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节霍三帮忙打架
安秀跟在钱掌柜身后,他前脚迈出院门,安秀后脚砰地一声关上门。
“她这是什么意思?”钱掌柜愣住,对安秀的无礼很是喷火。
“意思是,”安秀隔着院门也能听到他的声音,缓缓笑道,“像你这种烧坏了脑子的,赶紧滚!”
“好,好!”钱掌柜气得一连说了两个好字,咬牙切齿地爬上了马车,又心有不甘地伸出头来骂,“安姑娘,咱们的事情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咱们走着瞧!”
他后面那句咱们的事情声音稍微大了点,惹得四邻都伸出脑袋来看,很好奇安秀与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事情。
他们说话的时候何玉儿一直在侧耳倾听,等钱掌柜走了才走出来,抱着安秀的腰,习惯性地腻在她身上:“秀,刚刚那个人好可恶啊!”
安秀啐了一声,厌恶地看着院子外:“可不是,真不知道从哪个犄角疙瘩里蹦出这么个极品东西!他的出现,简直超出了人类容忍的范畴。”
“秀姐姐,他会报复咱们不?”何玉儿担忧地问道,一双漆黑美瞳里隐隐含着忧虑,雾气朦胧中透出女子的灵动。
“他就是一商人,怕什么?”安秀安慰何玉儿,自己心头却是一阵咯噔。自己现在真的是无钱无势,被人欺负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但是那个可恶的臭男人的确叫她忍无可忍,哪里是来跟她做生意的,颐指气使,真当自己是大爷哩。
何玉儿点点头,放开安秀,转身回去继续做衣裳。
何早生家的两个男娃娃摆了三天流水席后,请了族长,正式给孩子取名字。老大叫何安,老二叫何邦。何早生自己给他们取了小名。贵子贱叫,老大叫大猫,老二叫小猫。听说许氏临盆那天,正好家中养的花猫在跟前。许氏非说自己的好运,是这只花猫带来的。
大猫小猫出世,一切都安好,许氏的娘亲专门伺候她做月子。安秀偶尔在路上碰到了,那老太太和颜悦色,笑眯眯的,对人说话柔声和气。何家庄人都说,什么娘养育什么女儿,怪不得许氏这么温顺。
吃完三朝酒,唐氏就不去许氏的屋子。一来她不想伺候许氏坐月子,二来许氏不待见她,每次都很冷淡,害得她碰了一鼻子灰。
安秀的长工屋子盖好后,李虎子在内的十三个长工就正式按了手印,签了盟约,成了安秀的工人。徐婶子与她儿媳妇小徐氏是帮佣,跟长工一样,工钱按年结算,一年五两银子。婆媳俩对安秀感恩戴德。
长工屋里,安秀只是提供了床和一张桌子、两条板凳等简单的家具,平常日用品自备。一切安排妥当了,也到了插秧的时节。家里的两百亩良田,水牛与犁都不够,安秀再买了三头牛,三把犁头。
二伯二婶知道后,非要把水牛还给安秀,说自己要去买了,不再借用安秀的。推辞了半晌,二伯二婶非常坚持,安秀只得收下。家里一下子就有了五头牛,干起活儿来很快。
水田里的秧育得很好,李虎子跟安秀商量,明日就开始去插秧。
安秀想了想,笑道:“虎子哥哥,那些荒田先不急,你明日带人去帮我把坝上的水田耕出来,大约二十三亩,几天能插完秧?”
“二十三亩,应该两天!”李虎子掐指算了算,告诉安秀,“秀,你定了是不?要是定了,我明日就叫人去办事了。”
“嗯,明日去四头牛,还有一头留给我,我要去趟集上。”安秀笑道。她明日要去集上租辆马车,然后去县城。
李虎子又问要不要人陪她去集上,安秀摇摇头,说自己会驾牛车,就不麻烦了众人了。还嘱咐李虎子等人用心做事,耕田施肥要细致,别马虎了事。
李虎子拍了拍胸脯笑道:“秀丫头你放心吧!”想了想,又道,“秀丫头,你原先不是说要十五个长工,还缺两个,你咋打算的?”
“这两个你暂时别替我找了。”安秀笑道,“如果家里有亲戚朋友过来帮忙,正好把这两个人顶进去。”
李虎子有些失望,来上工的时候,他三婶说自家的大儿子想在安秀家谋个差事。因为三婶家田不少,她大儿子又能干,是家里的顶梁骨,所以李虎子一直没有开口。没想到他堂弟早有这个打算,但是怕安秀家不需要这么多人,给自己的堂兄添麻烦。
一来二往,就错过了。
现在听安秀说没有了机会,李虎子觉得有些遗憾。
十三个长工,扛着四把犁,牵着四头水牛,就划船去了水中央坝上的水田。大伯卖给安秀的船很大,装十几个人绰绰有余,水牛拴在船头,让它们自己游过去。
安秀站在岸边目送他们走后,回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准备去尤集租马车,然后去县城。
临走的时候,总觉得自己的一身绸布衣衫与脑后的麻花辫子不相称。把头发解开,挽起上半截,做成一个小发髻,插上一只漂亮的玉簪,下半截的头发披在肩头。
正好何玉儿出房门透透气,看到安秀的模样,一愣,半晌才笑道:“秀姐姐,你这样打扮真好看。”
安秀摸了摸自己的发型,笑道:“没有不伦不类吧?”
“没有!”何玉儿立马严肃道,“很好看!”
安秀满意地捏了捏她的小脸,把牛车拉出来要套上,正好何有保从田里回来,他最近一直在照看那些秧苗,生怕出了一点差错。见安秀套牛车,还换了崭新的衣裳,不免吃惊:“秀,你这是要去哪儿啊?来,我帮你套车。”
说罢,在井边的水桶里洗了手,就帮安秀套车。安秀不跟他争,退后一步,笑道:“爹,我想去县城一趟。先去尤集租马车,如果时间来不及,我可能晚上歇在县城,你们别忧心我!”
“这…”何有保一愣,“你一个人去县城做啥?你这牛车,赶到县城少说也要三五个时辰。现在都半上午了,你肯定晚上回不来。要不明日叫虎子他们派个人跟着你,天不亮就出门,晚上指定能回来,爹也放心啊!”
“爹,没事的,我多大人了!”安秀笑道,“我准备牵条狗一块儿去,保证稳稳妥妥地回来,您别忧心了,晚上跟玉儿在家,要关紧门窗,别叫贼人进来了。”
“不成哩秀!”何有保不帮她套车了,很是严肃地看着她,“你一个姑娘家,半夜留在县城,爹放心不下!狗又不会说话,又不能打架,你要是遇上了坏人可咋整啊?”
可怜天下父母心。
安秀感激地笑了笑:“爹,真没事儿,您还不相信我?我能耐大着呢。再说我也没说半夜留在县城。我是说可能赶不回来,就留宿在县城。我答应您,绝对不走夜路,这样您放心了吧?”
“爹不放心!”何有保叹气道,“秀啊,你一个姑娘,叫爹咋放心?你要是出了啥事,还叫爹活不活了?”
安秀实在接不下去了。何有保关心她,事事谨慎,生怕她出事。但是自己与狗都有异能啊,出门在外,哪里能让人占了便宜?这些话不能跟何有保说,正苦无头绪的时候,何有保突然道:“要不爹陪你去?”
安秀吓一跳,忙道:“算了爹,我听你的,明日再去。叫一个长工跟着,明日天不亮就动身,晚上保证回来,这样管不管?”
“管,管!”何有保见安秀松了口,笑道。忙把牛牵回牛棚,把马车放回原来的地方,用油纸布盖好。
一天又浪费了,安秀很无语。但是与时间相比,何有保的放心更加重要。安秀突然想起了什么,笑道:“爹,今日我在家也没事,去趟尤集吧。我有事找金玉堂的人。”
“秀,你不会骗爹,然后偷偷跑去县城吧?”何有保担忧问道。
安秀嘴角抽了抽,半晌才笑道:“爹,我是这样不懂事的人?我明知道你担心,咋会偷偷跑去县城?我牵狗去尤集,一会儿就回来了。”
何有保见安秀不像是开玩笑,而是真的有事,忙又把油纸布揭了,拉出牛车帮她套好,嘱咐她一路上小心。
安秀点点头,何有保还是不放心,一路送她到庄子口,才回家去。
“你公公很疼你!”那条跟着安秀上路的母狗突然说道。
安秀抿唇笑,嘴角弯起的弧度泄露出她的幸福,半晌才道:“就是太罗嗦了!家里的老人总是这样,虽指望孩子有出息,却更加盼望孩子生活安稳没有任何的波动。我公公也是这样。”
“知足吧!”母狗笑道。
“我很知足!”安秀幸福笑道,“老人的罗嗦没有什么不好,因为关怀,才会一直喋喋不休。我不会觉得烦,那是幸福的声音。”
赶到尤集的时候,已经正晌午了,安秀想找凌二虎,但是不能光明正大去金玉堂。把牛车拴在街头,给了旁边摆摊小贩五文钱,让他帮自己照看一下,以防有人偷牛。那小贩高兴地说一定看好。
金玉堂附近有家小面馆,一间店面狭小,摆了几张桌子,油渍豁然可见,安秀牵着狗进去,眉头蹙了一下。那伙计见安秀穿戴光鲜,举止大方,一看就是有些小钱的主儿,并不在意她牵狗进来。
母狗也很配合,一进面馆就缩在桌子底下趟着,乖乖的不惹目。
“姑娘,您吃点什么?我们这里有面条,有蒸饺,有面疙瘩汤。”小伙计很热心地为安秀介绍,还用搭在肩头的脏抹布替安秀揩干净桌面。桌面原本就脏,被他的抹布一揩,更加脏了。
“两碗鸡丝面!”安秀笑道,掏出一吊钱放在桌子上,冲伙计笑道,“一碗鸡丝面多少钱啊?”
“十九文!”小伙计笑道。见安秀掏出一吊钱,知道是要给赏钱的,眉眼笑得挤在一起了。
“两碗鸡丝面的钱,剩下的赏你!”安秀把钱塞到小伙计的手里,笑道,“小二哥,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啊?”
小本经营,来吃饭的都是赶集的乡下人,很少有人给赏钱的,不还价就不算了。这伙计第一次收到赏钱,比他一个月的工钱还要高,不免兴奋,忙道:“姑娘您有事就开口,我这就去给你办。”
安秀叫他附耳过来,把去金玉堂偷偷请凌二虎过来的事情告诉了这小伙计,还让他说,是姓安的姑娘找。
凌二虎认识的人里,安秀应该算特殊的一个,说起姓安的,应该能想到她,自然会小心翼翼地来见她。
小伙计忙说好,说凌二虎也常来他们面馆吃蒸饺喝酒呢,跟他算熟的,屁颠屁颠地走了。
不一会儿鸡丝面就端了上来。手工赶的面条太粗,有些煮烂了,有些没有熟透,安秀用筷子挑了挑,实在下不去嘴。鸡丝不像是用鸡肉熬出来的,更加像是用鸡架,显而易见的异物应该是鸡骨。
安秀叹了口气,分家后她的嘴巴养得太刁了,实在看不上这些东西。刚刚把筷子放在桌子上,就见那伙计一个人回来了。
“人呢?”安秀好奇问道。难不成金玉堂限制伙计的自由了?还是上次得罪了钱掌柜,凌二虎为了避嫌不肯见自己?
“姑娘,跟我到后面来!”那小伙计低声笑道,“二虎说前面不方面,他在我们后院等姑娘呢。”
有母狗在,安秀不怕别人会算计她,于是点点头,跟着那个小伙计去了后院。杂乱不堪的院子里,摆满了杂物,散发出异味令安秀作呕。一个高高瘦瘦的伙计穿着一身油淋淋的粗布衣裳站在那里。
安秀正想问李二虎在哪里,那个满身油污的伙计开口笑道:“安姑娘,您咋来了?”
安秀愣住,上下打量他,用一顶破草帽掩面,身上穿着的衣裳分明是下厨的洗碗工,双手沾满了油渍。安秀惊呼:“二虎?”
见安秀盯着他的手看,凌二虎把手在身上又擦了一遍,咧开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笑道:“安姑娘,我这样装扮您都认不出来了?”
“你怎么穿成这样?”安秀大惊,“你不是跑堂的伙计么?”
“安姑娘,我现在不跑堂了。”凌二虎的笑容里微微带着苦涩,“我现在在后厨帮忙倒泔水哩。您找我啥事啊?我是借着倒泔水的功夫溜过来的,您有话快说吧。”
面馆的小伙计端了一条板凳给他们俩。虽然板凳也是脏兮兮的,安秀却没有留意到,让凌二虎也坐下,忙问道:“你是不是得罪了新来的掌柜啊?”
“哎,哪里用得罪啊?连杨大厨现在都倒泔水了。以前跟过傅掌柜的,稍微有些能力的,钱掌柜都把我们调到后厨帮忙倒泔水了。我们倒泔水的太多了,都分不匀。工钱少了一半呢。”凌二虎叹了一口气。
安秀知道出来做伙计,有“只许东辞伙,不许伙辞东”的规矩。东辞伙,铺盖一卷就滚人,分文不给;伙辞东,要付清所有的赔偿方可走人。一般赔偿都是伙计一年的工钱,所以只要有口饭吃,伙计都不会辞东的。
当初知道这个规矩的时候,安秀心中默默唱: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没有新中国就没有新生活。非常幸庆自己生活在法治的社会。
“二虎,其实我来找你,就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给我做伙计,我可能要开店。现在一切都没有准备好,但是你跟我走,当天就给你盟约,付给你工钱。”安秀没有继续深究他们落魄的原因,只是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凌二虎猛然抬头看着安秀,眼眸出迸射出希翼火焰,半晌又淡淡熄灭:“安姑娘您抬举我了,我就是一跑堂的伙计,你如果不是开酒楼,我怕帮不了你呢!”
“你善于与人打交道,又能言善辩,我相信你哩!”安秀笑道,“二虎,我想开米铺,我自己做掌柜的,你帮我前头照顾客人就成,不比跑堂难。跑堂有时碰到气不顺的客人喝多了,还要被埋怨,卖米就不会了。你放心吧,不会比跑堂难,你说呢?”
凌二虎犹豫了半晌,才抬眼看安秀:“好倒是好,但是安姑娘,我辞东的话要陪一年的工钱啊!我身上…”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可以先借给你辞东费用,以后从你的工钱里扣除。”安秀笑道,“二虎,你还有几年的工期在金玉堂啊?”
“四年!”凌二虎懊恼道,“我去年四月份才来的,到如今都不满一年。我们的工期是五年的。”
“就是了!”安秀拍了拍他的肩膀,“剩下的四年,你可能都在后厨倒泔水,你甘心么?你今年还没有满二十岁吧?这么年轻,别在意一时的小钱,毁了自己一辈子的前途。你是个能干精明的人,我很看好你。你好好考虑我的话,如果答应了,三日后的这个时刻,还来这里见我。”
凌二虎没有说话,其实他今年刚刚满十八岁,在乡下的家中订了亲,准备等他挣了银子回去娶亲的。如今的钱掌柜看他们不顺眼,只有东辞伙的可能,没有调回去的机会。
“安姑娘,别等三天后,我现在就能恢复您,我跟您走!不过我去年不足一年,工钱早给了乡下的爹娘了,现在身上一文钱都没有,您得给我辞工费用。”凌二虎最终一咬牙,答应了下来。
那个新来的钱掌柜,简直是人间极品,一来就得罪了好多熟客,连霍三公子都被他臭了一回。霍家再也不来金玉堂了,转去了客来云轩,金玉堂的生意一落千丈,钱掌柜还怪他们做伙计的,做厨子的。
要不是金玉堂在京都的背景硬,霍家会拆了金玉堂的,那时看他还怪谁。连杨大厨他都不放过。杨大厨是金玉堂在尤集的活招牌,没有了杨大厨,凌二虎实在想不出钱掌柜打算靠什么手段吸引客人。
结果他从乡下买了一批清丽少女,叫她们穿得极少跳舞给客人看,倒是吸引了一些客人,却沦为了笑话。尤集地方本就小,啥闲话都能传得风风雨雨,一些正经人家的熟客也不敢来金玉堂的,终日来光顾的,都是当地的地痞无赖。
就这样,金玉堂的生意还是一降再降,钱掌柜又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反时令蔬菜的事情,非要凌二虎带他去安秀家。结果,又把安秀惹怒了,彻底断了希望,这几日情绪不好。
凌二虎把这些讲给安秀听,安秀啼笑皆非,半晌才道:“你现在就去辞工吧,你一年的工钱是多少,我现在就给你!”
“五两!”凌二虎笑道。傅掌柜分给安秀利润的事情他知道,所以晓得安秀有钱,不会亏待了自己。
安秀笑了笑,当即拿出五两银子给他,然后站起身:“现在去拿了你的工契,跟我走吧。记得把这身脏衣服换了,新衣裳还有吧?”
“有,有!”凌二虎高兴笑道,“安姑娘您等等,我马上就来。”走了一半又折回来,冲安秀笑,“安姑娘,这家面馆的面条不咋样,但是蒸饺不错,你要是饿了,凑合吃些。”
安秀无声而笑,催他快去。
凌二虎推开后门走了,安秀牵着狗往前面来了,叫了一碗蒸饺,味道果然不错,饺子馅里放了醋和辣椒,酸酸辣辣的是安秀的最爱,不自觉吃了一碗,没有饱的感觉,又叫了一碗。
吃完了,安秀就结账。那伙计说刚刚给的赏钱很多了,不需要再另外结账了,这两碗蒸饺算自己请安秀吃的。安秀说了句谢谢,就没有再说多余的话,坐在那里等凌二虎。
大约等了半个时辰,凌二虎才从前门进来,安秀忙起身迎上去,只见他虽然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却是两手空空,眼角还有轻微的红肿,心头一怔。
凌二虎忙转移视线,冲安秀咧嘴笑:“安姑娘,我的行李都是些破衣裳,想想还是不要了,您吃好了咱们就走吧。”
安秀拉住他的胳膊,眼睛厉如刀锋,直直射向凌二虎:“钱掌柜打你了?”
“没有没有!”凌二虎忙笑道,拉着安秀出了面馆,“安姑娘,咱们还是快走吧,到您家还要一个多时辰呢,咱们别赶夜路啊!”
安秀被他拉着出了面馆,就听到一声嗤笑:“我当你的新东家是谁?原来是这个乡下小童养媳!凌二虎,你******真丢老子的脸,金玉堂是京都的大酒楼分号,你不愿意做工,跑去给一个乡下婆娘做伙计,瞎了狗眼吧?”
钱掌柜穿了一件金丝红的外袍,撑着滚圆的身子,站在他们面前,满眼的鄙视。金玉堂门口的地上,好几件撕破了的衣衫,安秀一瞧就知道是凌二虎的东西,特别是那件青灰色的短褂,他特别喜欢,是他娘亲自己做的。
看着满地破碎的衣衫,凌二虎心头微微发痛,眼睛里喊着隐隐怒火,就是不敢发泄出来,低声叫安秀快走。唯有那件青灰色的衣裳只是裂了一条口子,叫何玉儿补补,应该看不出痕迹。
安秀笑了笑,撩起额头的碎发,往金玉堂门口走,直直走到钱掌柜的面前:“钱掌柜,咱们可又见面了。您安好啊?”
钱掌柜眼角瞟了瞟她,冷笑道:“你一乡下婆娘,别在老子跟前说话。你是个什么东西,攀得上咱们金玉堂?呸!”
话音刚落,钱掌柜一口啐在安秀脸上,安秀身形矫健,往后推了三步,才避免自己被他的口水喷到,依旧笑得:“哟,钱掌柜,您是贵人,我们攀不上!我晓得自己是什么东西,但是您肯定不是东西。如果可以,二虎的衣裳我拿回去了,您眼界高,不会要这些衣衫吧?”
说罢,安秀伸手去捡那件青灰色的衣衫,她知道凌二虎喜欢,也很看重。
刚刚弯下腰,突然感觉左边腰际一阵剧痛,身形不稳,跌倒在右边的地方。钱掌柜趁她弯腰的时候,踢了她一脚。
安秀一肚子火砰地上来了!
“贱婆娘!”钱掌柜又啐了安秀一口。这下子没法子避开,安秀被他啐了一脸。
“安姑娘!”凌二虎正想冲过来扶起安秀,眼前一阵风起,一个白影落他与安秀之间。
安秀挣扎起身之间,一双修长结实的手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整个身子提起。安秀定睛一看,竟然是霍三公子。
他依旧风姿卓越。安秀不喜欢男人穿白衣,一副风流媚骨,但是霍三公子的阳刚气与媚骨很好地相融。一袭白衣,好似天生的自然与顺目。他不顾四周围满了群众,用宽大的袖子轻轻拭去安秀脸上的唾沫,莞尔一笑。
安秀突然想起一句很俗的诗词:等闲一笑国成芜!这句词形容霍三公子,才叫恰到好处。
但是煞风景的是,他竟然不用丝帕而是袖子帮安秀擦脸。想起他的袖子在饭桌上拖来拖去,安秀顿时看到红红绿绿的细菌飘来飘去,推开他的胳膊,笑道:“谢三公子!”
“安姑娘不必客气。”霍三公子淡淡笑道。
钱掌柜冷冷哼气,凌二虎的衣衫被他踩在脚下。
安秀用手背擦干净脸色的涂抹,缓缓走到钱掌柜面前,突然抬起脚,一脚揣在他胖胖的胸前。她做惯了庄稼活儿,手脚跟小个子男人一样有劲,钱掌柜又胖又笨拙,根本躲不开她的脚,噗通一声向后倒去。
他胖重的身体与街道的地方接触,发出巨大的响声。
四周突然静谧了,凌二虎张大嘴巴看着安秀。霍三公子突然抬手,捂住唇边咳了咳,眼睛弯起泄露了他的秘密。他很想笑,却不好表现出来。
安秀走到钱掌柜身边,捡起哪件青灰色短褂。
钱掌柜愣了一下,才气得哇哇大叫,挣扎着要起身。可是他太胖了,好似被翻了个的乌龟,挣扎根本翻不了身。钱掌柜大吼:“混蛋,扶老子起来!”
金玉堂门口看热闹的伙计才急忙跑过来,七手八脚将他扶起来。他气得鼻子一个劲地冒青烟,指着安秀的鼻子:“来人呐,给老子打,把这个贱婆娘给老子打死!”
金玉堂的伙计面面相觑,霍三公子还站在旁边呢。
“做什么?”钱掌柜见伙计都不肯动,一巴掌拍在身边最近的一个伙计头上,怒吼,“都聋了啊?老子叫你们都上啊,把这个贼婆娘给老子碾死,打死为止,快去啊废物!”
那伙计看了一眼霍三公子,还是不敢动。
安秀抖了抖青灰短褂上的灰,冲钱掌柜笑道:“钱掌柜的,您咋火了?刚刚您不是也踢了我一脚?我还以为那是友好的动作呢。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自然要还给你的。”
“礼个屁!”钱掌柜的大怒,见手下的伙计不肯上来揍安秀,自己撸起袖子要冲上来,“老子好好教训你个贼婆娘,让你晓得还有王法!”
霍三公子突然闪到安秀面前,飞快抬起脚,一脚揣在扑过来的钱掌柜身上。钱掌柜的冲力很大,突然被阻止了,仰跌倒在地上,在地上滑了好几米远,拖出一条长长的痕迹,把街道的灰都蹭干净了。
围观的群众突然大笑,好似看猴戏一般。
“王法?你就是王法?不过是张知府的小舅子,就敢作威作福?”霍三公子一甩袖子,冷冷说道。
金玉堂的伙计这下不敢犹豫,慌忙扶起钱掌柜。钱掌柜疼得哇哇叫,破口大骂:“你他妈是什么东西?既然知道老子是张知府的小舅子,还敢在老子面前放肆!”
霍三公子冷笑了一瞬,脚步轻移,一阵轻风闪到钱掌柜面前,扬起手朝他的脸上抽去。他动作极快,大家都看不清他是如何出手,只是听到清脆的噼噼啪啪甩耳光的声音。
脚步一移,噼啪声止歇,霍三公子又回到安秀的身边。
安秀真想拍掌,实在太精彩了。
钱掌柜已经眼前金星直冒,耳朵里嗡嗡作响,四周反而一点声音都听不懂,眼睛发花,周围的物景与人都重叠了好几层。两边脸颊通红,像是喝醉了酒。
“嘴里不干不净,我替张进俞教训你了!可不是白教育的,叫你姐夫五日之内送一万两白银到我府上,否则叫他丢官弃爵,身首异处!”霍三公子说的云淡风轻,轻轻抚了抚打得发疼的手掌。
钱掌柜的一个贴身跟班不敢置信地看着霍三公子。
“他可能听不到,这话回头你原封不动地告诉你的主子,知道不?”霍三公子一眼就看出钱掌柜的那个贴身随从与其他伙计不同,指了指他的鼻子笑道。
那伙计吓了一跳,慌忙点头。
“扶他回去吧,别在街上丢人现眼!”霍三公子缓缓道,转身向安秀笑道,“安姑娘,难得遇见,碰上这么晦气的事情。今日是否得空?想请安姑娘喝茶。自从傅掌柜回了京都,在尤集我可是难得碰到可以喝茶的人。”
人家刚刚帮自己打架了,安秀不好推辞,反正时候尚早,笑道:“那安秀恭敬不如从命了!”
尤集没有高档的茶楼,难得街角有一家,还算干净清雅。霍三公子也是常客,他一进来,伙计热情地招呼他们上了二楼的雅间。
“三公子,还是照旧?”那伙计恭敬问道。
“照旧!”霍三微微笑道,拿出二两的银锭子给伙计,“要双份。另外那些点心,给外头的伙计吃。”
凌二虎在外面,他还没有吃午饭呢。霍三公子好似留意他有些饥饿,特意吩咐伙计照顾他,安秀突然对这个风流纨绔的公子有些不一样的认识:眼光尖锐,心思细腻。
茶与茶点端上来,他给安秀斟上,奉到她面前,缓缓笑道:“那个姓钱的,是此地知府最心爱小妾的哥哥,年轻时是个无赖,后来把妹妹卖给知府。不成想他妹妹争气,进门三年添两个大胖小子,连老夫人都喜欢她,他也跟着得势了。张知府与金玉堂的总掌柜有些交情,求他为自己的小舅子谋个生计,别让他总在自己跟前碍眼。总掌柜又求到东家那里,才让他来了尤集。”
安秀静静听着,半晌才笑道:“这些内情三公子都知道,安秀倾佩!”
霍三公子哈哈大笑,半晌才道:“金玉堂的东家,是京都的上官家三房。上官家长房老爷是当朝太师,嫡长女是皇后,嫡二女是皇上唯一的妃子,有权有势。但是三房无心官场,就做起了生意,金玉堂只是他家的生意之一。正好我跟三房的长孙是幼年玩伴,上次去京都就听说了这件事,可谓巧合。”
说罢,那眼睛看安秀的反应。
这些京都的名门世家,安秀听着都头晕,应付笑了笑,没有多说话,捡起一块茶点吃了起来。
霍三眼眸一闪,很是失望。安秀只顾吃东西,一点表情都没有。霍三公子曾经是刑部的捕快,小时候专门有师傅教他看人的表情,猜人的心思,这样能更好地审问犯人。
他自问这个小女子的一举一动逃不过他的眼睛。但是安秀每次的反应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难道真的只是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