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楼突然变得忙乱起来,其迹象之明显,连躺在屋里哪儿也去不了的林倩儿都感觉到了。
“这是出什么事了吗?”林倩儿在陆寻裕替她擦掉前襟沾上的药渍时问他。
陆寻裕胡乱抹了两把见根本擦不掉便放弃了,他将放到床头的药碗端起来,舀了满满一勺放在自己的嘴边吹了吹后递到了林倩儿嘴边,用责备的语气说道:“你这才吃了几天药,伤根本没好,干什么要逞能。”
林倩儿咽下一口药,苦得她眯起了眼睛,连连咽了好几口口水才说道:“我不过是想自己喝个药,哪里算得上逞能了。”
陆寻裕又递上一勺到她嘴边:“明明端不起碗却非要自己喝药,这不是逞能是什么?还有,”他在林倩儿咽下这一口药后将话锋一转,引到了她一直在回避的问题上,“万家楼发生什么,跟你没什么关系,反正一旦我治好你的腿,我们便想办法联系你爹然后咱们一起逃走。”
“你别这样。”林倩儿无奈地看着陆寻裕,却发现对方根本连看也不看她,只是将盛满了药的勺子又递到了她嘴边。她想跟他赌赌气不吃药,对方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只管将勺子往她脸上凑。林倩儿寻思着自己若是再不张嘴,恐怕陆寻裕就会将勺子塞到自己鼻子里去了,便不情愿地张开嘴将药喝了下去。
“好了,”陆寻裕将最后一勺药喂进了林倩儿嘴里后站起身来,满意地看了看只留下了些许药渣子的碗底,“你先休息,我去将药渣子给埋了。”说到这里,他不由得一阵心烦。
陆寻裕坚持将大夫开的药拿回来亲自煎熬,一方面当然是怕江雨光一次加害不成再下毒手,另一方面也是方便他自己在大夫开的药方里加上几味药材。这当然是不能被人察觉的事,所以他每次都会将剩下的药渣埋进少有人走动的路边树丛里或者废弃不用的屋子后。不过这两天万家楼突然一改之前严谨防范少有人走动的气氛,突然间变得热闹起来。原本被派到各处秘密站岗放哨或是加紧练功的大部分弟子,纷纷从暗处走了出来,成群结队,或洒扫庭院,或整理花园,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热闹起来的万家楼给陆寻裕隐藏药渣增加了难度,当他揣着一包油纸包裹起来的药渣溜达到平日里几乎无人踏足的偏僻角落时,发现那里蹲着好几个万家楼弟子,几个人竟然正在聚精会神地拔除野草。陆寻裕故意装出的悠闲姿态让汗流浃背的几个弟子十分不满,因而他很容易地便从这几个抱怨不止的人嘴里套出了万家楼即将举办英雄大会的消息。
陆寻裕揣着这个秘密两三天了,一点儿也没透露给林倩儿,因为到目前为止他还拿不定主意这到底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
眼下许和书因为沈烟与抹布的事,一下子便被打回了原形,最近才积累起来的一点点儿威望顿时便荡然无存了。这万家楼毫无悬念地再一次回到了万致远的掌控之中,又姓回了那个“万”字。陆寻裕对于这一点自然是十分满意,毕竟无论万致远是出于什么目的,他始终是维护着林倩儿的。那么眼下万家楼要召开的这个英雄大会,也必定是他的主意,所以主题应该不会是顺着肃魔盟那帮窝囊废的意讨伐林倩儿。
如此想来,那这次大会的目的便只有一个,那就是将动用了接受过魔教换脸术的抹布给推出来扔给肃魔盟,让这群乌合之众能有个讨伐对象,也好让他们有个台阶下。
可陆寻裕想不通的是,万致远准备如何向肃魔盟解释抹布是在哪里,并经由谁人之手换得了他人面孔的。这事虽然看似简单,可一旦处理得不好,就容易引火烧身。毕竟,魔教最重要的人物林倩儿正被囚于此,抹布又是万家楼自己的人,若说是林倩儿替那抹布换过了脸孔,听起来似乎也有些道理。不过陆寻裕可以肯定,万致远老谋深算,绝不会让林倩儿受到牵连。否则他那宝贝儿子到底是怎么好起来的,可就更说不清了。只是陆寻裕猜不透,万致远到底会将这个黑锅甩到谁身上,这总让他隐隐有股担忧。倒不是怕万致远会改变主意加害林倩儿,他怕的是经此一闹再弄出几条人命什么的,会加深林倩儿的罪恶感导致她更不愿逃走。
还有龙川,那个一心煽动林倩儿跟他一起复仇的狂热分子。这些天来无暇露面的他肯定是帮着万致远在打理英雄大会的相关事宜,他会不会利用这次不伦不类的大会来设下什么陷阱,会不会将林倩儿牵扯其中?所有这些全都不得而知,陆寻裕虽不能肯定龙川是否能成功,可他却能肯定这些事情一定会将林倩儿拉入是非之中越来越深。
而更重要的是林倩儿自己,她自那日被龙川劝说之后,虽然一直拒绝着逃走的建议,却没有表示出进一步要与龙川联手的意图。这反而让陆寻裕更加放心不下,林倩儿何其聪明,她又是何其看重宋吉祥与明月,怎么会就此甘心他二人惨死而不追究罪魁祸首的责任?她眼下如此平静,想来不过是她韬光养晦积蓄力量,等待时机成熟便要向对手暴起发难。
而龙川,竟然只在一次劝说煽动后便偃旗息鼓,自顾自忙碌英雄大会之事去了,仿佛只是随口跟林倩儿提了一下联手复仇之事一样。这也让陆寻裕深感不安,因为他隐隐觉得,林倩儿的隐忍与龙川的回避,似乎是他们之间的某种默契。或者说,这本身就是他二人联手进行复仇的举动,只不过,这只是前期准备工作而已。
陆寻裕一边想一边将药渣子腾到事先就准备好的油纸包里,不过他越想心中越是烦乱,看着这一大包药渣子犯起了愁:“若是把我逼急了,我就将这些药渣子全部给吃了!”
“你在嘀咕什么?”林倩儿早就感觉到了这几天气氛不对,无奈陆寻裕从那天二人争论过是否要逃走之后便一直跟她赌着气,什么也不告诉她。至于聒噪的许燕佳,自从那天打了陆寻裕一巴掌后就再也没登过她的门,想来是还跟陆寻裕置着气。至于龙川,她很清楚,就算眼下万家楼没有异状不需要他协助万致远处理大小事宜,他也不会前来此地与陆寻裕争论找晦气。所以眼下的她,简直就像是被人蒙住了双眼,如同瞎子一般什么也看不到,不由得万分沮丧。
陆寻裕见状,便不忍心了,将桌上的药渣包严实了先放在了桌下的角落里又走回了林倩儿床边,一边坐下一边嘟嘟囔囔说道:“其实也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林倩儿瞪了他一眼。
“就是,”陆寻这咬咬嘴唇,“不管是死是活,我干脆全说给你听算了!”
“什么死啊活的?”林倩儿一听陆寻裕张口便提生死,顿时紧张起来,“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别激动!”陆寻裕转过身来,双手按住林倩儿的肩膀让她不要乱动,“万家楼这是准备召集聚集起来讨伐他们的肃魔盟开英雄大会。”
“难道这两天到处都闹哄哄的。”林倩儿恍然大悟,不过她立刻又追问道,“可你方才说什么生啊死的又是怎么回事?”不过不等陆寻裕回答,她立刻想到了答案,“莫非这个英雄大会是个讨伐我的大会?”
“当然不是!”陆寻裕赶紧否认,“虽然我确实不知道万致远和龙川到底在盘算什么,可我敢肯定,这个英雄大会不会是冲你来的。不过你放心,我一见到龙川就立刻向他打听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是怕我知道了害怕所以瞒着我?”林倩儿斜着眼睛看着陆寻裕。
“当然不是。”陆寻裕否认得很快,“我是怕你跟龙川勾结做下些损人不利已的来。”
陆寻裕的坦白让林倩儿哭笑不得,她动了动脖子,一脸无奈地说道:“我连站起站不起来,你认为我能做什么?”
“你别蒙我了。”陆寻裕显得很淡定,说的话却像石头似地重重砸在林倩儿心上,“你眼下不与我争执,任由我说些非要带你逃走的混话。还有龙川,刻意避开不与我冲突,你们为的不都是想稳住我好让我替你治好腿伤吗?待你好了,反正我奈何不得你们二人,而你也吃准了我定然不会做不利于你的事,你自然想报仇就报仇,哪里还会理我!”
“不是这样的。”林倩儿的声音很小,几近于耳语。
“你别否认。”陆寻裕叹一口气,“你怎么能骗得过我?”说着他背过脸去,“或者说,你只能来骗我。因为,我愿意被你骗不是吗?”
“我,”林倩儿想解释,却发现自己竟无从开口。
“没关系。”陆寻裕站起来,“至少我是心甘情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