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龙川发现自己一如往常又被众人急切的目光所包围时,他扭过头,轻轻地叹息一声,眉头皱得紧紧的,紧闭的嘴唇好半天才费力地张开说道:“按说咱们打听到褚江河师徒往此处来的消息不会有错,就是因为毫不怀疑这一点,所以一发现这几乎不会有人涉足的深山里的足迹,我便认定是褚江河一行人留下的。可现在看来,这并不是他们留下的,那到底他们去了哪里?这足迹又是谁留下的?这些人是敌是友有何目的?说实话,我确实是一点儿头绪也没有。”
众人见龙川也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得垂头丧气起来。这时一直盯着龙川看的尹恒突然小声地说着:“这个,我,有一个想法。”他一边说着,一边绞起了手指。姜云楷一见他这个小动作就知道他是在害羞,可让他诧异的是这个时候他到底在害哪门子的羞呢?不待他笑话尹恒,龙川朝着尹恒点点头:“你说来听听。”
“我是想到了方才龙师兄所说的,关于褚江河重伤未愈之事。在出发来此地之前,途经虚子谷下的小镇时我曾向当地人打听过路径。除了咱们走的旱路,还有一条水路可以抵达此地。只是水路曲折,颇费时日。若是从虚子谷前往此地,大多走的都是旱路。”
“你是说,”姜云楷听到此突然灵光一现,“他们走了水路?”
尹恒点点头:“不错。船行平稳,且乘客吃住皆在船上,甚是便利。而走旱路,车马颠簸劳顿不说,每日须得费时费力寻找吃饭住宿之所。对于一个行动不便之人来说,就算绕些远路,多费些时日,他也会应该会选择舒适方便的行船水路。我想这样也可以解释为何咱们这一路上都未曾寻得他们半点踪迹。”
“哦。”姜去楷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他们根本就没走旱路,咱们还一直都以为是那师徒四人乔装打扮的技艺高超,因此咱们才无法找到他们的踪迹呢。”
众人听罢,纷纷点头赞同,随后又习惯性地看向龙川征询他的意见。
龙川似乎是没料到尹恒会做出这番分析,表情十分复杂。尹恒紧张地看着他,使劲绞扭着手指。好一阵龙川才说道:“我想尹恒说得应该没错。”
尹恒顿时松开绞扭得指关节发白的双手,偷偷地松了一口气,还不忘得意地瞄姜云楷一眼。
姜云楷不理他转而问龙川道:“那龙师兄,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龙川咬了咬嘴唇,肩膀不自觉地垮了下来:“此事也无妨,褚江河一行人来后宛城本就是要进山的,不论从哪条路来,咱们在山中总会找到他们。”
姜云楷碰碰尹恒的手臂,将脸凑近尹恒小声道:“你这脑瓜子怎么突然之间就活络起来了,是背着咱们偷吃猪脑子进补了吧?”
尹恒推了他一把:“你才吃猪脑子进补呢,越吃越傻。我本来就这么聪明,是不是,龙师兄?”
一阵风吹动头顶的树枝,月光从突然出现的缝隙中洒下来,照在龙川脸上。在抬起头的一瞬间,尹恒看到那道白惨惨的月光下龙川的脸,没有一丝血色,像是带着一张厚厚的面具一般。他吓了一跳,使劲眨了眨眼再看过去,风已吹过,树枝摇曳已停,阴影重又将众人笼罩。一旁的姜云楷低声说着打趣的话,龙川开始向众人吩咐接下来的停下休息的分工布署。
已经渐明的月亮周围,布满了像是被撕碎的棉花团一样的云朵。林中时隐时现的溪水映着淡淡的月光,像绸缎一样。水汽被流动的风带动着弥漫开来,轻轻薄薄似雾如烟,环绕在山林间,似是将一条白纱巾披在了层层树冠之上。
尹恒耸了耸肩膀,轻轻吐出一口气,暗暗责备自己的胡思乱想。
在南坡靠近百里荷塘的一头,同样的密林之中,几间临时搭建起来的棚子隐藏在一处山坳里。与宋方、龙川等人的急切慌乱不同,早已得知褚江河会走水路的丁雪原,带领着十数名天星山弟子从较近的旱路日夜兼程赶到此地,已经扎营等候多日了。
此时天晚,丁雪原让弟子们皆进屋休息,由自己在屋外守夜。
月光清冷,山风徐徐。柔软的云朵点缀在清亮的夜空中,不时地变幻着形状,一会儿遮住新月的一角,一会儿又挡住三两颗星星。草丛中虫鸣此起彼伏,密林中偶尔响起一声鸟鸣,这深山里似乎平静又美好。只是在密林深处,星月之光照不到的阴暗处,凶恶嗜血的猛兽蛰伏在那里,时不时地发出让人胆寒的吼叫。
丁雪原抬头看着刚刚从云朵中露出全貌的弯弯新月。这弯新月如此熟悉,似乎就是当年照在他身上的那一弯。
月亮没变,只是时移事异,物事人非。
不知这亘古不变的明月,何时能照到故人。
丁雪原的眼前再次浮现出那两个远去的背影。只是,自己早已经不再是那个被他们放开手后惊慌失措的小孩子了。他双手握在一起,感受着自己强大的力量。没错,不需要再由谁来牵着自己,自己拥有力量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