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林倩儿走得远了,老鸨这才黑着脸转向众护卫丫头,指着众人骂开了。
一个眼窝淤青的护卫手中拎着一只铜盆,扭扭捏捏地嘟哝着:“她进门就开打,咱们也不敢还手,人家可是官家的小姐,咱们能做个什么?”
“狗屁的官家小姐!”老鸨双手叉腰,朝淌着水的地上啐了一口,“那死丫头的爹是御前侍卫总领又怎样,就算当上宰相,他也是宋府护院奴才出身。混帐东西,被养在宋府便以为自己真是官家小姐了,以为自己能高贵到哪里去!你们,你们,”老鸨指着众人,“烟儿回来前,赶快把这儿收拾好。”
老鸨环顾四周,只见自己的丫头福宝正抄着手站在墙角,撇着嘴打量着面目全非的房间,一脸掩藏不住的兴灾乐祸。老鸨看着混乱的房间和垂头丧气的护卫丫头们,气得连骂人的力气也没了。招呼着丫头走下了楼梯。
日头渐高,气温不断上升,安静了许久的知了终于耐不住酷热重新大叫起来。刚刚走到石榴树下的老鸨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狠狠地踹树干一脚。不过除了在树干上留一个湿湿的脚印外并未起到任何作用,石榴树纹丝不动,知了也不为所动继续高歌。
见老鸨气得直跺脚,福宝赶上前来扶着她一只手臂,眼珠子滴溜溜一阵乱转,边往外边走着边在老鸨耳边低声嘀咕道:“那宋府少爷家世显贵,模样又生得甚是俊俏。不过,似这般显贵的官家少爷,当个恩客好好相处便罢了,沈姑娘怎么能如此贪心。”
老鸨扭过头疑惑着看着她:“贪心什么?”
福宝似乎正等着这一问,挑挑眉毛说道:“沈姑娘不就是一心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总想着能跟了宋府少爷才好。这才撺掇着宋少爷写诗讥讽他未婚妻的,人家可是当朝太师家嫡出的大小姐,这事儿一传,人家怎肯善罢甘休。这不,您瞧瞧,太师府不日就回了这门亲事,正遂了沈姑娘的心。可这事儿一下让两个朝廷官家丢了面子,也难怪宋府的林小姐会打上门来了。这之后啊,还指不定会来什么祸事儿呢!”
老鸨皱了皱眉头停下脚步,瞪了福宝一眼:“你跟琴儿最是要好,自从烟儿替了琴儿住进后院小楼,你们俩明里暗里给她使了多少绊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鬼心思。老娘这儿开的青楼,哪个姑娘得客人喜欢那她就是宝贝,不管是你还是琴儿就都该迁就着她!”
福宝见老鸨动怒,撒娇般撅撅嘴,挽着她的手臂道:“好妈妈,我是不喜欢沈姑娘,您瞧瞧,咱们元江院哪个喜欢她来着?这沈姑娘与咱们自家的姑娘争风吃醋,在自家院儿里张扬跋扈也就罢了。妈妈您且看看她都做了些什么?”福宝说得唾沫横飞,一只手朝着身后一片狼藉的小楼指指点点,“咱这是青楼,好歹是开门做生意的场所,这下倒成了她耍威风之处了。连官家人也惹上了,妈妈您再纵容着她,怕下一次被点着的就不是这小楼,而是咱们整个元江院了。”
老鸨的嘴巴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眉头皱得像是打了个死结,像是突然间想起来什么似的左顾右盼了一番:“方才人多没顾着问,这个时候烟儿不在屋里是到哪儿去了?”
福宝撇撇嘴正准备再补上几句,老鸨回转身冲小楼上正在忙活的众人嚷道:“福喜、福旺!”听到老鸨的声音,那两个受伤的护卫应了一声,快步自小楼上跑到老鸨跟前。
“今儿见着烟儿了没?”老鸨看着两人挨打后的窝囊样就来气,声音也不自觉地尖厉起来。
两个护卫互相看了一样,暗暗地在心里咒骂着倒霉,怎么什么岔子都偏偏出在自己当班的时候。还是年纪大些的福喜开了口:“天刚亮的时候,沈姑娘领着抹布出门去了。”
“出门?”老鸨双手叉腰,身子向前探出,瞪着福喜被打青的眼睛,“哼,不用说,你又什么都不知道对吧。先前那个死丫头是,烟儿也是。我元江院的门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啊!老娘养着你们是做什么的,吃饭玩儿的吗?”
老鸨一通臭骂,吓得小楼上扒着栏杆看热闹的众人赶紧缩回身子做事去了。两个倒霉的护卫像木头似的杵着,脑袋垂得低低的,但老鸨还是从福喜脸上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委屈之色。
“哟,还骂不得了,怎么着,我还骂错你了?”老鸨探低了脖子看着福喜道。
福喜将头微微侧向一边,嘴巴撅得老高,像是要哭出来一般。
见些情形,福宝更来了劲头。她一步跨上前来,拦在老鸨与福喜之间。老鸨正要开口,福宝拉着她的手:“妈妈,沈姑娘的脾气您不是不知道,她执意要出门,别说福喜他们了,就是您往那门口站着,恐怕也拦不住她?再说那林小姐,若不是沈姑娘招惹她在先,她又怎么会无缘无故跑来找事儿?归根结底,到底是沈姑娘招来的祸事连累了元江院,更兼连累了两位护卫大哥。”
老鸨实在无话可说,只得哼了一声,甩手朝外大步走去,边走边招呼福宝:“死丫头还杵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我找人去!”
福宝冲着老鸨背影吐吐舌头,两个护卫绕到她跟前来,冲她拱拱手:“今日多亏福宝姑娘仗义执言,否则,我弟兄两个挨了打不说还得背着这天大的委屈。咱们弟兄在这儿谢过姑娘了。”说完,二人刘刷刷冲她鞠了一躬。
福宝摆摆手:“哎呀呀,两位护卫哥这是做什么来着?我不过就是说了两句话而已。”说着话,她夸张地打了个哈欠:“哎,跟着妈妈忙前忙后了一个晚上,这才刚刚躺上床又被抓起来了,今儿怕是没得觉睡了。咱们进了这元江院,便一辈子是这儿的下人,糟心事儿还多着,今后日子也还长着,咱们不就该互相扶持着吗?”
两个护卫听得连连点头,福喜道:“姑娘说得正是,今后,姑娘若是有用得着咱们弟兄的,咱们定当万死不辞!”
福宝闻言,捂着嘴咯咯地笑起来:“瞧哥哥说的这般严重。好了,不说了,我还得赶出妈妈跟前听差呢,两们哥哥的伤,可是好生将养着才好。”
两个护卫被福宝一番温言软语弄得红了脸,紧张地冲着她点点头目送着她离开。
福宝跨出小院,捋了捋耳边头发,得意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