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四一大清早,安秀便把自家的牛车弄过来,跟二伯家的一起,装上鸭子箩筐。
原本说好了何江生与和有福去卖,二婶临时想起了什么,又问安秀要不要一起去。安秀心中算计了一下,估计她是怕自己不相信二伯与何江生,卖的钱财说不清楚。
正好家里无事,安秀就说,一同去玩玩,顺便看看鸭子的行情。一看安秀要去,何娟闹着也要去。二婶拦不住,只说让她不要捣乱,好好帮着哥哥与父亲做生意。
何娟忙说好。
鸭子的行情不好不坏,一直到黄昏时分才卖完。这次一共抓了两百只鸭子,在庄子里卖了五十二只,很多人家是赊账的。拉到王集去的,只有一百四十八只,定在二十五文一斤。最后回来的时候,何有福与安秀数了数,一共十一吊钱。
天色将晚,卖鸭苗的暖房只怕关门了。明日就是端阳节,很多的铺子都要歇假。二伯就说,咱们也轻轻松松过一个端阳节。买鸭苗的事情,过完了端阳再商量。
何江生也同意。
回去的时候,买了好些过节用的东西。家里有鸡有鸭,二伯还是买了三斤猪肉,三斤羊肉。安秀的地窖里,什么肉都有,二伯让她也买些羊肉的时候,她摇头拒绝了。
何娟买了好几匹新布,给一家人都做套春衫。
一切都忙好了,便驾车回家。总共两辆牛车,何江生赶一辆,何有福赶一辆。安秀与何娟都坐在何有福的牛车后面。
路上行人稀少,何江生把牛车赶到安秀他们并排,冲安秀笑道:“秀,咱们的水塘五两银子,鸭苗二十一两。今日卖了十一两,庄子里零卖的,大约四两。秀,不用年底,咱们的钱都能收回来,还有得赚呢。”
何有福听到这话,也很高兴,道:“这回你们俩算是找准了门路,说不定真能做一番事业呢。”
“我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能赚钱,还以为今年之内把本钱捞回来就不错了。”安秀笑道,“都是江哥哥有本事。”
“照我说,是你们俩的运气!”何有福笑道,“这养活物的,哪能不折个一只半只的?可是你看江生的鸭棚,愣是一只都不减。这是老天的保佑,你们俩今天走大运啊!”
何娟一听这话,仔细想了想,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顺,忍不住低呼:“看来是真的!哥哥,你这叫先苦后甜。咱嫂子孩子没有了,只怕过段时候还是能怀上。”
安秀咳了咳。
何江生听到孩子的话题,顿时脸色一寒,不知道该接什么,驾着牛车上前了一步。
何有福与安秀都责怪何娟没有脑子,哪壶不开提哪壶。何娟不满地嘟嘟嘴巴:“哥哥因为孩子没了,比嫂子还难过!我这不是在安慰他?他今年运气好,好事都在后头嘛。”
“别在说孩子的事情了!”何有福叹了口气,“娟子,你也知道你哥哥难过,就别在提这事,听到没有?你安慰他几句不管用的,除非你嫂子再生一个。”
何娟没有生过孩子,不懂这里面的因果关系。何有福这样说她,她还是点点头答应了。
回到庄子,李氏一直在庄子口等他们。
安秀等人都笑了,说李氏就是操心的八字,一会儿就闲不得。跳下牛车,何娟就把今日在集上遇到的事情叽叽喳喳告诉了李氏,但是瞧李氏的脸色,有些黯淡,不免问怎么了。
李氏拍了拍她的手,冲何有福道:“他爹,你先帮秀丫头送车回去吧。秀丫头,你来我家,有点事情跟你说。”
安秀等众人都一头雾水。安秀笑了笑:“二婶,好事坏事?你这表情,怪吓人的。您先告诉我,我胆儿小。”
“回家再说吧!”李氏好像有些难以启齿。
安秀愕然。
李腊梅今日一上午就买了三百只鸭苗,都放到了何江生的鸭棚里,还让何木生去看鸭,俨然要霸占这鸭棚一般。近邻看见了,回来告诉李氏婆媳,她们俩还不相信。慌忙跑去鸭棚看,吓了一跳。
李腊梅倒也不强悍,委委屈屈地说了家道艰难,想跟何江生一起养鸭脖。安秀出水塘,她出鸭苗,何江生出人力,挣了钱他们俩拿四分,自己拿两份就成了。
听到她的话,李氏与王家燕目瞪口呆。最终李氏只得说,这事自己做不了主,得等安秀与何江生回来再说。
李腊梅忙说好,应该跟安秀和何江生商量,原本就是他们的水塘和鸭棚。还说什么如果安秀与何江生不同意,自己保证立马把鸭子抓上来,拉回家自己养,绝对不为难他们。
回到家里,李氏零零总总地把李腊梅的意思说了一遍,看了看安秀与何江生的脸色。
王家燕也在一旁说:“我和娘什么都没有答应,她也没有事先跟我们说,就把鸭子放养了。秀,江生,这事你们俩咋看?”
安秀与何江生没有开口,何娟怒了,拍着桌子站起来:“啥叫咋看?嫂子你也糊涂。不答应,叫她立马把鸭苗抓起来。我们家的水塘跟鸭棚,她不打招呼就放养鸭子,我们不去族长那里告她,她就偷着乐吧!”
王家燕平常说话总是柔声细语,思量再三用词准确,所以有些不适应何娟的泼辣,脸上讪讪的。
李氏瞪了何娟一眼:“就你能耐,你哥哥和秀姐姐还没有开口呢。”
何江生没有说话,安秀亦是。
“江生,秀,你们俩到底咋想啊?”二婶见他俩沉默,心头突突的,好像自己犯了很大的错误一般。
“等二伯回来,问问二伯的意思吧。”安秀半晌才叹了一口气。碰上了极品的亲戚,能有什么法子?她倒是不在乎水塘里的那点收入,但是李腊梅这样强人所难的做法,又令人咽不下这口气。
估计何江生比安秀更加郁闷。
半晌,二伯才从安秀家中回来。见他们一屋子人都愁眉苦脸的,顿时心下一口,勉强笑了笑:“这是咋了?刚才还高高兴兴的,这会子咋都不说话啊?”
李氏又把刚刚告诉安秀与何江生的话,告诉何有福一遍,道:“秀丫头和江生想听听你咋看这件事,他爹,你说说,咱们应该咋办吧。”
何有福脸色微寒,沉声道:“这事还能咋办?让她把鸭子捉上来。木生媳妇这性子太让人不能忍受。她要是好好的,先前把这事跟我们说了,一家人我们还能不帮衬她一把?她先把鸭子放下,逼咱们跟她合伙,太过分!不能纵容她一回,否则这水塘跟鸭棚迟早就是她的。”
“就是,她这种人贪得无厌,有一回就有第二回!”何娟立马道,“娘,我爹说的对,咱们不能让她觉得咱们好欺负。”
“可是,一家子人,真的逼她把鸭子捉上来,旁人不说咱们?”李氏担忧道,“木生媳妇那张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真不让她放养,得罪了她,以后一个庄子住着,难免她不找茬。”
众人又沉默,李氏的思虑不是没有道理的。
“秀,江生,你们俩咋想?”何有福见何江生一直沉着脸色,安秀若无其事听他们讲话,便问道。
“我不同意!”何江生半晌才抬眼说道,“如果秀同意的话,我就不养了!”
众人愕然看着何江生,他平常都是很随和的,会体谅别人。李氏与何有福等人一直以为他会同意,只有安秀不同意。不成想,他才是拒绝最坚决的人,不免诧异。
“我也不同意!”安秀缓声道,“木哥哥媳妇这事儿办得叫人不快。我们又不是欠她什么,凭啥她想要什么,我们就得给她什么。她心里估量着我们好欺负,才出此一招,就像二伯说的,同意了这一回,鸭棚迟早都是她的。”
众人都点点头。
何有福心里烦躁,拿出烟袋抽了一口烟。李氏与王家燕看着何江生冷若寒霜的脸,彼此都不敢说话。
安秀知道他们的顾忌,缓声笑道:“这事儿还是我出面去跟木哥哥媳妇说,让她把鸭子捉上来,或者贱卖给我们!”
“我去说吧!”何江生道,“不能总是得罪的人事情你去做。倘若你跟别人家合伙,她倒不敢这些放肆。她就是打量我们一家子软和,挑着软柿子捏!还是我去说,否则将来没完没了的。”
何有福很高兴听到何江生说这句,一个男人不仅仅要有雄心壮志,还要有担当,遇事敢扛事才算是爷们。“我也觉得江生说的在理,木生媳妇就是看我们一家子人都好说话,才敢这样自作主张。”二伯笑道,“江生不去说,迟早她还要闹一出,早得罪晚得罪都是得罪,没有什么必要跟她讲情面!”
安秀同意二伯的说法。
事情暂时定了下来,何江生把这几日卖鸭子的钱拿出来,分成两份,一份给安秀,自己留下一份。
安秀不接,只是笑道:“江哥哥,我想起昨日嫂子说,想建个暖房,这钱你们拿着周转,我家里暂时不缺钱!年底的时候,暖房能挣钱了,再分给我,我心里记着账,别赖账就成了。”
“别别,我家里还有些钱,能周转得开!”李氏忙道,把钱往安秀手里塞。
“二婶,我也不是客套!”安秀笑道,“这钱是我做妯娌借给嫂子做事情的。如果你家里真是家财万贯,我也不显眼了。刚刚开始养鸭子和盖鸭棚,哪一样不用钱?”
“秀,真的不用,你也不容易…”王家燕也跟着拒绝,心头却是暖暖的。
何有福却笑了,道:“收下吧家燕,当时秀丫头入伙的。好好干,年底的时候有了收成就分钱给她,还了她的这份情。”
王家燕有些为难,看了何江生一眼。何江生被李腊梅气得脸色尚未好转,见王家燕似乎想征求他的意见,淡淡道:“秀跟咱们就是一家人,拿着吧,一家人别外道。”
众人都笑了起来,说江生越来越不客气了。听到这话,安秀心头暖暖的。
晚上回去,何有保早就烧好了饭。饭桌上,何有保与何玉儿都问今日卖鸭子的情景,顺不顺利等等。
安秀叹了一口气,半晌才道:“卖鸭子倒是顺利。”
“那你干啥还叹气啊?”何有保担忧问道,“秀啊,有啥事别自己扛着,告诉爹和玉儿。我们不能帮你啥,听你诉诉苦也好啊!”
安秀把李腊梅在何江生鸭棚放鸭苗的事情又说了一遍,摇头苦笑道:“木哥哥媳妇太精明了,自家人的主意都打!”
“她的确太过分了!”何有保这般慈悲的人都怒道,“绝对不能纵容她,否则以后做点什么事她都要插一脚,这日子还咋过?咱们一家人都得围着她打转。”
“二伯一家人也是这个意思!”安秀笑道,“爹,你也别气了,江哥哥去跟她说了,让她把鸭子抓回去!”
何江生怎么跟李腊梅夫妻说这件事的事情安秀等人都不知道,但是端阳节一大清早,何木生与李腊梅灰溜溜地把鸭子捉了上了岸。很多人看热闹,都指指点点,李腊梅气得鼻孔都冒烟。
二伯一家人也来帮忙捉。二婶好心,随口问了一句:“木生媳妇,你这些鸭苗打算咋办啊?”
李腊梅冷哼一声,怒道:“管得着嘛你?”
何娟听到这句,自然要过来跟她拼命,王家燕忙拉住她,低声笑道:“娟子,忍一时吧,等她把鸭苗都抓尽了再说!”
何娟一听,正是这个道理,顿时忍了一下。何有保一清早也听到了,问安秀去不去看看。
安秀知道他想去看,于是笑道:“爹,你看瞧瞧,回来告诉我吧。我就不去了,难得二伯家人帮我做了恶人,我这一去,又要让木哥哥媳妇不痛快,二伯家人的功夫就白做了。”
何有保一听,正是这个道理,不再勉强安秀,自己带着何玉儿去看热闹。
刚刚烧好早饭,何树生就回来了。他最近一个月的确胖了一些,看上去没有那么恐怖,但还是瘦。看着他消瘦的身形安秀就揪心,特别难受。
“树生,你咋回来这么早?我还想吃完早饭叫爹去接你!”安秀笑道,接下他手里的包袱。装了几本书,一套换洗的衣裳,他不管走到哪里都书不离手,真的成了呆子。
何树生笑了笑:“学堂里没事,天亮我就动身了。爹和玉儿呢?”
安秀把李腊梅事件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最后笑道:“爹可能不放心,怕有变数,亲自瞧瞧去了。你要不要也去瞧瞧?”
“我就不去了,等爹回来告诉我吧!”何树生笑道,“秀,这回你们这事办得漂亮!”
“是江哥哥办得漂亮!”安秀笑道,“你看江哥哥平日里怪憨厚的,对谁都好,比二婶的心还要软和。不成想,这回他这样坚决!说不让她放养,就不让她放养,好干脆!”
何树生想了想,笑道:“我倒是能想到为啥!江哥哥一直不喜欢木哥哥媳妇。江哥哥比早哥哥还要孝顺,木哥哥媳妇不敬公婆,江哥哥只怕早就烦死了。你别看江哥哥平常对人很好,不喜欢的人他还是挺狠的。”
对于他的分析,安秀笑了笑不置一词。
没过多久,何有保与何玉儿就回来了。见何树生已经到了家,父女俩非常开心。何树生打开包袱,拿出一个木制的小娃娃给何玉儿,挠头笑道:“玉儿,我们学堂有人雕东西可好了,我跟他学了。雕得不好看,你凑合着玩儿!”
何玉儿尖叫着扑到何树生身上,连连说哥哥真好。
安秀酸酸在一旁道:“哎,还是血脉亲啊!每回家来,都给玉儿带东西,从来没有给我带过一线一纱的。你这娃娃,我是白养了!”
“你有不玩木偶娃娃!”何树生不满安秀的语气,蹙眉道,“再说了,玉儿还是小姑娘呢,你怎么跟她扯平?”
何有保见他们这样,忍不住笑了。
吃过早饭,安秀还院子里洗衣裳,何玉儿帮着何树生洗碗捡桌子,何有保拿着镰刀出门了,说去水塘里割些艾草回来插门。
有人敲院门,安秀甩了甩手上的水,忙起身开门。
许氏手里挽着一个大提篮,盖在红布:“秀,吃了没?”
安秀很是以为,许氏的大猫小猫还在哺育期,难得见她有功夫出来,忙拉她进屋坐:“大嫂子今日咋得空来?大猫小猫放得开你?”
许氏掀开提篮上的红布,里面装着米耙,笑道:“那两个小东西刚刚睡下了,月月在照看他们呢。我晓得你和二叔家这几日忙着捉鸭子,没有做粑,就特意多做了些。”
“大嫂子你太客气了!”安秀忙笑道,“你那样忙,还给我们做粑!”
“嫂子光吃你们的鸭子啊?”许氏笑道,“秀,我也不多坐了,还要去二叔家。要是大猫小猫醒了,我怕月月弄不过来,你哥哥一大清早就去月月家婆家下礼了。”
说罢,许氏拿出十二个米耙搁在安秀家的提篮里。
安秀没有多拉扯,高兴地接下来,连声说谢谢。许氏又把提篮盖上,里面还有十二个米耙,给二婶家的。走到院门口的时候,许氏突然想起了什么,笑道:“秀,听说霞儿的婚期定了,中秋节就正式过门。今日是端阳,怕男方要过来下节礼,你要备礼,别到时手忙脚乱。”
安秀扑哧一声笑了:“你亲小姑的婚期,你还是听说?”
许氏也笑,对于她的婆媳关系,她向来不瞒安秀,也不觉得安秀这话令人尴尬,低声道:“我娘那性子,我也懒得去走动。是你大哥哥回来告诉我的,叫我备好礼,别输给了木生媳妇…”
说起木生媳妇,许氏忍不住笑了起来,刻意压低声音:“秀,你们鸭棚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怪可笑的!你别往心里去,木生媳妇那种人,下次多防着她就成了。”
安秀笑了笑说知道。
许氏又叮嘱了几句,转身风风火火地走了。
许氏一走,安秀立马回了房间,把给何霞婆家的回礼找出来。一般人家姑娘定亲了,逢年过节,男方要给女方叔伯亲戚下礼。女方的亲戚也要回篮,放些东西作为回礼。但是如果定了婚期,最后一个节日,男方的礼会下的很重,女方的亲戚回礼也要相应地提高一些。
俗定的回篮都是一匹布,两封点心。
安秀怕李腊梅憋着劲讨好何霞婆家,回礼给得多,显得他们另外的妯娌寒酸,特意找出来一匹布,一床被芯,两封点心。回礼多总不会错。
何玉儿进来,正好看到安秀在准备东西,一看就知道是回篮的,笑道:“秀姐姐,这是给娟子姐姐婆家的回篮么?”
安秀刮了刮她的小鼻子,笑道:“你懂得还蛮多啊。不是给娟子婆家的回篮,是给霞儿婆家的。”
何玉儿顿时没有接话。
何有保割好艾草回来插在门楣上,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就带着何树生去他外婆家下礼。安秀则带着何玉儿给叔伯们下礼。
唐氏如今对安秀客气多了,一家子人只当安秀是知心的,刻意亲近她。安秀觉得好笑,也敷衍着。她总是忘不了唐氏曾经帮着萧氏欺负自己的事情。就算她现在对自己再示好,也难以弥补当时给安秀造成的心里创伤。
姜氏家安秀很久没有来了,跟以前一样又脏又破。他家的大儿子何水生曾经去李家庄跟一个闺女鬼混,搞大了人家闺女的肚子,被李家庄的人打断了一条腿,赔礼十五两银子。
这笔钱还是安秀等人凑齐的。不过看现在的情况,这笔钱是不可能要回来的。
姜氏正在厨房做粑,见安秀带着何玉儿一起来,忙高兴迎了她进门,笑眯眯道:“秀丫头,我家做粑呢,你吃点再走吧?”
安秀曾经打过姜氏一次,姜氏心底怕她;现在她又发迹了,姜氏巴结都来不及呢。
“不了不了!”安秀忙笑道,“三婶你忙吧,我就不耽误你功夫,先走了!”她对姜氏院子里的臭味还是无法接受。似乎跟上次相比,她的院子臭味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
估计四邻的鼻子都麻木了,才能容忍他们一家人。
“老东西,米耙做好没有啊?”安秀正想走,就听到偏房开门的声音,是何水生。他头发燥乱,满脸菜色,右边脸颊还沾着一片菜叶子。身上的衣裳不晓得是哪里捡回来的,破破烂烂补了好几块。
安秀厌恶地瞪了他一眼。
何水生扣了扣鼻子:“秀姐姐来了?”
安秀应了一声,转身要走,姜氏忙拉住她,笑道:“秀,不管咋样,来了就需得吃了米耙再走啊!你要是瞧得起你三婶,就吃一个再走,快起笼了!”说罢,转身又会厨房烧火。
何水生见安秀与何玉儿来了,本想出来找米耙吃,现在讪讪又回了自己的房间。
安秀推不开,心中却不乐意,何玉儿拉安秀的手,低声道:“秀姐姐,我们还是走吧,三婶家的米耙吃了容易拉肚子,你看!”
她指着放在窗台下的米耙模子,边沿还有黑乎乎的灰尘,安秀心底作呕。米耙模子都不洗,蒸笼啊石磨啊等等一系列的东西,安秀不敢相信她会洗,忙拉住何玉儿手,冲厨房大喊:“三婶,我还要去二伯大伯家下礼,就不吃了。下次啊!”
两人从姜氏家里出来,都使劲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何玉儿笑道:“秀姐姐你晓得不?我在三婶家不敢吸气,快吐出来了!”
安秀就把自己上次来姜氏家的事情讲给何玉儿听,姑嫂俩都快扛不住了,一边恶心一边往家里跑。
最后下礼才去二伯家。王家燕与何江生去王家庄,不过李二元来了,正在堂屋陪二伯坐着。二伯主要就是问他最近家中田里地里的情况,李二元说一切都好。二伯又问他家里的现钱短不短,短钱就过来说一声,一家人别太客气了!
李二元忙说家里有钱用,不劳外父操心等等。
安秀把节礼放在堂屋,就去厨房跟李氏与何娟唠嗑。
“二元好像又瘦了些,这孩子在家里干活估计拼命了!”安秀笑道,“二婶,这孩子真不错!”
李氏也笑,半晌才道:“孩子不错,就是一年到头土里刨食,啥时能出头啊?”
安秀咳了咳:“二婶,当时江哥哥要养鸭子,你说土里刨食稳妥,现在咋又嫌人家土里刨食没出息?”
刚刚李氏的话令何娟不快,听安秀的反驳,何娟立马低声道:“就是,我娘眼里只有我哥哥!”
李氏又气又笑:“你们两个死妮子,挑我的错儿!”又叹了口气,“当时,我是想着干啥都不如种田稳当。可是现在江生挣钱了,我就不这么想了!你们想啊,江生才三个月,除去成本,至少挣了三四两银子吧?一年下来,十几两不成问题。种田能有这收成?还是折腾有前途!”
何娟与安秀都被她说笑了。
李氏想起了这个,突然脑子灵光一动,咦了一声:“秀啊,你说让二元也养鸭子,成不成啊?”
安秀头疼,如果李二元也养鸭子,她可没有功夫隔三差五去李家庄帮他用异能催熟一点。一次性催大,肯定要被人怀疑的。见李氏问,她摆摆头:“二婶,您现在还不是正经外母呢,就想着帮人家孩子做决定?问问二元自己的意思嘛!”
李氏一听,这是这话,笑道:“那我吃饭的时候问问。”
“娘,我嫂子不是要建暖房,要不让他过来帮忙吧!”何娟脸色微微发红,说完这句,低下头脸色通红,止不住地羞涩。
安秀与李氏都心头一动,这倒是个好法子。特别是李氏,一听这话,眼睛都眯了起来。
安秀起身要回去,笑道:“你们娘俩好好合计吧,我先回去了,还要烧中饭呢!”
“秀,二元的节礼你带回去吧,省得我跑一趟!”李氏冲她说道。
安秀哭笑不得:“二婶,你也太省事了吧?还有人自己带着别人的节礼回去的?不是应该外母亲自给我送么?”
“嘿,你这妮子,咋计较这么多?”李氏笑了,“我这不是忙的走不开?娟子,去把四叔家的提篮拎出来,给秀姐姐带回去!”
安秀眼角抽了抽,挎着李二元的节礼回家去了,等到吃了中饭,再送提篮与回礼过来。
刚刚到家,还没有喘一口气,唐氏就来了,挎着一个很大提篮。提篮上还用红色丝绸装饰着,唐氏挽在手里,感觉特别有面子,四下里张扬。
安秀心想,何霞婆家挺大方的,提篮足足比李二元家的大一倍,忙迎接了唐氏进屋。
唐氏把何霞婆家的节礼从提篮里拿出来,搁在安秀的桌子上。安秀翻了个白眼,只比李二元家多一盒子点心,竟然有这么大的提篮挎着,唐氏真是死好面子。只是,这县城的大户人家也太节省了,正当乡下人没有见过世面啊?
唐氏掏完了节礼,又从提篮里掏出一个大大的包裹。
安秀愣了一下,心想这是什么的时候,唐氏已经打开了包裹,给安秀看,笑道:“秀丫头,你看这布料子还看不?”
大红色的丝绸,算是上好的料子,安秀只觉得软和,笑道:“很不错呢!”
“当然不错了,这是霞儿婆家送来的嫁衣布!”唐氏得意说道,“听说啊,这丝绸是他们家从京都买回来的,咱们县城都没有!”
安秀虽然没有眼光,却也瞧得出,这丝绸比绸布好些,却并不是最上等的料子,这个县城大户人家,到底为啥要娶何霞,安秀心中的怀疑又多了一份。
只是,唐氏为啥要带过来给她看?显摆?
她心中尚未定论,唐氏已经拉过她的手,笑眯眯道:“秀丫头,上次大猫小猫满月的衣裳是玉儿绣的吧?真好看啊。霞儿那双笨手,连玉儿一根手指头都顶不上。”
安秀隐约明白,不会是想让何玉儿帮何霞做嫁衣吧?
“哪儿啊?”安秀也笑眯眯道,希望把唐氏的话堵住,“霞儿心灵手巧,我家玉儿才是一根小手指都比不上。大婶你客气了!”
“哎呀秀丫头,你就别谦虚了!”唐氏笑道,“其实我今日来,就是想让玉儿帮霞儿做嫁衣。玉儿手巧,做出来的嫁衣,一定好看极了。将来霞儿到了婆家,也有面子啊!”
这话没有堵住,她还是说出口了,安秀一时间有些为难,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她。
见安秀有些为难,唐氏忙笑道:“秀丫头,大婶知道费心力,不会让玉儿白忙活的。将来霞儿嫁了过来,定然少不了钱财。只要霞儿送回来钱财,我立马给玉儿五两银子算作工钱。”
安秀是有见识的新时代人类,知道古代大户人家,就算是少奶奶,不当家也不可能有多少银子,指望何霞补贴娘家,只是唐氏没有见识的单方面自以为是呢。
记得分家的时候,她好像拿了黑熊的一笔钱,竟然连五两银子都舍不得拿出来。安秀对她微微的好感消失无存,为难笑道:“大婶,嫁衣要自己做的,您啥时听说过替别人做嫁衣的?”
“只要我们不说,旁人哪里知道呢?”唐氏自以为聪明,低声笑道。
安秀想起前几日何霞突然冲她笑,感情她们娘俩早就在预谋这件事呢。想到这里,安秀心头疙瘩,总是有种被人利用的愤怒。
“大婶,这个得问问的意思。她也是大姑娘了,我不能帮她拿主意!”安秀推笑道,起身往厨下走,去找正在准备煮饭的何玉儿,“大婶,您等着,我去找玉儿过来啊!”
走到厨房,安秀把唐氏的意思说给何玉儿听。
何玉儿犹豫了半晌,才道:“秀姐姐,你知道我不喜欢霞儿姐姐的。再说了,让别人做嫁衣是不吉利的,要是她将来被人家休了回来,又听了闲话,还赖上我了,还算推了吧!”
安秀点点头,唐氏也是个不讲理的主儿,将来真有什么变故,自己承担不起这个责任,于是笑道:“你烧饭吧,我去推了她!”
唐氏正在翘首以盼,见安秀回来,忙笑道:“秀,咋样?玉儿应下了?”
“大婶,是我这个做嫂子的疏忽了,玉儿前几日就扭了手,好几日没有拿针线了!”安秀道,“我还以为是她懒呢。大婶,您可以去找二妞绣,玉儿的手艺都是二妞教的,二妞比玉儿绣得还要好!”
“安秀,你是不是不愿意帮这个忙啊?”唐氏听到这里,脸上笑容敛起,冷冷看着安秀道。
“大婶,我要是有这个心,就天打雷劈!”安秀不想跟她闹得太僵,立马赔上笑脸,“只是玉儿真的扭了手。霞儿中秋就出嫁了,玉儿的手还要养一个月。到时候来不及,才不吉利呢。您还是去找二妞绣吧,五两银子,二妞一定很高兴,保证绣得比玉儿还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