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脸?”褚江河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站都站不太稳当的丑陋之人。
“你在说什么?”丁雪原也低声喝道,“你给我适可而止!”
“不不不,”褚江河朝丁雪原摆摆手,看着抹布说道“你方才说什么,你家小姐?你家小姐怎么?”
“我,”抹布佝偻着背,将涨红了的脸朝着地面,“我家小姐,是,是艳冠天下的大美人。我,我这个样子,是她的耻辱。”
“原来是因为这个。”褚江河捻着胡须,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从抹布的后脑勺都能看到他的表情。
丁雪原有些紧张地看着褚江河,倒不是怕他因为抹布的得寸进尺而改变主意。反正现在看来,这个瘸腿仆役不是个难收买的人。要想不露痕迹地放他回到万家楼,还多得是方法。只是褚江河自从知晓裕儿惨死后,变得喜怒无常,行为时常。此次说动他与天星山合作算是开了一个好头,若是因为这个仆役不知满足而搅黄了这桩好事,恐怕褚江河又会闹上一阵子。
可偏偏是这个怪老头,与众多事件都有牵连。今后用得上他的地方还多,又不能就此放任他疯了或是死了痛快。丁雪原一念及此,便一阵头痛。
不过这一次,褚江河却变得贴心起来,一点儿也没给褚江河找麻烦。面对着初次见面即提出过要求的抹布,他居然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丁雪原虽然乐得褚江河答应抹布的要求,此事无需再起争执麻烦。可他的本意是想让很多人都看到被捉到天星山来的抹布能不着痕迹地回万家楼,如果抹布换了样貌,回去后该如何解释?普天之下,只有褚江河一人能行此换脸之术,他这么一回去,岂不是告诉万家楼褚江河身在天星山吗?这样一来,不知又会惹起多少麻烦事。
丁雪原想着要怎样才能将自己挑起的这件事搅黄,却半天想不出主意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越聊越起劲,似乎立刻就要将事情定下来一般。
“那,”抹布听了褚江河一番鼓励他的话,小心问道,“我是不是得把那个人的脸画出来给您看看?”
褚江河摇摇头,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同时朝丁雪原那边看了一眼说道:“画像怎么能行,你得把人带到我面前来。”
丁雪原不禁打了个冷战,眼前突然出现了少年时看过的血腥之物。
“这个恐怕,恐怕,”抹布绞着手指,小心地看了一眼丁雪原,见对方没有反应,便知趣地住了嘴。
褚江河看向丁雪原:“怎么,那人也在天星山?”
丁雪原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地盯着抹布问道:“那个姑娘?你这也太,”
褚江河显然也是吃了一惊:“姑娘?”他转向抹布,满脸堆着不怀好意的笑容,“你还挺有胆量的嘛!”
“不不不!”抹布连连摆手,有些为难地看着丁雪原,直到确定对方也在等着自己给出解释时才说道,“不是明月,是另外一个。”
“另外一个?”丁雪原皱起眉头说道,“你的说莫不是那个死人?”
“死人?”褚江河顿时来了兴致,“也好,还省了不少事呢!”
抹布不解地看着褚江河,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要带死人来给您看吗?”
“你想变成他?”褚江河眯起眼睛,“因为他死了,你正好就能代替他?”
抹布被说中心事,顿时窘得低下了头,使劲儿地绞着手指说不出话来。
褚江河扭了扭不大活动的身子,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让熊小满扶着,伸出的手一下子落空,这才想起来熊小满被丁雪原给支走了,于是便又靠了回去。
“那个人,该不会是你家小姐的故人吧?”褚江河歪着头,眼里含着笑问道。
抹布惊得后退一步,一下子撞在了丁雪原身上。丁雪原撑住他的后背让他站直了,侧过身子看着他的脸问道:“当真?”
抹布一个劲儿地咽着口水,脸上滚烫,嘴里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褚江河摆摆手道:“罢了,我也不问你这许多了。”说着他看向丁雪原,“那人死了多久,怎么死的?带来让我看看。”说着他看了看地窖的门后亮着微弱火光的通道,似乎能看穿厚重的土层看到外头在凛冽寒风中摇曳的枯枝,“这时节寒冷,应该没问题。”
抹布一懂褚江河这是什么意思,又不敢开口相问,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丁雪原当然明白褚江河这话是什么意思。那具被魔教秘药保存起来的尸体,想来于天星山自然是没什么用处。不过,这涉及魔教的东西,可不敢如此随便便交与他人。他有些为难地看了褚江河一眼:“这事儿我得禀告我师父再行定夺。”
“不过一个死人,有什么好定夺的。”褚江河显得满不在乎,带着些嘲讽的语气说道,“若是个活人,你们才要假惺惺地商议一番不是吗?”
丁雪原不为所动,依旧坚持道:“此事须得禀告我师父后方能有决断。”
“你去禀告去吧!”褚江河不耐烦地摆摆手,“说好了再来找我!”
“大师,那,”抹布想问褚江河是否会真的帮他,却担心一问出口后会遭到拒绝,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褚江河一反常态,变得十分随和,他向前探出身子,轻轻拍了拍抹布的肩膀说道:“别担心。”
丁雪原闻言,显得比抹布还吃惊。褚江河见状自知失态,立刻讪讪地收起了热切的表情,转而盯着墙壁又发起了呆不再理会人。丁雪原满腹疑惑,领着抹布退出地窖,让人带他回到暂时关押他的地方,自己匆匆朝丁道西的住所走了去。
听了丁雪原一番汇报,丁道西也显得很意外。
“他到底在耍什么花招?”丁雪原的样子看起来忧心忡忡,“莫不是他在打那个瘸腿的主意,想要利用他向他徒弟传递什么信息?”
丁道西摇摇头:“他只知道他徒弟被我们派去协助龙川,却并不知其现在已身在万家楼,又怎么会想到要万家楼的一个仆役充当他的信使。”
问题又回来了,丁雪原此刻觉得自己想出的这个办法简直坏到了极点,亏得自己先前还那么得意洋洋自以为是。
丁道西看出了徒弟的懊恼,和颜悦色地安慰道:“雪原你不必多想,谅褚江河在这件事上也玩儿不出什么花样。”
丁雪原见师父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料想他已经有了主意,便问道:“师父,难道说您已经知道他这样做的原因了?”
丁道西捻着胡须道:“褚江河这个人,素来胸无大志,行事作风乖张小气。他这一生的执念,便是那个名叫裕儿的姑娘。现在那姑娘惨死,他满腔的思念爱慕顿时便化作了对罪魁祸首李临风的怨恨。可他这个人身无长物,且不说眼下被囚,就算他仍是自由之身,手无缚鸡之力的他又能把李临风做个什么?于他来说,惟今之计,只能借他人之手才能报仇。而我们,便是他最顺手的一把刀不是吗?”
丁雪原听师父一席话深以为然,可褚江河如此积极为抹布张罗,仍旧让他耿耿于怀:“可师父您不觉得,他对这个瘸腿仆役热情得过份了吗?”
“也许他这是同病相怜吧!”丁道西慢悠悠地说道。
“同病相怜?”丁雪原想起抹布第当说起他家小姐时便容光焕发的模样,“难道说,这个仆役竟然胆大包天,对他家掌门夫人?”
丁道西摇摇头:“别忘了,他可是许和书的新夫人带来的家仆。要算起时间来,他还排在许和书前头呢!”
突然与师父谈论起这个话题,丁雪原显得有些尴尬,不过好在他终于有些明白褚江河的用意,自然也就放心了些。
“所以,师父您的意思是,褚江河深受打击,遇到与他一样不得所爱的抹布便起了同情之心?”
让丁雪原意外的是,丁道西在听了他的话后竟又摇了摇头:“褚江河这个人,怕是没那么好心。”
“难道说,”丁雪原似乎明白了师父所指,“他如此积极地促成抹布窃取那人的脸,早已是料到了这三人间的纠葛。纵然表面上看起来是处处为抹布着想,实际上却是在将他往坑里推。最终想让他跟自己一样,失去那个心上的人?”
丁道西又轻轻敲起了桌子:“是或者不是,咱们试试看不就知道了。这事毕竟涉及到许和书的新夫人,若是惹出了什么乱子于咱们来讲不也是一桩好事吗?”
丁雪原没想到这一层,经师父一说,顿时便醒悟过来:“师父所言极是,弟子愚钝,瞻前顾后竟没想到这一点。”
“雪原你并非愚钝,”丁道西语气和蔼,神情却一丝丝地暗淡下来,“不过是不如为师的心肠狠毒罢了。为师惭愧,本不应当教你这些。若我天星山未遭人算计以致沦落至此光景,为师也断断不愿如此算计他人。为师只愿此番大计得成,我天星山重振雄风。到那时,自然也能撑得起雪原你这份善良的初心了。”
“师父。”丁雪原咬咬牙,“是弟子无用让师父操心了。”
丁道西摇摇头道:“师徒之间何必如此见外?雪原,眼下就照褚江河的意思去做吧!”
“那个叫明月的姑娘,”丁雪原想到方才丁道西说自己的善良的话,便一狠心说道,“我这就找人按抹布说的处理掉。”
丁道西轻轻叹了口气:“可惜了那个姑娘。”
丁雪原咬着牙,再也没露出一点儿软弱的表情。