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许燕佳瞪大了双眼尖声叫唤了起来,“你不是林倩儿的丫头吗?什么时候变成青楼女子了?哦我明白了,你也是个冒牌货对吧,是沈烟那个贱人叫来刺激林倩儿的对吗?”
陆寻裕急急朝许燕佳递着眼色,对方却视若无睹,自顾自地唠叨起来,无外乎就是咒骂沈烟,更替林倩儿着急。见根本无法阻止许燕佳,猜到一两分情由的陆寻裕只得抱歉地看着明月,暗自祈祷这个丫头不会跟她主子一样急脾气。
而让陆寻裕意外的是,明月却没有如他所担心的一般发怒。她竟是眼中含着泪,带着欣慰又安详的表情,用几乎可称得上感激的目光看着一直聒噪不停的许燕佳。
许燕佳不多时也注意到了明月的异常反应,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斜着眼睛看着她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被我说中了你们的阴谋,所以无计可施只得装傻了?”
“许小姐,陆公子,”明月依次看看眼前二人,突然间屈膝向二人行了一礼,“明月在此谢过二位了。”
许燕佳乍见明月一躬身,还以为她要动手,吓得赶紧退到了陆寻裕身后将他当作的挡箭牌。片刻之后,发现她只是行了一礼,顿觉一惊一乍的自己十分可笑。她僵硬地“呵呵”笑了一声,从陆寻裕身后走了出来,随即便板起了面孔对着明月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寻裕亦觉得心中不安,想要问清楚个中原由。但是自己虽与林倩儿关系亲密,对明月来说总归是个陌生男子,此事涉及明月声誉清白,他若是追根究底到底有伤她的体面。想到这些,陆寻这只得闭了嘴,只盼着明月能自己将事情说出来。
明月低下头,咬住了嘴唇半晌没有吭声。站得比较近的许燕佳甚至能看清因为她用力咬着嘴唇而在牙齿边缘形成的缺血苍白间隙,眼见她几乎要将自己的嘴唇咬破了,许燕佳很是不情愿地提醒道:“你别这么慌张,把自己的嘴唇给咬下来了,也不能证明你的身份。你还是好好跟我们说话吧!”
明月思忖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双手紧紧绞扭在一起放在胸前,将自己被宋吉祥在后宛城府衙救走后发生的一切,捡重要的说了一遍。
“那些该死的浑蛋!”许燕佳听完明月的叙述,咬着牙狠狠地咒骂道。
明月低垂着头说完了自己的经历,黯淡无光的眼神重又变得跟方才一样明亮,她看着明月与陆寻裕,接着方才被打断的话继续说道:“我从来不害怕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却一直担忧因为我会连累到我家小姐。昨日我被人带到这里,见到了沈烟和假的吉祥少爷,我才知道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都是这个叫抹布的人搞的鬼!他不仅害了我,还将自己装扮成了吉祥少爷的模样。这两个人对小姐一向痛恨,眼下正是想利用吉祥少爷的脸和我来伤害我家小姐。原本我又急又怕,什么主意都没有。可眼下,知道此地还有二位一般心疼、关爱我家小姐的人,明月就什么也不怕了。”
许燕佳与陆寻裕听得面面相觑,拿不准明月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困惑如许燕佳,甚至都顾不上反驳明月说她心疼林倩儿的话。
“这么说起来,”陆寻裕理了理思路后,总算是抓到一丝线索,“果真如我们所料,许夫人确是有意将倩儿推出来作替死鬼吗?而他们所想出来的计策,便是拿你与宋吉祥来刺激倩儿,让她主动做出出格之事,这样便可替他们挡了灾。”
明月点点头:“可是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拼了我的性命也不会。”
“所以,”许燕佳朝洒了一地汤汤水水努了努嘴,“你掀了他们的桌子以示你的抗争?”
明月并不理会许燕佳的嘲讽,继续说道:“我明白他们想做什么,因此也就有办法对付他们。只是明月不能守在小姐身边的,今后还指望二位多多帮衬我家小姐。”说着又要淌出泪来。
许燕佳一见明月要哭,立刻答应道:“好好好。”
“你要走吗?”陆寻裕问道。
明月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现在我这个人,已不是小姐的,更不是我自己的了。”
“你要回那个,”许燕佳原本口无遮拦,可面对着模样凄苦的明月,她也忍不下心提那两个让她伤心的字了,“就是那个地方,你知道的。你既然已经出来了,还回去干什么?你在我们万家楼,还怕谁!”
明月感激地看了许燕佳一眼,却并不解释,只是无奈地摇着头。
眼见得许燕佳不得其解又要生气了,陆寻裕先向明月投去抱歉的一瞥,接着赶紧向许燕佳解释道:“抹布跟着沈烟在青楼行院呆了多年,自然是深谙其中门道。既然设计要陷害明月,必是做得滴水不漏,想必此时明月早已被入了官籍。那青楼行院,虽不为人待见,却是朝廷允许开设的正经商户。他们跟普通商户一样,依例纳了赋税,正是受朝廷律法所庇护的。私匿注册,呃,那个,”陆寻裕顿了一下,将娼妓两个字咽了回去,含糊带过后接着说道,“是形同拐卖的重罪。万家楼眼下自顾不暇,哪里还能有功夫去招惹朝廷!”说完这些,陆寻裕面有愧色看向明月,喃喃道了数声“抱歉”。
明月露出一个虚弱的笑:“这些事情,我早有觉悟,断断不敢奢望再有得救之日。”
陆寻裕想说待他与林倩儿逃出万家楼之际,一定会接上她一起逃走。反正那时自己肯定会遭到江湖的追杀,再加上一条拐卖罪也坏不到哪儿去。可许燕佳眼下在场,她虽真心关心林倩儿,却总究是万家楼的人,这逃离万家楼之事绝不能泄露于她。他思来想去,还是忍了下来,只能抱歉地看着明月。
许燕佳当然也明白自己现在根本没有能力救明月出火坑,方才只是一时情急脱口而出,听了陆寻裕一番讲解,她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嘀咕道:“就你懂得多!”
“好了,”明月揉了一下眼睛,“你们快走吧。方才抹布被你们骂走了,说不定一会儿就会带沈烟回转过来,别连累你们了。”
许燕佳扬起下巴,想表示出自己根本不怕沈烟,没必要躲着她,却听陆寻裕说道:“明月,倩儿她知道你的情况了吗?”
明月摇摇头,露出惊慌的神色:“万万不可让她知道!”
陆寻裕点点头表示赞同,同时也对明月感到很内疚,扭扭捏捏说道:“我知道这么做对明月你不公平,可我会保守这个秘密不让倩儿知道的,否则以她的脾气不知会惹出什么事来。这或许就是许夫人安的心思吧?”
明月点头,重复着自己说过多次的话:“我是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那我们,就走了。”陆寻裕感觉自己很没用,很窝囊,可还是说出了这句话,并朝着许燕佳点点头,示意她也一起走。
许燕佳嘴上虽然厉害,但到底是不愿与眼下可说完全掌控了她爹思想行动的沈烟起冲突,陆寻裕既然要她走,她也就顺势跟着他一起离开了。
二人频频回头,终于还是走远了。
陆寻裕忍不住叹气,许燕佳抱起双手在胸前,也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深沉,半晌后才说道:“我们当真不告诉林倩儿这些事,宋吉祥的,明月的,都瞒着不说?”
陆寻裕满眼都是明月说到她被陷害时那灰白的脸色,走着走着,他越发觉得自己的身形正在不断缩小,直到小得融进了尘埃里。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前厅之侧的竹丛里,一张俊美异常却僵硬苍白的脸一闪而过,唯独只有那奇怪的眼神,暴露出这个人正纠结在怯懦与凶狠交织成了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