却始终睡不着,翻来覆去,思前想后,总觉得小涛的事不止他所说的那么简单。果然,那屋突然又传来哭泣的声音。我心一惊,霍然起身,趿鞋过去。
这屋所有睡觉的人被小涛地哭泣所惊醒,大家睡眼惺忪,面面相觑。我跟过去坐到小涛床头,问他到底怎么了。那小涛默默流泪,迟疑片刻,突然抱住我,再次失声大哭。我抱着他,用手轻轻拍他,哄他,嘴里不止地安慰他,还嘘声而道:“不哭,不哭了,不哭了……”,那晚注定是个悲伤的日子,我哄着他,安慰他,谁想自己也失控哭起来,最后和他抱在一起,相拥而泣。而做安慰工作就是当时剩下的人了,当时安今续他们都不在。但剩下的其他人也是交情甚佳,他们主动下床围过来,大家七嘴八舌,插科打诨,使出浑身解数讲着幽默笑话逗他开心。一会儿的功夫,他从哭泣换成欢笑,沉重的气氛一下活跃起来,屋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小涛最后跟我说,人在什么时候都不能舍弃友情,只有友情才是永久的。
有人说爱情可以使人成熟,这话在小涛身上得到验证,他在那一夜似乎懂得了许多。对此,我是衷心为他感到高兴。尽管我一直不知道使他成熟的人竟是一个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