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陆寻裕怀疑自己听错了,急急反问道。
“这下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我们吉祥要怎么办?”林倩儿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滚烫的泪水淌过被潭水浸得冰凉的脸颊,脸上火辣辣地发烫。
“怎么会?”陆寻裕双手抓住林倩儿的双肩,拉扯着她站起来,“一定是你哪里搞错了,你既称吉祥的爹作叔父,你爹与他爹便是兄弟。既是兄弟,又怎会自相残杀。”陆寻裕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用力地盯着她的双眼,“你怎么能相信那个人的胡说八道。”
林倩儿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无力地看着陆寻裕:“你该知道,他口中所说之事到底是否都是虚构?”
陆寻裕咽了咽口水,稍稍犹豫后才说道:“我不会对你说谎。魔教邪术之事是真,天星山有个叫李临风的叛徒勾结魔教背叛师门也是事实。可是,”看着林倩儿越来越绝望的脸,他急急解释道,“此事江湖中人尽皆知,他能讲得出来并不能说明他就是当事人。而且,李临风自当年在百里荷塘劫走魔教遗孤后就此销声匿迹,全天下再没有一个人见过他。你怎能凭那个人的几句话就认定你爹便是真的李临风,甚至认为他杀害了自己的手足。”
林倩儿拼命地摇着头,额头上伤口不停渗出的血混着眼泪、潭水,像下雨似的四处飞溅。陆寻裕没想到自己想要让她宽心的话反而让她更加激动起来,一时间不知所措,只能扳住她的双肩试图让她冷静下来,至少想让她不要再牵扯到伤口。
“你知道么?”林倩儿的语气几近崩溃,“我爹最初与宋叔父相遇,就是在百里山。要在好了,什么都对上号了!”
“林倩儿!”陆寻裕连名带姓地吼了一声,“你是傻吗,不相信自己的亲人,反而相信一个要取你性命的陌生人!你是方才被摔傻了还是给掐晕了还没醒过来!”
林倩儿使劲儿甩来陆寻裕的手:“我倒是希望我傻了,晕了,这样也可以什么都发现不了,也不用受这样的折磨!你看看!”她指着不远处宋方的尸体,“那样的伤口,从左到右,像被劈开一样深可见骨,绝不是那两拨使剑的人能造成的。在这里,只有我爹跟我是使刀的。只有我们俩。”
林倩儿见陆寻裕并不反驳,声音变得越来越小,说道最后,话音已经完全为瀑布水声所淹没。
陆寻裕很想找点理由来反驳林倩儿的猜想,可他听了她一番说辞,也对她爹产生了巨大的怀疑。从跟她讲第一句话开始,他就没有说过一个字的谎言。这样的林倩儿,对于他来说,是无可替代的存在。他不愿对他说谎,哪怕谎言是为了安慰她。
见陆寻裕不答话,林倩儿就知道他已经开始相信自己所说的话了。这也就说明,自己的推测果然不是自己的胡思乱想。父亲果真是杀害宋叔父的凶手,而理由,也如方才那个怪人所说么?
林倩儿开始试着慢慢地梳理所有事情的经过。
她自幼长在宋府,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从哪里来。而正如那人所说,父亲亦从未向包括自己在内的任何人提过。至于自己的母亲,那更是一个触碰不得的禁区。林倩儿记得,徐妈妈对于自己的母亲,以及父亲跟自己不亲近有过一个恶毒的揣测。那就是,母亲是因为诞下自己而病逝,所以这件事才成了父亲一个解不开的心结。一面是情深意重的结发妻子,一面是血脉相承的亲生女儿,夹在当中的人自然会终其一生活在自我拉扯与折磨当中。
第一次听到徐妈妈这番恶毒的言论时,年幼的林倩儿吓得捂住耳朵躲在墙角。到后来她长大了,便认定这是徐妈妈故意说来恶心她,让她难受的。一切都只能靠自己猜测,因为这是绝对不能向父亲提起的话题。可现在看来,这件事情是多么地可疑,徐妈妈别有用心的揣测似乎也变得颇有道理起来。
“若果真如此,我还真是那人所说的怪物呢。”林倩儿露出一个苍白无力的笑容,“母亲因我而死,父亲因我而变成令人憎恨的杀人凶手。”
“这不是你的错。”陆寻裕只能想到这句话来安慰她。
“可是事情都是因我而起不是吗?”林倩儿突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踏着水花冲到岸上,蹲下身子来扯住丁雪原的衣领,“你们想要做什么,是要杀了我么?那么就杀了我吧,杀了我所有事都可以了结了是不是?你说话啊!”
丁雪原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林倩儿抓着他的衣领拼命地摇晃着他,试图让他清醒。
陆寻裕抓住林倩儿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他被我砸伤了头,你这样摇晃他会出事的,快将他放下来。”
丢开丁雪原的林倩儿转向陆寻裕,抓住他的双手,目光热切地看着他:“这些人追踪我爹而来,在发现我之后,刻意将我爹与我隔开。留下这个看起来像是头领的人单独与我呆在一起,将我爹未曾向我说明的过去告诉我。这样看来,他们的目标是我而不是我爹。既然是我,那么要杀要剐我就随他们好了,这样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了。”
林倩儿说着站起身来,拔腿就要往父亲所在的地方跑去。
“你不能去!”陆寻裕拉住她,“吉祥和小满还困在山洞里,我们得去救他们出来。”
“吉祥?”林倩儿停下了脚步,喃喃地念叨着宋吉祥的名字,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眨眼之间,自己就成了他的杀父仇人之女。更糟糕的是,这起杀人事件的起因还得归究到自己的头上。今后,自己该以何种面目面对他?林倩儿苦恼不已,耳边似乎听到了宋吉祥在呼唤她的名字。若日后他再次这样呼唤自己,自己有何脸面再答应他。正在她陷入无边的自责当中时,宋吉祥的声音越来越大起来。当陆寻裕也开始抬起头到处寻找声音的来源时,林倩儿这才终于发现,那声音并不是自己的幻想。
只见在宋方尸体滚落下来的那道山梁上,迎着阳光出现了几个人影。其中一个人正手脚并用从满是碎石的斜坡上往下跑,这时已经身处在斜坡中段,而林倩儿听到的呼唤,正是从他所在之处发出的。
“吉祥!”陆寻裕先林倩儿一步认出了那个不停摔倒又不停爬起来的身影,“还有熊上满!”他惊喜地发现,熊小满那高大结实的身影正处在站在山梁上的几个人当中。至于另外三个人,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师父?”
“师父?”林倩儿听到了陆寻裕的惊呼,以同样惊奇的口气重复着他的话。
“熊小满身边站着的那个糟老头子,可不就是我那个疯癫的师父么?”陆寻裕指了指熊小满,只见熊小满这时背起了褚东河,其余两个人一人一边扶着他,也顺着宋吉祥踩过地方小心翼翼地开始向石滩边走来。
“倩儿!”宋吉祥终于下到了石滩,带着哭腔一直喊着林倩儿的名字冲了过来,一把抱住她失声痛哭起来。
林倩儿将宋吉祥推开,抓着他的双肩从头到脚仔细地检察他有没有受伤。在发现他一身泥污下只有脸上、手掌有些许擦伤,且能走能跳,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你们怎么出来的?”林倩儿替宋吉祥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泥浆。
宋吉祥转过身,指着熊小满背上背着的褚江河:“是这位先生将我们从洞中救了出来。他说他是姓陆那小子的师父,所以咱们就一道找你们来了。可是,可是,”宋吉祥说着又抹起了眼泪,“却在山梁上看到了我爹他,”说到这里他就说不下去了,指了指一旁宋方的尸体。
陆寻裕看着熊小满走下了斜坡,急忙迎上前去,谁知刚走到跟前,便挨了褚江河一巴掌。
“为什么要打我?”脸上火辣辣一阵疼痛,陆寻裕帮着熊小满将仍然不能行走的褚江河放下来,腾不出手来捂住脸的他只能动了动嘴角活动一下被打得绷紧的脸庞。
“你这个小兔崽子!”褚江河扬起手掌作势又要打人,陆寻裕在确定他已经站稳后立刻松开手往后跳了两步。褚江河明白自己腿脚不便,身子控制平衡不易,一看陆寻裕逃开,便及时收回了巴掌,只是凶巴巴地盯着陆寻裕看,那神情仿佛要一口将他活吞了,“你师父老子我掉进了山里的洞中,看到你过路,拚了老命地喊你,可你就是不答应。你是不是想看着我死。”
“你什么时候叫我来着?”陆寻裕揉着脸,冲着褚江河不服气地顶嘴。
“你够了,陆寻裕,什么时候了还跟你师父顶嘴。”青黛扶住褚江河,一脸的无奈。
“那,那边那具尸体,是你们把他丢下来的?”陆寻裕指着宋方的尸体问道。
熊小满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宋吉祥先在草丛里看到了那个死人,却一声不吭蹲在那儿。我又不知道那是什么,想凑近了看,却摔了一跤,正好跌到尸体之上。一时惊慌,不知怎么地就将这尸体从山上乱摔了下来。谁知道,这位老爷会是吉祥的爹呢?”
“该死的盗墓贼!”宋吉祥恨恨地骂了一句。
“陆师兄,你怎么样?看你的样子憔悴了不少,这几日在山中怕是吃了苦吧?”苏木的声音又尖又细,划破密集的水声传进了林倩儿的耳朵里,她稍微偏了偏脑袋,越过宋吉祥的肩膀看向这声音的源头,却正迎着陆寻裕回头搜寻她的目光。两人目光相遇的一刹那,一声尖叫响起,吓了众人一跳。
只见褚江河指着前方仰面躺倒的人,结结巴巴地说道:“这是,这是,丁雪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