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节向安秀示好
晚上的时候,那些狗竟然安安静静地不吵不闹,大家都很吃惊。徐婶子侧耳倾听,并不是想象中的鸡鸣狗吠难以安生,不禁想起中午时对安秀的冷淡,心中挺愧疚。
家里种了小白菜,已经长出了些,正好嫩嫩的掐了吃。徐婶子见安秀院中那菜园,种了萝卜白菜,总是不发芽,估计她不懂怎么伺候。徐氏去菜园掐了一提篮小白菜准备给安秀送去,算是自己晌午态度不好赔礼道歉。
敲了敲安秀的院门,远远传来何玉儿脆嫩的声音,娇声问道:“谁啊?”
“玉儿,秀丫头,是你徐婶子!”徐氏笑道。
话音刚歇,就听到橐驼的脚步声,何树生忙跑来开门,见徐氏手里挎着提篮,忙请她进来坐:“我们刚刚吃完饭,秀在洗碗呢。徐婶子快进来坐。”
安秀在水井边上洗碗,控着的手水直滴下来,她随手甩了甩,客气笑道:“婶子咋来坐坐?屋里坐,我洗了碗就来。”
刚刚吃过饭,何有保与李老伯都没有进房休息,坐在那里闲唠;何玉儿陪坐在一旁的灯下绣花;何树生与安秀善后,安秀洗碗,何树生收拾桌子。看着孩子们忙得兴头十足,何有保也很开心。
活了一辈子,这几天是他最舒心的日子;而李老伯则不同,虽然安秀与何树生待他很好,但是他们的孝顺让他想到了自己生活的不幸,自己儿孙的不孝,相比之下,黯然伤神。但是李老汉从不抱怨,这是年轻时犯下的罪孽,老天爷要他用后半生来偿还呢。
徐婶子进来,见他们一家人如此融洽,用围裙摸眼角的泪:“有保啊,你这一生的苦算是吃到头了,这一家子人多好!秀丫头勤快孝顺,树生又懂事,玉儿乖巧,你算是熬出来了!”
“借老嫂子你的吉言啊!”何有保也觉得很舒心。离了萧氏的那个院子,他像是挣脱了一块沉重的枷锁。心情一好,笑容便多,整张脸没有那么多的愁苦,显得年轻了好几岁。
特别是今日换上安秀买来的新衣裳,整个人焕然一新。
安秀正好进来,听到何有保叫徐氏老嫂子,顿时笑了:“爹,嫂子便是嫂子,咋还老嫂子呢?把徐婶子都叫老了!”
“你这丫头!”见安秀拿自己与她公公说笑,徐婶子戳她的额头,“你徐婶子比你爹大十五岁呢,咋不是老嫂子?”
安秀一愣,没有反应过来。何有保常年的劳苦,显得特别老的,经过徐婶子一提醒,安秀才想来,何树生才十一岁,又是家中长子,何有保能老到哪里去?只是劳苦的农活,让他的背有些弯了,头抬不起来,走路弓腰缩背,的确像个老头子。
“何有,你是子午年生的吧?”徐婶子怕自己算错,问何有保确认,“我记得当时你跟隔壁老五子一年说的亲,他是子午年,算算你应该不大多少。”
“老嫂子记性好,我是子午年咧!”何有保笑道,“上头走了两个娃娃,才得了树生。要不然我那大娃娃,应该跟秀丫头一样大了。”
他的前妻何有保的娘,曾经落过两次胎,能怀上何树生算是菩萨保佑。生何树生的时候就差点难产,大夫说千万别发狠再生第二胎。当时一家人都说不再生了,不成想过了两三年,见人家的娃娃遍地跑,自己家中就树生一个,怪清冷的,夫妻俩合计着再要一个。那几年,张氏的身子养得不错,大家都松了心,结果生何玉儿的时候大出血。孩子救了过了,张氏却没有留下来。
安秀不知道子午年出生的人,今年多大了,但是听何有保与徐婶子的口气,他年纪应该不大。
“是啊,要不是那时家里紧着你三哥,也不至于你二十二岁才说亲。上头又走了娃娃,二十八岁才得了树生,哎!”徐婶子叹气道,继而又笑,“人家说晚来得子享受多,看看,真不假!”
看着何有保的脸,安秀真的不敢相信,他才三十九岁!如是新世纪,三十九岁正当年富力强。这个世界稍微差一些,但是也不至于像他这样龙钟之态。安秀捏紧手指,前几年娃娃们拖累他,后几年萧氏折磨他。他的青春与强壮都被艰苦岁月这般消磨了!
“爹,你快满四十了吧?”安秀强打起精神笑道,“四十岁是整岁,我给你做寿吧?”
“这孩子!”徐婶子、何有保、李老汉都笑了。
徐婶子戳她的额头,冲何有保与李老汉笑,“这孩子有时精明懂事,有时说出的话儿又叫人笑得不能活了。人家做寿都是五十岁开头,哪有四十岁都做寿滴?”
“那咱们就开这个头嘛!”安秀不以为然,“咱们四十做寿,又不触了哪国的法令,县太爷还能因为咱们做四十大寿要了咱们脑袋?反正规矩都是自古养成,咱们先开了例,说不准以后大家都该四十开头做寿呢!”
“不好不好!”何有保忙摆手,“这个头例开不得,叫人臊得慌。人家五十不做寿的人还有好些呢,我四十算哪门子寿啊?不是平白叫人家看笑话么,不成不成,怪臊得!”
何有保心里有盘算,安秀本就新进发了财,大家眼睛瞧着她,盯着她出笑话儿,这要是四十做寿,庄子里那些闲得无事的婆娘,还不晓得怎样嚼舌根子呢。说安秀有了点小钱就穷摆设,看着令人生厌。
自己如何他无所谓,但是不能毁了安秀的名声。
“做寿好,爹,做寿热闹!”何玉儿放在针线,扑到何有保怀里撒娇,“听庄子东头的阿婆说,热闹添喜气!爹,咱们做寿吧,又热闹又喜气,太好玩了,爹!”
安秀灵光一闪,是啊,最近的确很晦气,需要冲冲喜气。不管冲喜气这种说法多么荒唐,却能给人心里暗示。封建迷信的很多说法存活了上千年,难道人们鉴别不了真伪?不,每一代的人们只是不想起鉴别,这说迷信的说法,能给生活带来盼望与希翼!
何有保需要这种希翼!
“是啊爹,我这房子做好了,至今都没有办过喜事儿!”安秀接着何玉儿的话口,“最近总是不安生,可能跟这个有关系。咱们做次寿,给我这屋子添添喜气儿,值得啊!”
徐氏住在安秀的隔壁,喜气儿能透过来。徐氏掐指算了算,她的四邻中,除了五年前她儿子娶媳妇小办了婚宴,的确没有什么大喜事儿,丧事倒是一年好几场。
住的地方,五年来总是办丧事,一点喜气都沾不上,家里能兴旺?隔壁的闺女小伙子,这两年没有能成亲的。想到这里,徐婶子也劝何有保:“有保,我觉得秀丫头这话在理儿。你想啊,他姥爷这地基,多少年没有沾过喜气儿?秀丫头同树生又没有大办喜事,的确缺喜气。若是秀丫头手头能宽出六七两银子,咱们就能大办一场!”
“六七两银子?”何有保一听,只差没心疼得揪起来,六七两银子能买一两亩地呢,就这样吃吃喝喝糟蹋啦?“不成不成,秀啊,这事儿你得听爹的,别做啥寿。什么喜气都是骗人的话。喜气是啥谁都没瞧见过,是不是?”
“爹,要不这事我跟二伯商量商量,您的生日不是年底?这事先缓缓,咱们商量着来,问问大伯二伯的意思,要是他们也说不能办,我保证不办,您看这样成么?”安秀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定是要做寿的。等到年底的时候,同萧氏和离了何有保彻底解脱了,为他做个寿,相当于让他重生了一回。
浑身上下的那些霉气,也得驱驱。
徐婶子见何有保说来说去,都是舍不得钱,也不好再说什么。一来便只顾说话,都忘了自己带了青菜给他们,忙把提篮上的红布揭开,给安秀看:“自家地里养的,现在吃最好了,往后就老了。拿来你们尝尝,别嫌不好,啊!”
“婶子,这叫我说啥?”安秀感激笑道,这婶子热心,虽然有时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考虑一番,但都是人之常情,综合算起来,她的确是很不错的人,忙接了下来,“谢谢婶子,我拿到厨房去缓到我家提篮!”
他们仍在唠嗑,安秀喊何树生出来:“树生,你来把鸡窝关上。”
何树生嗳了一声跑出来,安秀拉住他,冲他低声道:“上午给爹买的点心搁在哪里了?”
“在爹房里啊,你要做啥?”何树生想到她想给徐婶子回篮,有些不高兴,别的东西就算了,那是给爹买的绿豆糕,爹最喜欢的东西,何树生舍不得给外人。
果然,安秀压低声音道:“去拿一封来,咱们家没有啥拿得出手的东西,不能叫徐婶子空着提篮回去。”
他们家的确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这话就并非谦虚,地窖里藏的那些蔬菜、兔子、鸡拿出来真不好解释,传出去就更加麻烦了。虽然徐婶子不是长嘴的人,但是遇到这种事,总是要找人说说。
何树生不动,梗着脖子道:“那是给咱爹买的!”
安秀气不打一处出,还以为他转性了,学得大方了呢,还是这样小家子气。安秀发狠道:“家里还有半条猪肉,要不我把猪肉拿了给徐婶子回篮?”
“行啊!”何树生竟然干脆说道。只要不是抢他爹的东西,他都舍得。记得刚刚拿了绿豆糕回来的时候,何有保眼睛里都亮了一下,那种惊喜是何树生多年不曾见到的!总共才四封点心,拿了一封,剩下三封多不吉利?
安秀无语望了望天,这就是她的教育?教育出来的孩子,咋是不知轻重的穷大方?
安秀想起自己想要吃肉特别容易,而徐婶子一年半载都吃不了一次。把猪肉给她回篮,自己也不损失啥。曾经贫穷时候的吃水之恩,安秀总是无法忘记,且一直心存感激。
“成咧,你回去陪他们唠嗑,我去地窖里拿猪肉!”安秀道。转身把徐婶子带来的小白菜搁在厨房的案板上,从地窖里把那半条猪肉拿了出去。剩下的肥肉比较多,瘦肉都被安秀割下来炒菜了。
但是这个年代的庄稼人,都觉得肥肉才是好肉。肥肉能熬出肉油来。徐婶子坐了一会儿,唠唠闲话,就说要回去了。临走的时候,非要看看安秀家的狼狗,咋这样安静。
安秀把猪拴在院子里,猪圈腾出来做狗棚。见有人走进,母狗刷地站起来,准备狂吠,看清是安秀后,喉咙间呜咽了一声,继续趴着睡觉。徐婶子觉得这些狗无精打采的,怂瘪瘪的,怕是安秀受了人家的骗,买了些病狗回来。
但是当着安秀的面,她不好直讲这种话,叫安秀心里添堵,只是笑着说真壮实!
安秀的回蓝重重的,徐婶子捏在手里,真想不出是什么,又不会当着安秀的面掀开布帘子看,只说安秀太客气了。
出了安秀的院门便是自己家,徐婶子也不急这一时,回到家见儿媳妇饭还没有熟,随口问道:“晚上煮啥呢,烧到这会子?”
小徐氏一肚子气,抱怨道:“不晓得哪个天杀的,倒了水在我今儿晒的柴上,点不着。我熏得眼都瞎了,这才刚刚好些。除了芋头粥,咱还能吃啥?”
徐氏没有说话,家里两个男人一个是病的,一个是瘫的,靠她们婆媳两个糊口,日子本就艰难,能吃上芋头粥填饱肚子,算是不错了。彼此安慰的话说了几年,彼此抱怨的话也说了几年,如今婆媳俩都淡漠了。
见婆婆把盖着红布的提篮放在案板上,小徐氏笑道:“娘,秀丫头给你啥回篮的?她家可是要啥有啥呢。”
徐氏走过来揭开红布,嘴里还道:“不晓得,怪重的,只怕是…”等到揭开了,她突然大叫一声,“哎呀秀丫头真是的,这…这咋办啊?”
小徐氏被婆婆吓了一跳,忙放下烧火棍过来瞧,见是猪肉,顿时口内生津,喜上眉梢:“都说安秀发了财,我看也是!只怕是发了大财,要不咋能这样大方?娘,咱上次吃肉还是过年呢。”
“这咱咋能要?”徐氏瞪了小徐氏一眼,“咱就是送秀丫头送了一提篮小青菜,她给咱回这么一大条肥肉,叫人知道了,不晓得咋笑话咱呢。你要是想吃肉,咱过段时日自己买。我把这个给秀丫头送回去!”
“哎呀娘!”小徐氏喊道,“您这送回去,安秀能接?送来送去的,显得您多小家子气?下回咱给安秀送些别的东西,不成了?”
徐氏一想,媳妇说得在理。这样送回去,安秀定是不会要的,她默默给自己,都不让自己瞧着,就不是跟自己虚套。想到这层,徐氏心里念叨着安秀的好。发了财还是跟以前一个样儿,没有爆发户的眼高于顶。
服侍何有保睡下后,安秀回到自己房间里,何玉儿仍是刻苦绣花,何树生趴在一旁看。安秀见她开始用发丝绣,且成了气候,不免骄傲:“玉儿,你这发绣都学会了。”
话音未落,何玉儿手中的那根发丝啪地断了。她颇有怨念地看了安秀一眼,叹气道:“还没有学会呢!”
安秀接了过来一看,何玉儿用的是她自己的发丝。她尚未成年,发丝又软又细,长期的营养不良,有些枯黄。安秀笑道:“你这发丝不行,太细了。”说罢,撂了撩自己的头发,“用我的吧!”
何玉儿见已经断了,今儿不想再绣了,把花架收起来,笑道:“秀姐姐,发绣要用自己的发丝,哪能用别人的?要不以后成了名家,别人都认为你是作假呢。”说罢,又补充一句,“这是二妞告诉我的,不晓得是不是真的。”
安秀努努嘴没有说话。
何树生见何玉儿已经不绣了,转身下床去打地铺。
安秀把今天取回来的银票及现银放回自己的存钱匣子里,当面数了数自己的存款,竟然有五百五十两现银,一百二十文铜板,舒了一口气:“咱们现在衣食无忧了,该盘算往后的日子了。你们说说自己的打算。”
何玉儿对银子没有兴趣,往安秀怀里撒娇:“我什么都听秀姐姐的!”
何树生看着银子,心里很踏实,想了想:“秀,要不咱们做小生意吧。可以贩些小杂货,我们一起走街串巷卖。”
安秀嘴角抽了抽,把银子收起来:“你也听我的吧!”
然后看到了霍家送的那对手镯与耳坠,安秀犹豫了一下,把手镯收起来,耳坠放在枕边。这耳坠跟上次何江生买的一模一样,要是自己带了出去,别人难免不猜疑。
这么凑巧的事情,哪里解释的清楚?安秀不想何树生怀疑她,于是笑道:“这个耳坠是傅掌柜的夫人送的,跟上次江哥哥买的一样,我带了怕不好。不如送给娟子吧,你说呢?”
何树生顿了一下,嘴角弯了弯:“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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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有点瘦呵。明日再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