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又下了不小的雨,到了早上太阳又照常升起。一大早起来,便水汽蒸腾,湿热难当,空气也潮湿粘稠,像拌了熬化的糖,将衣物都紧紧粘在皮肤上。
宋方与林风一行人前脚方才离开衙门,林倩儿便背着一个小包跟着跨出了大门。
明月一路小跑赶上林倩儿,将一个包袱塞到她手里,林倩儿没料到那包袱竟那么沉,差点没接住掉地上。
“你都装了些什么啊?”林倩儿卯足劲掂量掂量包袱,诧异地问。
“干粮。”明月答得倒是挺干脆。
林倩儿不禁摇摇头:“从这里去芙蓉渡口,三两天也就回来了。更何况咱们昨天打听到吉祥雇的是一辆一匹老马拉的便宜车去芙蓉渡口,我可是托县丞私下里给我找了匹好马骑,”说着拍了拍身旁一匹高头大马,“这说不准我在半路上就能赶上他。哪里需要带这许多的干粮。”
林倩儿说着就将包袱往明月手里推,明月不肯接又将包袱推回来,帮着林倩儿将包袱挂到马背上,说道:“小姐你现在是一个人,出去找着少爷了便是两个人了。少爷那个人,吃穿住行,哪一样不挑剔万分。这小城中怕难有合他胃口的吃食,他这么在外边儿晃着,指不定多难受呢。”
林倩儿拍拍明月的肩膀:“也就是你心疼他。你怕他难受,他指不定现在多逍遥自在呢。什么都不管不顾,竟然往渡口而去,他真是要离家出走么!”林倩儿越说越生气,拍了拍马肚子,冲明月摆摆手:“好了,我都带上好了。宋伯父和我爹出门办案,说了要三五天才回来,我得趁着他们回来前把吉祥给找回来。明月你看好家啊。”一边说着,林倩儿一边抓住马鞍翻身上了马。
明月叫住林倩儿:“小姐。”
“嗯?”林倩儿扯住缰绳回头看着明月。
“没什么。”明月笑笑,“早去早回。少爷那一日不是笑您绣的鸳鸯是鸭子时还嚷着想吃鸭子吗,我呆会儿就去买只肥的养在家里,等你们回来了就宰了炖上。”
林倩儿不禁苦笑:“别提鸭子了。”
明月也笑起来:“早去早回。”
“知道了。”林倩儿别过头,一抖缰绳纵马朝着南门跑了起来。
此时后宛城东门,宋方一行人刚刚出城。
行不多时,在视野尽头黛青色的山峦便渐渐逼近,一股压抑的感觉越来越强。行到一处岔路时,宋方坐骑之后的林风勒住马,回头询问临时充当车夫的皮毛商人小厮路径。小厮胆怯地指指笔直向前延伸的小路:“直走,一直走,不拐弯的。”
一行人绕过小厮前日逃进的小山村,在众村民诧异又惊恐的目光注视下,留下了马匹车辆,背负着行装开始步行,进入了崎岖的百里山南坡。那皮毛商人的小厮硬着头皮走在前头,昏头昏脑地凭着模糊的记忆一路向南觅路前行。
天空艳阳高照,浓密的树荫缓解了些许闷热。只是昨夜雨水未干,道路泥泞难行,不一会儿,众人鞋袜尽皆湿透。
若不是各人各怀心事,胸中郁结难舒,无暇欣赏沿路风光,这一路虽不好走,风景却是尚佳。
百里山连绵数百里,呈波浪形环绕后宛城,似是一道天然的屏障。山中多有平坦开阔的低洼之地,其间长草及膝、繁花似锦,像一个个镶嵌着五彩缤纷宝石的碧绿盘子散落在山间。山林间水脉繁杂,山水在岩石树木间穿行,时而汇聚成一条小溪,时而又钻入地下不见踪影,待你寻不见它时,它又会在悬崖峭壁间露出头来,化作一条白练在绝壁上倾泄而下。
众人在山中越走越远,开始时,向小厮问路他还能勉强应上几句。渐渐地,他的回答变得越来越模糊,口气变得越来越不自信。待到午时前后,众人停下来用些干粮时,小厮终于承认,他已经完全不认得路了。
虽然失望,但这情况亦在预料之中。
宋方与林风在尚未进山前对此便已有过了商讨。若是如宋方所料这小厮意图借神鬼之说遮掩谋财害命的事实,那他定不会轻易让人寻着主人遇害的场所。而若如林风所说此事果真非人力所为,那众人进山寻人,想要寻到路径怕更是困难。
好在众人对此早有准备,干粮、火种以及过夜的行头,皆备齐了,此来定要将这山林翻个遍。
宋方干劲十足地对林风说着接下来的计划时,林风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抬着头眼睛向上看时,满目尽是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来的阳光。远远近近,一缕一缕连成一片光晕,像看不清的未来,闪着光在不远处诱惑着身处黑暗中的人一步步靠近。
宋方以为林风仍然身体不适,又说了些抱歉的话,见他还是没有反应,这才拍拍他的肩膀让他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该出发了,林风。”宋方汗津津的脸上,双眼闪着光。
“嗯。”林风应了一声。众人皆收拾停当,再次踏上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