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不是宋吉祥?”许燕佳不可思议地看着一本正经的陆寻裕,“你把你家小媳妇支开,就为了跟我说这个,你觉得我是傻瓜吗?”
陆寻裕看了看身后,那里是林倩儿的屋子,他方才连哄带骗将其送回了屋中,这才假装若无其事地出来与躲在暗处的许燕佳会合。
“我为何要骗你?”陆寻裕左右观察周围是否有人,小声地说道。
“我怎么知道,兴许你的脑子有问题。”许燕佳扬起下巴,斜着眼睛看着陆寻裕,“毕竟你竟看得上林倩儿这样的女子,想来你也不大可能正常到哪里去。”
“你这是什么话,”陆寻裕听得许燕佳说起林倩儿的不是,顿时不乐意了,“我们家倩儿差到哪儿了?”
“好好好!”许燕佳将双掌张举在耳边,满脑子都是另外一回事,便也不再与他计较了,“算我说错好了,你鬼鬼祟祟将我拦下来,又躲开你家媳妇,到底是要跟我说什么?”
“我说过了,那个人也许不是宋吉祥。”陆寻裕显得很不情愿,但还是将这话说给了许燕佳听。
“我是该说你天真还是傻呢?”许燕佳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不会追究那个人通缉犯的身份了吗?”
“那个该死的骗子,”陆寻裕咬牙切齿地骂道,“我恨不得立刻把他送去官府。”
“那不就得了。”许燕佳说道,“且不说他背弃你家媳妇投靠沈烟这回事,他通缉犯的身份若是属实,也由不得沈烟包庇于他。眼下万家楼正值多事之秋,若是再惹来官府可如何了得!此事你不必再找理由劝阻我,这是事关万家楼安危的大事,断断不能以你一两句荒谬之语而改变。”
“你听我说,”陆寻裕拉住要走的许燕佳,“我是认真的,那个人真的不是宋吉祥!”
许燕佳挣开陆寻裕,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确定他是认真的之后才犹豫地问道:“你当真不是信口胡说的?那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说来听听。”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陆寻裕看了看四周,二人正身处一条石板路上,此处周围不见遮挡,万家楼遍布的明哨暗哨都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到这里。更重要的是这里是一条常用道路,虽然眼下万家楼面临强敌,弟子们除了值哨的之外都在各自住处严阵以待,到处都显得静悄悄的,可陆寻裕若是想将主件事解释清楚,少不得要说到些机密事项。因此他左右观察一番后,还是决定回到住处再向许燕佳细说。
“那就去我那儿。”许燕佳说道,“自从我爹娶了那狐狸精,我就给赶出来自己独住了,正是个谈话的场所。”
陆寻裕猛然想起许燕佳与龙川的瓜葛,顿时明白过来她主动邀自己去她的住所,怕的是自己要求她去龙川那儿。
“你在琢磨什么?”许燕佳似乎是看出了陆寻裕在想什么,瞪着眼睛责备道。
“没什么。”陆寻裕连连否认,“我只是想快些将事情向大小姐你说清楚了。”
许燕佳“哼”了一声,自顾自走在了前头。
小喜见许燕佳将陆寻裕带了回来,不禁皱着眉头责备道:“小姐你怎么随便将男子带来住所,太没规矩了!”
许燕佳作势要打喝骂道:“你这个死丫头,好的不学,尽学林倩儿那酸溜溜的一套。男子?你倒是给我说说看,咱们这万家楼,除了我们这几个女子,哪里不尽是男子?自幼便是如此,怎么这会儿你倒觉得这不规矩了?你要是再学她那副腔调,看我不撕了你的嘴!给我滚出去!”
小喜被一顿臭骂,倒是一点儿也不害怕,冲着自己的主子做了一通鬼脸,“噔噔噔”跑出屋子却故意没关上门,靠在院门口一株苦楝树底下朝屋里张望。
许燕佳朝小喜做了个要打的姿势,却无奈小丫头根本不害怕,打定了主意不会走远,就守在树下盯着屋里的动静。许燕佳气急,“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回头对着陆寻裕气急败坏地抱怨道:“瞧瞧你们家的倩儿,将我这儿的丫头都教成什么样子了!”
陆寻裕觉得这主仆二人好笑,便乐呵呵地说道:“我倒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大小姐你毕竟是有身份的人,丫头替你注意着点儿言行举止,于你的身份也是有益的。”
“呸!”许燕佳假装吐了一口口水,意识到林倩儿没在身边自己也如此守规矩了,她不禁有些恼怒,“什么身份,都是个屁!你看看我们这万家楼,说得好听是武林门派,说得不好听了便是个占山为王的土匪寨子。可无论这里是个什么场所,都是我的家,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守护着我的家。所以,你不要跟我扯其它的,最好给我个理由,将那宋吉祥的事给说清楚。”
陆寻裕定了定神然后说道:“好吧,如我先前所说,沈烟身边那个,根本就不是宋吉祥。”
“理由呢?”许燕佳在椅子里坐下,像是个审犯人的老爷一般冷冷问道。
去想那些他一直都在回避的事,陆寻裕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才说道:“大小姐,你可知这世上有一种易容之术?”
“你不要告诉我那人是易容成宋吉祥的?”许燕佳越发觉得陆寻裕在胡说八道,本就不多的耐心就快要被消磨光了,“我自然是不识得那人的,可林倩儿和沈烟怎会分不出眼前是真是假?”
陆寻裕握紧了拳头,努力让自己不要沉浸在那可怕的记忆里,艰难地说道:“这世上,有一种将人的脸皮换过来的秘术。”
“换脸?”许燕佳坐直了身子,隐隐觉得这个词语有着可怕的意义。
“对。”陆寻裕深深吸了一口气,“将一个人的脸皮割下来,移到另一个人脸上。如此,纵是朝夕相处之人,也寻不到半点儿破绽。”
“割下来?”许燕佳觉得胃里开始翻腾起来,“那这人还能活?”
“当然不能。”陆寻裕的声音变得很低。
“这世上哪里会有如此残忍可怕的技法?”许燕佳忍着恶心惊呼道,“到底是什么人会弄出这样可怕的法子来?”
“以前我也不知道。”陆寻裕想到从前自己误以为这等残忍秘术是褚江河研究出来的,不禁有些愧疚,“近来我才得知,这秘术,便是从前被你们剿灭的魔教遗留下来的。”
“什么?”许燕佳惊呼,“林倩儿他们那个魔教?”
陆寻裕不情愿地点点头:“所以大小姐若是不相信我的话,尽可以去你爹或伯父处打听,看看魔教是否有这么一项秘术。”
“就算有又怎么样?”许燕佳思量着对方既然敢让自己去打听,便是当真有这样的东西存在,她思考了一会儿,稍微定了定心神,“你有什么证据说那人是被换上了宋吉祥的脸?”说到此处,许燕佳突然打了个冷战,一个可怕的想法涌上心头,让她的脸顿时变得煞白,“这样说来,那真的宋吉祥便是已然死了?那个人的脸,是别人的脸?”
陆寻裕点点头,模样甚是颓丧。
“所以你才故意将林倩儿支开后才跟我说这些事?”许燕佳原本觉得陆寻裕支开林倩儿的行为甚是怪异,怀疑他是在搞什么鬼,因此才会对他说的话多番怀疑,眼下看来,他支开林倩儿却是有原因的。
陆寻裕点点头:“你是不知道倩儿她对宋吉祥看得有多重。”
“比你还重?”许燕佳一想到陆寻裕支开林倩儿是为了保护她就又起了戏弄他的心,故意挑事儿似地问道。
“那不一样。”陆寻裕倒是一点儿没如许燕佳所愿变得不高兴,而是平静地说道,“宋吉祥是倩儿的亲人,可称得上她幼年时惟一的温暖。”
“说得你好像亲眼见过似的。”许燕佳不以为然,“什么惟一的温暖,像是她遭过多少罪似的。”
“你不知道,倩儿从小没娘,她爹对她又极其严厉,”陆寻裕想到林倩儿跟他说过徐妈妈时眼里的惊慌与窘迫,不由自主地说了下去,“宋府中的老妈妈长期虐待她竟无人知晓,若不是有宋吉祥这个玩伴,她恐怕早就疯了。”
许燕佳听得陆寻裕充满同情地说起林倩儿幼年之事,一丝疑惑不禁涌上心头。她这时多了个心眼儿,不动声色继续顺着对方的话问道:“可你对这位宋吉祥倒似乎并不是十分相熟。”
“谁稀罕跟他熟!”陆寻裕提起宋吉祥便一肚子气,“若不是看在倩儿的面下,他那样的人,我真恨不得一巴掌将他拍得远远的。”
“哦?”许燕佳露出十分好奇的神色,“那他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
“算了,”陆寻裕叹了一口气,语气很是惋惜,“人都死了,我就不说他的坏话了。若是知道他会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我当初就该多让让他的。”
“你还没回答我你是如何断定沈烟领进门那人不是宋吉祥的。”许燕佳将问题拉了回来。
“宋吉祥绝不会这样对待倩儿。”陆寻裕想着方才看到的那张僵硬脸庞,却不能将这个理由说出来,于是便捡了这个理由。
“方才我是听出了个大概,”许燕佳回忆着方才的情形,“说是林倩儿害得宋吉祥家破人亡,此时宋吉祥被通缉似乎也是拜林倩儿所赐。无论经前两人关系如何亲密,照这么看来,这二人分明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俗话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我看那人只不过是心灰意懒不搭理林倩儿而已。若换作是我,见了这样的仇人非冲上前去咬他两口不可。”
陆寻裕很为难地承认道:“你听来的那些也算是实情,不过,”说着他摇摇头,“你不了解宋吉祥。他是个被宠坏了的大少爷,任性又幼稚,说得好听是单纯,说得不好听便是傻。倩儿于他,跟他于倩儿,是一样重要的存在。宋吉祥明知道倩儿可称得上是害了他及家人的罪魁祸首,却依然对她不离不弃。倩儿之所以放弃抵抗甘愿被你们所俘,多半也是因为心中对宋吉祥愧疚。就算是他埋怨倩儿离开他,也断不会如此冷漠对待倩儿。”
许燕佳听得陆寻裕一席话,眼里慢慢放出光来,及至陆寻裕注意到时,他已经说得太多了。当他讪讪地闭上嘴之后,许燕佳微微眯起了眼睛,挑衅似地说道:“你继续说啊。”
陆寻裕生出一股不祥之感,小心地回答道:“就是这些了,没有了。”
“那么,我来问一个问题,”许燕佳脸上挂着笑容,却是那种让人心惊肉跳的笑,“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